一詔千字,用情之深,令人動容。
此詔非駢體,書中無麗辭,似訴家常事,娓娓道盡二十年來的背負隱忍,道盡皇后之仁孝智勇,更道盡夫妻情深,為人之本,為君之道!
這正是此詔的高明之處。
百姓忙于生計,甚少關心國事,只要國無苛政風調雨順,比之古今大賢的經天緯地之論,百姓更愛聽那些縣官納妾、寡婦出墻的風流事。而帝后情深,半壁江山不換,世間可歌可泣之姻緣莫過于此,豈有不四海傳頌之理?且皇后出于民間,與百姓可謂同心連根,又如此愛民,豈有不受百姓憐惜擁戴之理?
——此乃民心之謀!但這僅為其一。
此番過江,大興恐要一分為二,江北江南劃江而治,將來若興兵征戰天下,軍力與智囊缺一不可!軍權易取,賢士難求,日后必有一場招賢納士之爭。
元修有十年英雄之名,一朝謀朝篡位,雖定遭一些賢才忌諱,但畢竟有抗敵衛國之功績。反觀陛下,十年昏君之名,自毀祖宗基業,若無此詔,天下必責他不孝無道,各地揭竿也不無可能,處境可謂不容樂觀。
但此詔一出,足可撼動天下形勢!
古來坦言江山帝位乃權欲私心之君有幾人?能言“心若不正,何以修身?君若不正,何以教民?”之君又有幾人?明已欲而正已心,陛下乃真君子!海納百川,禍福可共,若理朝政,必能開明納諫,改革吏治,現盛世之治!
他拜讀此詔時有此感受,想來天下賢才之中亦不乏見地相同之士,見此詔書,陛下無需招賢納士,天下志同道合之士自會來投!
此乃賢士之謀!
其三,江北雖已遍布元黨的勢力,但元修一心戍邊從未理政,而今太皇太后和元相雙雙亡故,元家一夜之間塌了頂梁,元修想把這頂梁扛起來,重建朝廷穩定江北,本就要費些心力,而今又被陛下打了個措手不及,各地民心動搖,士族之間恐怕少不得勾心斗角各護私利,朝廷重建之事會難上加難。
其四,若無此詔,陛下南下所帶的嫡系就只有御林軍和江北水師,皇權勢弱,外戚攝政便有可能會重演,為爭權勢,江南士族之間的后位之爭在所難免。而皇后出身卑賤,陛下又為她棄了半壁祖宗江山,百官只需以此問罪逼宮,她便有性命之憂。但此詔一發,皇后便是功高愛民的賢后,于百姓有恩,于社稷有功,她身后是天下百姓四海民心,還有誰敢輕動?陛下也無需再背負昏君之名,待至江南,添了賢才名士的輔佐,連同魏家遍布江南之勢及近年來的布局,江南士族想要輕易拿捏陛下也是不能的。
一道詔書,為己招賢納士,為皇后謀四海民心,攪渾江北,威懾江南,所謂一計兼顧八方,有扭轉乾坤之能也不過如此!
韓其初仰頭看了眼夜色,見月照軍旗如雪積風帆,乍一見,恍若江上滄波。
“都督非凡女子,陛下亦是真龍也!此番棄盛京而出,看似是棄半壁江山,又如何知曉此去不是龍出深潭?真龍騰于九天,君臨四海之日,天下必有盛世!”韓其初看向章同,不知是今夜有喜還是月色江風的緣故,一向溫和的他竟有些心潮激越。
章同扯了扯嘴角,面色淡如水,“是啊,既是幸事,理該慶賀。聽說百姓營中今夜有酒,我去喝杯喜酒。”
韓其初的笑容頓時僵住,道聲:“章兄!”
“今夜非我值夜,即便喝醉也不會誤事。再說了,以圣上之能,一切必在掌握之中,今夜能出何事?軍師不必過于擔憂。”章同頓住腳步,卻未回頭,“自打入了軍營就從未醉過,今夜既有喜事,一醉又有何妨?軍師放心,末將記得軍規,明日自來領罰!”
“章兄!章兄!”韓其初急喚數聲,卻不見章同應聲,眼睜睜地看著他往百姓營區的方向的去了。
軍營之中不可有女眷,但夜里為保隨軍百姓的安全,每日扎營都會特地辟出一塊營區安置百姓,營區毗鄰中軍大帳,四周挖有壕溝設有拒馬,內有家丁,外有御林衛,扎營之后百姓便入帳歇息,無事不得外出走動,外出不可喧嘩笑鬧,即便出恭也需結伴,可謂守衛森嚴,規矩亦嚴。
軍中不得飲酒,百姓營中今夜卻備了酒。步惜歡念及百姓隨軍南下一路辛苦,又有繡制喜袍之功,故而下旨備了喜酒。
女眷們未出營帳,隔著帳簾兒卻可聞陣陣歡聲笑語,男丁們在營帳外的空地上生了篝火,對月劃拳暢飲,好不熱鬧。
這邊熱鬧未休,軍營四周卻邊防嚴密,五萬大軍扎營,營區之廣首尾難見。西大營靠近山林,正是換防的時辰,一隊巡邏兵走來,為首的小將道:“弟兄們,回營帳里歇著吧,下半夜換我們。”
“肚子里的酒蟲子直鬧騰,回去也睡不著!”接話的是個陌長,邊說話邊整隊。
小將哈哈笑道:“你想喝酒?扒了這身甲胄,你盡管去百姓營中喝酒!”
“別別!這不是叫小爺為了一壇子酒,兵都不當了?那可不成!渡江之后,小爺還指著穿著這身陌長的軍袍回鄉見爹娘呢!只不過、只不過……”陌長撓了撓頭,小聲道,“只不過,聽說軍侯他們都去討酒喝了。”
“什么?”
“剛剛運泔水出營的弟兄們說的,說從北邊過來的路上,瞧見章軍侯往百姓營房那邊去了。”
“章軍侯?”
“可不是?軍中數章軍侯自律,今夜也不知怎的……章軍侯前腳去了,侯軍侯和烏雅親衛后腳也跟去蹭酒了。你說……軍師治軍甚嚴,明日軍侯們會不會……”
“這……”小將皺著眉頭,一臉憂色,“這事咱們還是少議論為好,換防吧!”
“唉!”陌長嘆了口氣,未再耽擱,待兩隊交換防務之后便率人走了。
沒過多久,只聽有車轱轆聲從山林里悠悠地傳來。
眼下已進雨季,夜里濕熱,為防疫病,軍中有令,泔水不可在營區中過夜,一律要趁夜運出去掩埋。西大營靠近山林,扎營時便設了卡口供泔水車進出。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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