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山,鄭家莊。
莊南一間老院子里飄出一股子藥香,東屋榻前,一個婦人憂心忡忡地望向門口。
榻前攏著素簾,翠青之色襯得榻上的少女面黃清瘦,那靜臥之態卻如青竹迎風,病中不減凌霜之姿,縱是素裳在身,眉眼間的清冷亦如刀劍,鋒芒自生,令人生畏。
婦人不敢久睇,目光轉而落在榻腳處堆著的戰袍上,戰袍殘破,血跡已干,卻依舊可聞腥伐之氣。
一個孩童坐在榻腳,守著那身換下的血袍,也守著榻上之人。男孩只有五六歲,身穿胡袍,外裹華氅,手里握著把精雕細嵌的彎刀。
胡人的孩子……
那孩子手中的刀未出鞘,視線卻一刻不離人,眼神讓人想起山里的狼。
婦人想起自家那無緣謀面的公公死在胡人手里,今夜家中竟收留了個胡人的孩子,不由怔怔出神。
“咳!”
屏風外傳來一聲低咳,婦人嚇了一跳,轉身時腰身微顯,瞧那圓隆之態竟是已有孕在身。
鄭當歸端著藥碗在屏風外,見妻子出來,低聲道:“藥已放溫了,都督……姑娘可睡了?”
“睡了。”蘇氏接過藥碗,朝屏風內看了一眼,將那藥碗放去桌上,低聲喚了句夫君便引著鄭當歸往屋外去。
鄭當歸見妻子滿面憂容,心知所為何事,到了院子里便安撫道:“家中有娘和為夫在,你莫擔憂。”
“可妾身瞧著這姑娘的姿容非凡,非尋常人家的女子能有。”
“正因如此,她的話才有幾分可信。”若是尋常女子,怎敢漠視禮法,從軍入朝,行天下女子不敢行之事?再說,那三品將袍、都督府的腰牌和水師的兵符都是貨真價實的,若屋里之人不是英睿都督,她又怎能有本事竊得這些軍機要物,又怎能詳述那日開棺之事?仟韆仦哾 “夫君若信,可有想過……”蘇氏欲言又止,回頭瞥了眼屋里,掙扎權衡之后終是壓低聲音說道,“女子為官乃是死罪,收留要犯,罪當連坐!”
婦人之聲甚低,卻如悶雷,伴著春夜寒風,吹得人心頭發涼。
鄭當歸看向蘇氏,看得蘇氏面紅耳赤羞于迎視,但當她低頭看見隆起的肚腹,不得不將愧意深埋心底,“公公過世的早,婆母含辛茹苦撫養二子成人,如今夫君和小叔皆已成家,夫君有良醫之名在外,小叔寒窗苦讀多年,等著夫君使些銀錢令他拜入京中名士門下謀個官職光宗耀祖。前程名利雖可舍棄,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何能舍?婆母年事已高,一雙兒女仍幼,且妾身腹中尚有未出世的孩兒……夫君,都督有恩于我們鄭家,難道我們鄭家就該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還?”
鄭當歸一時無言,蘇氏看出他有所觸動,又低聲道:“再說,夫君也瞧見了,這姑娘身邊帶著的孩子并非大興人,若她真是都督,理應視胡人為仇敵,為何會將胡人的孩子帶在身邊?公公可是死在胡人手里的!”
蘇氏之言皆在理上,鄭當歸心生矛盾,一時難做決定,只道:“且讓姑娘將藥服了吧,待她醒來再問就是。”
“夫君!這姑娘更衣之時,妾身見她身上遍布瘀傷,回想那身戰袍破爛不堪,猜想她必是遭人追捕,一路逃來我們家的。誰知追捕她的是些什么人?若是官府的人,今夜搜到村中來可如何是好?此事拖不得,當早做決定!”
蘇氏苦言相勸,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倒盼著官府兵至,可惜今夜若有人來,多半會是遼兵。”門聲幽長,一道清音似斷弦之聲,刺破了靜夜春風。
鄭當歸和蘇氏雙雙驚住,見暮青一身素裳迎風立在門口,青瓦遮了細碎的星光,卻遮不住少女星子般明澈的目光。那目光清可見底,莫說睡意,就連病中虛態也無,縱然傷病纏身,也絲毫不減鋒芒。
蘇氏難掩慌色,不知暮青聽見了多少,是剛睡醒還是根本就沒睡,只見那胡人孩子伴在暮青身旁,手里握著彎刀,那寒光一眼望去似摘了九天銀鉤在手,直叫人不寒而栗。
“出了何事?”這時,一個婦人聽見院子里有人聲,走出主屋來看,見到呼延查烈手里的彎刀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婦人約莫四五十歲,正是鄭當歸的母親王氏。
暮青深夜求醫,衣著身份驚了鄭家人,鄭當歸夫妻讓出了東屋安置暮青,一雙兒女因哭鬧被王氏抱去了自己屋里哄睡,原想等孩子們睡熟了再來細商此事,沒想到聽見院子里有人說話,出來一瞧,嚇了一跳。
“娘,大哥,這是?”
“呀!”
這時,西屋里走出一對年少的夫妻,瞧著不比暮青年長多少,見到院中情形也雙雙驚住。
“暮姑娘……”鄭當歸滿臉愧色,低頭時耳根已紅,他不確定暮青的身份,只記得她說過自己姓暮。
“官差多半不會來此,今日有亂黨趁觀兵大典之機在城中生事,午時城門就關了。我不慎被遼帝劫出城來,幸得小王孫相救才得以逃脫,因有傷在身,又無戰馬可回城中,故而來此。”暮青只言片語便將事情說了,但聽在鄭家人耳中卻句句如雷。
鄭家莊離盛京城雖只有三十里,但今日水師觀兵大典,兩國帝駕及百官使節皆前往軍中觀此盛事,三天前官道就封了,官府對來往百姓盤查甚嚴,附近的村人這幾日都沒有出門的,因此盛京城里出了大事,鄭家莊里竟無人知曉。
“來此之前,我已將遼兵引去官道,不過我的確不敢保證此計必成,因此此行是我思慮不周,那就不再叨擾了,就此別過。”暮青說罷便行出屋來,來得突然,走得干脆。
蘇氏還以為被闖了大禍,沒想到暮青竟肯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是愣在院中。
“姑娘留步!”倒是鄭當歸先聲留人,暮青回身,見男子眼底滿是掙扎之色,問道,“莊子附近皆是深山老林,姑娘能去何處過夜?”
“你無需知道。”
“可姑娘有傷在身燒熱未褪,體內似積有寒毒,不可受寒。春夜寒重,姑娘在外過夜,恐怕……”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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