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大殺敵經驗最豐富,這一戰并未受傷,老熊有兩處擦傷,章同當時和老熊在一條村路上,并未受傷。四人中,只有暮青挨了兩刀,她實戰經驗最少。
“我去解手。”暮青忽然起身,進了最近的那院子的茅房。
她身上的傷沒有性命之憂,但接下來還有持久戰,不停地活動傷口很容易扯傷,防止再流血是最重要的。她從懷里拿出那三花止血膏來,自己抹了抹肩膀和后腰,出來時聽見村口又有人聲。
魯大、老熊和章同已起身,齊望向村口。
又來了!
持久戰便是用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這日,從早晨殺到傍晚,精疲力盡,夕陽落山時,殺退最后一撥馬匪,暮青躺在了尸堆里。
“晚上,我們裝尸體。”暮青道。
殺了一天一夜,還有一天一夜才能等到援軍,他們不能再這么殺下去,匪寨里五千多兵馬,人海戰術便能將他們困死,而今日的廝殺他們絕經不起再來一回。
只能走偏門,混在尸堆里,有人過時出冷刀。
“給。”章同俯身,給暮青遞來一塊烙餅,看她接了,竟連說話起身的力氣也沒,就這么躺在尸堆里咬著干巴巴的烙餅,沒嚼幾口便往下咽。他皺起眉頭,她的臉早就被血和西北的黃沙給糊了,只露一雙清冷的眼在外頭。
“何苦呢?為何偏來這軍營?”從撞破她是女兒身的那天,他心中便一直有這個疑問。
她咬著烙餅,他等了許久,以為她不會說,但還是等來了她開口,雖然只有一句話,“我爹被權貴所殺。”
章同微怔,所以?
她女扮男裝入軍營,千里行軍隨西北,為的是立軍功謀前程,有朝一日為她爹報仇?
西北的傍晚不同于江南,縱是霞光漫天,照的也是土墻黃沙,每到傍晚,便看得人心頭悲涼。那躺在尸山里的少女,眼眸清亮,不見悲涼,但這尸山,這孤身堅守,只叫人心中更悲涼。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爹去了,家中應是也沒兄長在的,無所依靠,替父報仇成了她走下去的理由,入軍營,同這天下兒郎一樣操練、行軍、吃糙米,住營帳,睡草席,只為有朝一日去往那高處,大仇得報。
可她想過沒有?那高處豈是那般容易待的?她若真立功受封,便要一生隱瞞女子身份,不可暴露。否則便是穢亂軍營,便是禍亂朝綱,便是欺君大罪!
哪一條都是死罪!
她行如此險事,可有想過日后?
章同只覺心中莫名發堵,狠要了塊烙餅,嚼了兩下便往肚子里咽,那干巴巴的餅劃得嗓子生疼。
暮青閉上眼,沐著夕陽,吹著西北的烈風,除了風里的血腥焦糊氣味有些難聞,這難得歇息的一刻讓她有點想睡。
章同看著她,又看向鋪滿馬匪尸體的村路口,沒有歇息,只踩過腳下一具尸體,走去她前頭,背對著她,面向村口。
暮青聞見風吹過衣袖拂過來的汗味兒和血氣,睜開眼,見身前人立在尸山里,沐一身夕陽,那背影忽覺高大。
“歇會兒吧,能給我們歇息的時辰不多。”她道。
“你以為我累?哼!男子的體力總是強過女子的。”他哼笑一聲,那高大的背影忽然就變得幼稚了。
“嗯,逞強也好過女子。”
章同皺眉,回身,“天下間怎有你這等不……”
他想說,不識好歹,話到嘴邊卻怔住。她唇邊正掛著淺笑,那是張滿是血和黃沙的臉,早已看不清容顏,那笑容卻比夕陽暖。
“歇著吧。”她又道了聲,便沒再開口了。
依舊能感覺到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過了許久,聽見有人坐下。
章同沒躺下,只盤膝坐著,依舊背對著暮青,望著村口。
歇息的時辰總是短暫的,但這一回似乎比白天長了些許。他們殺了太多人,已記不清有多少,只知這村路上已無落腳處,到處是尸體。一天一夜,如此戰績,許是驚了匪寨,白天時瘋狂的涌入,到了傍晚沉歇下來。
人再來時已是天黑,人數并不多,約莫百余人。
百余人聚在村口,村中各處的火油已燃盡,房頂、院子、牛棚、草垛,各處冒著煙,月色掛上枝頭,照著村路上鋪滿的尸體,叫望見的人心頭發毛。
馬匪們一時不敢進,一天一夜,除去昨晚,僅今日白天,他們就來了五撥人,只有幾個逃回去求救,絕大多數將命留在了村中。大當家的震怒難平,一撥一撥的人往村中派,傍晚時寨中已無人愿來,爭吵了許久,才來這么點兒人。
寨子里賠上了多少命,弟兄們就有多怒,但同時也心生懼意。ωw.Ε.℃ΟΜ
這村中尸山,已成無聲震懾。
那為首的馬匪掃了眼村里,見村中已如死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見燈火,不聞人聲,風吹來,只有血腥氣和焦糊味兒。看不出來那五人藏在何處,還有幾人活著。
那馬匪目光微閃,將長刀往村中一指,“給老子挨家挨戶地殺!”
百余人齊聲呼喝里,村路上的尸堆里,有人無聲嘆息,隨即站了起來。
這些馬匪也不是蠢貨,裝尸體抽冷刀不可行,看來還是要拼了。
那為首的馬匪看見從尸堆里起身的暮青和章同,冷笑一聲,“藏在尸堆里,你們可真孬種!”
“孬不孬種,你們來試試就知道了。”章同冷哼。
“哼!殺了一天了,只憑你們兩個人,以為能殺得過老子這么多弟兄?笑話!”那為首的馬匪也哼了聲。
“誰說只有他們倆的?老子兩個不是人?”這時,魯大的聲音自村路后頭傳來,與老熊一齊走出來,站到了暮青和章同身邊。他們兩人在那邊路上,聽見有馬匪進村,等了片刻卻沒見人涌進來,想著許是都圍上了暮青和章同,兩人便趕緊趕過來了。
那馬匪眼一瞇,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再來,便笑道:“四個,看來你們死了一個。”
韓其初一直在村長家中,未出戰,但這事沒人傻乎乎的告訴敵人,暮青只哼了一聲,淡道:“嗯,五個人,來了四個,等于死了一個。算數真好,以后不當馬匪,可以當個算賬先生。”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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