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里,不知誰喊了一聲將軍,追兵頓時大亂,亂潮般退散而去,看來那慘死之人應是將領,方才傳令停止放箭的便是此人。
暫時化險,鏢師們望向黑衣人,驚意仍在,唯獨血影松了口氣,抱怨道:“總算來了,可真慢!怎么就你一人?”
來者是老熟人,曾和血影一同在祥記酒樓里當伙計,步惜晟服毒一案后,酒樓被燒,血影假扮成楊氏之子崔遠進了都督府,鬼影和其他人則易容成了其他幾個遠赴江南的寒門學子,時常出入望山樓,打探和傳遞消息。
“其他人還在清道兒,這地兒不好清理,拖的時辰再長些,恐怕元修就要發覺有變了。為防再生事端,我便先行過來了,禁衛軍已被殺破了膽,剩下的無需理會,自有其他人策應我等出去。”鬼影道。
“好!”血影點頭時望了眼鬼影身后。
鬼影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正巧立在人墻之前,卻只能擋住最慘烈的一角,而顯露人前的場面依舊刺痛人心。義士英魂已去,墻卻未塌,血泊里躺著只斷手,那斷手的鏢師血淋淋的腕間卻握著另一只手……無論禁衛軍如何砍刺,鏢師們始終不肯倒下,一人的手被砍斷,身旁之人便挽住那殘缺的胳膊,哪怕下一刻被斬落在地的會是自己的手臂。鬼影身后隱約可見一顆圓滾之物,依稀是顆人頭,頭可落,墻不可倒,那景象令人無法多看。
血影只看了一眼便回身一刀斬斷了姚蕙青肩頭的箭尾,這一刀猝然利落,殘箭落地后姚蕙青才覺出疼來,冷汗頓時濕了面額。
“此箭不可拔,待出去再說。”血影掃了眼鏢師,兩百余人竟已只剩數十人了,其中身中箭傷的便有半數人。
傷勢輕、輕功好的人被挑了出來,背著重傷難行之人,由鬼影引路,眾人打算借輕功之便速速離去。
在盛京城里密修暗道十分不易,因此這條觀音廟下的密道才頗為矮窄,死士們剛到時,三千禁衛軍把密道里擠得滿滿的,舉起刀來便能戳到密道頂上,因此死士們想借輕功從禁衛軍的頭頂上過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大開殺戒。如今禁衛軍已被殺得潰不成軍,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密道里,鬼影這才能夠趕來,一行人也才能夠借輕功之便出去。
蕭芳棄了輪椅,由綠蘿背著,鬼影帶著姚蕙青,血影帶著楊氏,香兒由一個鏢師帶著,崔靈和崔秀姐妹年幼體輕,一個老鏢師接過了兩人。眾人離去前,鏢師們前去搬開人墻,發現人已僵直,硬掰不開,只得將墻上的刀拔出,合力將整道人墻移開。沒有時間悼念道別,鏢師們離去時只將地上的殘肢拾起放妥,轉身離去時誰都沒回頭,卻皆已熱淚滿眶。
密道后段里的景象已如森羅地獄,尸鋪長路,一眼望去幾無全尸。那些想要突破人墻的禁衛已在鬼影趕到時被斬殺,殘余逃入了密道后路,仍有死士在清理敵軍,但人已不多,一行人踏尸而行,遇到禁衛便以躲為上,不求殺敵,只求速去。
而此時,追兵們在潰逃不久后停了下來,一名小將走到燈下,道:“不能就這么逃回去!”
“難道還要回去送死?”將領已死,這小將不過是個小校,禁衛多是士族子弟,家家都能數出幾個貴戚來,并不把這小將的話當作軍令。
“逃回去就能活?”那小將冷笑一聲,“侯爺已舉反旗,連圣上都敢殺,難道還會留我們這些人的命?我們跟前頭那些進來的人不一樣,他們所領的軍令是截斷御林軍的后路,而我們不過是拿下都督府里的人。不過幾個婦孺,幾輛空馬車就把我們給騙了,如今侯爺密示此道,命我等把人帶回去,我們竟然再次失手而歸,你們說……如此廢物,侯爺能留我們嗎?”
“那你說怎么辦?”
“摸回去!我們手里還有余箭,都督府里的下人就別抓了,那兩個女子都拿下最好,如若不能,拿下一人也好過空手而回。”
禁衛們面面相覷,一人道:“說得輕巧!那些江湖死士如何能敵?”
那小將倚著墻哼了聲,飄搖的燭光映著他的臉龐,顯得臉色百詭莫測。隨后,他向禁衛們招了招手。
死士們仍在清理殘余的禁衛,他們分布在密道后段的各處彎道口,靈機應變,策應鬼影一行,保證他們不被殘余的小股禁衛軍纏住,待一行人通過后便隨之撤退。如此分工行事,這一路頗為順利,因擔憂圣駕再遇上事端,眾人一心縮短撤離的時間,并未留人守住后路。因此,當血影聽見可疑聲響時,心不由一沉,他沒想到還有人敢追上來!
這時,一行人已經到了出口,那一路守著觀音廟的鏢師已在上頭等得焦急萬分,見到人后便急報了外城的情形。禁衛軍奉命截斷圣駕和御林軍的后路,許久沒有出現,元修果然覺察出了事情有變,層層弓弩手已列陣在城墻上,只是顧忌華老將軍的性命,故而滿弦未發。兩軍此時已嚴陣以待,戰事一觸即發!
血影一聽,趕緊讓鬼影率人先行離去,圣上將門中武藝頂尖的死士分成了兩撥人馬,一撥人先行出城尋人,一撥人進入密道里救人,如今只有李朝榮護駕在側,而神甲軍只有千人,已領旨保護百姓。隨軍南下的百姓都已聚集在城門口了,這些百姓維系著軍心,也是一路南下的關鍵,自然不能有失,但人都派了出去,圣駕身邊可用之人不多,如若再生事端,恐怕無人可派。
鬼影深知事態緊急,見已到了密道口,鏢師們就在上頭,保護都督府里的幾個婦孺而已,人手很足,于是便二話不說率人趕回圣駕身邊,臨走時讓血影等人直接去城門口,他們回去稟事之后,圣駕即刻便會出城。
但沒想到,鬼影一行人剛走,密道后路就傳來了可疑的聲響。
血影和綠蘿都已渾身是傷,帶著人一路施展輕功,所耗內力不小,耳目之力確實不如先前。但再不如先前,高手依舊是高手,他們還是能察覺出異響的,只是為求速去,他們沒時間殺光途中所遇的禁衛軍,因此身后有人聲很正常,且禁衛已被殺得嚇破了膽,沒有敢跟上來的。
可此時的異響顯然昭示著追兵已至,這些人竟有本事跟來近處,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們以那些潰散的禁衛軍為掩護,一路摸過來的。且既然此時才現身,說明這些人一開始就在等他們出密道的這個時機!
閃念如電般在血影腦中掠過,他來不及細想是誰讓原本潰不成軍的禁衛軍變得聰明無畏了,因為殺機來得很快,就在他們走到石階的后半段時,袖箭齊發的聲音已經傳來!韆釺哾 等在上頭的鏢師們將下發的情形看得清楚,奈何自己人也在下方,迷毒不能用,石階又窄,跳入密道救人反而會堵住自己人上來的路。
“快上來!”鏢師們伸著手,把人一個一個地往上接,但接人的速度卻比不過箭速。
為救都督府里的人,盛遠鏢局付出的不僅是留在密道里的那些義士的性命,還有在整個江北的基業。天意也好,大意也罷,在見到出口時,都督府里的人讓開了路,讓重傷的鏢師們先行出去,自己則在遇到追兵時,把后背亮給了箭雨。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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