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錦如約來到了水月樓的東側門,這里就是明珠姑娘住的院子,挨著水月樓,卻并不與之相通。去年,太子帶著呼延錦來過一次。
叩了門,很快就有個嬤嬤來開門。呼延錦跟在她后面進了竹林小道。
下過幾場春雨,竹林里冒出高高矮矮的竹筍,青石板路上濺了不少泥。
呼延錦注意到,這嬤嬤四十來歲,身上的藍布衣服漿洗得干干凈凈,平平整整,最特別的是,她連鞋底都干干凈凈,青石板上的泥仿佛不存在一般。
這就不是“愛干凈”三個字能解釋的了。
進了正堂,皇太孫已經半倚在一張貴妃椅上,明珠姑娘正在他跟前的茶桌上煮茶,見呼延錦進來,明珠的臉色微微有些尷尬。
呼延錦面色如常,先給太孫請安,也想明珠微笑著點頭示意。
“呼延,你知道嗎?天下之大,孤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屬于自己的地方。唯有明珠姑娘這里,讓孤心無掛礙,無拘無束。”
“能有一個這樣的地方,也是殿下之福。既如此,殿下就不該拿些凡塵俗事,來污了此處的清靜,否則,京城里再想找出第二位明珠姑娘,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朱瞻基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好!今日我們只談風月,不談國事。早知如此,就該叫你把你那位花蕎師妹帶來,那也是個妙人兒。明珠,最近學了什么新曲子?給孤彈彈。”
明珠行了一禮,笑著退到薩泰里琴架后面坐好,手指尖輕輕撥了兩下找了音,拿出小竹錘輕輕敲擊起來。
“呼延,你師尊在寶應住了很多年了吧?不知他愿不愿意到京師來?今年春闈一百五十名貢生名單已出,你猜我看見了誰?”
呼延錦接過茶娘遞來的茶,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笑道:“殿下都這么問了,我在猜不出來,您豈不是要笑我蠢鈍?是不是寶應的徐之錦?”
“正是他。聽說,他也是吳先生的門生?”
“不錯,吳先生待他也很情有獨鐘,在他備考期間,吳先生還經常指點他課業,算得上是他門生中的佼佼者。吳先生已過古稀之年,不會再離開寶應,不過,這位徐之錦,殿下倒可以試一試。”
“哦?連你也對他如此推崇,他必有過人之處。”朱瞻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數日后便是殿試,皇上直接點了他那就另說,若他只是二甲進士,也可以讓他先進翰林院充個庶吉士,過個一年半載,再將他調到自己手下。
“殿下是想在今年的進士中挑些留用?”
“正是,孤只是太孫,不能和朝臣走得太近,能用的就只有自己的詹士府,確實是想找些人才留在身邊。不論家世,只論人品見識。”
呼延錦早就從朱瞻基用自己的態度上,知道他求賢若渴,不拘一格。他笑道:“殿下要選人,何不到中書省去選?”
朱瞻基想想,點頭笑道:“有道理,皇上的進士宴擺在中書省,宴席之上,確能窺見一二。你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孤可以去試試。”
兩人以茶代酒又飲了兩杯,朱瞻基站起來走了出去。
明珠姑娘停下演奏,走到呼延錦身邊坐下,接替茶娘繼續煮茶。
“呼延大人真是難得的青年俊才,與太孫殿下又那么投緣,看來,大人前途無量啊。”
“哦?是嗎?”
呼延錦攤開自己的左手,看著掌心的紋路笑道:“有人說我一生坎坷,姑娘卻說我前途無量......不知姑娘說的對,還是掌心線說得準。”
明珠笑道:“想不到,呼延大人還相信這個。我就不信,難道手心胡亂長的幾條線,還能決定我的命運?”說著,她下意識的攤開自己的右手。
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錦一把抓住她的手,拇指按按她掌上的幾個薄繭,冷笑道:
“我就不信,這拉弓箭才有的繭子,會胡亂長在彈琴姑娘的手上!”
明珠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被呼延錦把住了脈門,鉗得死死的。
他低聲喝問道:“說!你們是什么人?跑馬那日為何想去行刺皇上?若不老實,別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呼延錦話一出口,明珠才知道他是有備而來,他似乎已經斷定,自己那日去春馬場的目的,手上的繭,不過是被他抓住的一個破綻而已。
“你胡說什么?我哪有去行刺皇上......”
“那天你袖子里藏的,是筒形袖箭對不對?不要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呼延錦根本不給她否認的機會:“再不說,你這只手就再拉不來弓了。”
呼延錦背對著門,可明珠卻清楚看到,朱瞻基更了衣正朝堂屋走來。
明珠笑笑說:“告訴你也可以,只不過,你的那位大姑娘要交到我手里,否則,你泄密了怎么辦?”
呼延錦手上又加了一把勁,捏得明珠差點疼得掉出眼淚。他冷冷的說:
“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哎喲,呼延大人,你弄疼我了,看來你還真的不會憐香惜玉!”明珠姑娘將自己被抓住的手往呼延錦懷里一送,就像是被呼延錦拉入懷里一般,自己半個身子也跟著欠了過去。
她身上的香草熏香,直接就往呼延錦鼻子里鉆。
呼延錦眉頭一皺,暗叫不好,松開了明珠的手,正要將她往外推,可明珠那肯放過他,反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放。口中叫到:
“大人別這樣,奴家早已是殿下的女人,您這樣逼我,可叫我怎么活?”
她這句話,門外的朱瞻基聽得清清楚楚。
呼延錦在男女之事上,哪有混歡場的明珠駕輕就熟?那女人的身子一貼過來,他便渾身不自在,再加上急于擺脫她的糾纏,在朱瞻基的角度看來,還真像是他在強迫明珠。
“怎么?喝了兩杯茶就醉了?”
朱瞻基淡淡的說,他早就習慣了,悲喜不行于色。
“殿下,呼延大人年輕氣盛,那只是與奴家玩笑,您可不要怪罪他。”明珠欲笑還顰,糾糾結結的樣子好叫人心疼。
呼延錦暗嘆自己還是太沒有經驗,他站起身來,向皇太孫拱手道:
“清者自清。其中原因,微臣可以解釋。”
“不必解釋,我相信你。”
信是信,信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