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蕩三人行在飛機上的這十幾個小時。
尚夏兄妹在布倫施威格酒廠做“評級”。
把布倫施威格酒廠現存的六百多桶威士忌全都品鑒一遍,不太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完成。
特別是在樓尚還需要時間適應他此前一直都不怎么喜歡的泥煤味的前提之下。
第一遍,和中國白酒年度Top100盛典的時候一樣,樓尚是直接聞過去,并沒有入口。
因為沒有現場助理,樓尚用不同顏色的便利貼,區分記錄他對這些酒的第一印象。
年度盛典的一百款酒,樓尚最終真正入口品鑒的,只有十款。
自家妹妹要繼承的酒,不論個人的喜好如何,樓尚都一定是要認真品鑒,然后給出詳盡報告的。
但在正式品鑒之前,樓尚首先要確定的,是有沒有和耶羅尼米斯房間那桶一樣的,有問題的酒。
樓尚折騰了一個小時,進度才不到十分之一。
幫不上忙的第五夏,閑著無聊,就開始跟著樓尚聞嗅和貼標簽的節奏,一桶一桶地喝過去。
樓尚有心要勸妹妹少喝一點,樓夏卻和個沒事的人一樣,臉不紅心不跳,表情也沒有任何異樣。
身為酒鄉神舌,樓尚不是沒有見過酒量好的人。
但像樓夏這種喝法,還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人,樓尚確實是第一次見。
有哥哥在身旁的第五夏,“買醉”買得非常克制。
50ml的小品鑒杯,每次只裝半杯。
但可是,可但是,再怎么“克制”,連著六十杯高濃度的威士忌原酒,加起來,也是一個非常驚人的量。
市面上常見的威士忌,差不多是一瓶700ml的容量,酒精度在40度左右。
第五夏在樓尚做記錄的這一個小時,喝的卻是60度上下的原酒。
六十個半杯加起來,怎么都有超過兩瓶威士忌的量。
另樓尚震驚的,不僅僅是樓夏喝了這么多的酒,更恐怖的,是樓夏竟然和個沒事的人一樣。
樓尚看著自己的妹妹,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樓尚提前結束了品鑒,帶樓夏去醫院檢查。
第五綺雯的死因調查報告上,寫的是飲酒過量。
第五綺雯的案子,是弗雷德里克警長還是小警員的時候辦的,樓尚在警局查檔案的時候就有注意過。
報告的結果現實,第五綺雯血液的酒精含量達到了439.3mg/100ml。
弗雷德里克警長告訴樓尚,當人體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達到400mg/100ml的時候,就會出現呼吸心跳抑制,昏迷,進而死亡。
第五綺雯死于飲酒過量的血檢報告,就算是換幾個法醫看,也會得出同樣的結果。
這也是為什么,第五綺雯的死因板上釘釘。
這樣的血液酒精濃度,放到哪個國家的酒駕測試,都是可以把當地的記錄,提升到一個全新高度的 樓尚卻在看到樓夏的“牛飲”之后,不禁有了一個疑問——一個人要喝多少酒,才能達到400mg/100ml的血液酒精含量?
或許,酒駕和醉駕的標準,在每一個會查酒駕的國家都是固定的。
但一個人的酒量,和國家標準,向來都是沒有什么關系的。
就拿樓尚自己的酒量為例,隨隨便便一口酒,就直接倒了,倒完之后去做檢測,血液里面的酒精含量,很有可能還不到20mg/100ml。
這種程度,不要說醉駕了,連酒駕都算不上。
就算被警察叔叔攔下,也是直接放走,最多建議喊個朋友過來開車。
第五夏血檢的結果是406.2mg/100ml。
超過一個“正常人”致死的計量,樓夏卻和個沒事的人一樣,這進一步印證了樓尚心里的疑惑。
雖然,樓夏此時的血液酒精含量,和第五綺雯死亡時候的439.3mg/100ml還存在著一定量的差距。
但樓夏剛剛如果不是被“強行”帶走,再喝下去,肯定也還是沒有問題。
給樓夏做血檢的醫生,看到檢測結果,以為是機器出了問題。
檢測了多年的“酒駕”,還是第一次查出這么“高標準”的酒精含量。
用剩余的血液做了第二次檢查,結果并沒有變化。
如果不是她親自抽的血,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直接把酒精倒進了血液樣本里面。
超過400mg/100ml的血液酒精含量,足以致死,算得上是“醫學常識”。
以第五夏血液里面的酒精含量,就算僥幸和死神擦肩而過,也肯定是要經歷意識模糊、心臟驟停和一系列的急救。
人體的玄妙之處,或許就是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在醫學常識之外,還有很多的疑難雜癥和未解之謎。
樓尚不禁要想,如果他繼承了媽媽的味蕾,樓夏繼承了媽媽的酒量。
那樓夏和第五綺雯的酒量,是不是也是旗鼓相當?
以個體的特異性為前提,第五綺雯板上釘釘的死因,就不再那么確定。
樓尚在人生地不熟的蘇格蘭懷疑人生。
他好像在無意中,闖進了一個漩渦。
他應該要怎么做?
第五綺雯的死,和韋斯特伍德一家九口一夜滅門之間,有沒有聯系?
他才剛剛認回妹妹,要不要拉妹妹走進這個無盡的深淵?
第五夏看出了樓尚的異樣,有心想要安慰,奈何語言能力有限,不知道要怎么表達。
思來想去,學著文學安慰文藝的語氣,來了一句:“別怕,有妹妹在。”
順帶著,還拍了拍樓尚的腦袋。
冷靜中帶著熱情,霸氣里帶著寵溺。
男友力屬于常見。
哥哥力屬于日常。
有多少人見過妹妹力,是個什么模樣?
樓夏決定要幫樓尚解決這個難題,就像她以前幫文藝解決所有的問題一樣。
“本帥悄咪咪地幫你籌錢,身材都瞞瘦了好幾斤,你丫倒好,轉個身自己就什么都說了?你丫對得起本帥為你流血又流汗嗎?”帥戈在機場見到樓尚的第一眼,除了不爽,就是非常的不爽。
“哪里流血?”這是來自樓尚大師的問題。
“例假?”這是來自樓夏大廚疑惑。
“本帥要是來例假了,你丫就絕經了,你知道嗎?”帥戈反擊完,才想起了清蒸帝王蟹、爆炒帝王蟹、椒鹽帝王蟹、芝士焗帝王蟹、烤全羊、百合排骨小米粥……
帥戈是壓根就沒有想過,冷酷到底的第五夏,會參與他和樓尚的對話,還會問出這么沒有邏輯的問題。
現在收回“你丫”和“絕經”還來得及嗎?
在線等,挺急的。
正當胖戈噸悔得腸子都空了的時候,第五夏卻對他笑了。
眉眼彎彎,酒窩圓圓。
帥戈傻眼了。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之前見過的,根本就不搭理人的第五夏?
比帥哥更傻眼的是文學。
身為國民紳士,文學以永遠微笑的臉龐,領跑女生最想嫁的男神排行榜。
在文藝像陽光一樣燦爛笑容的陪伴下成長,文學對所有女生的笑,都是免疫的。
但這一刻,樓夏酷酷的氣場甜甜的酒窩,不打一聲招呼,就抽走了文學所有的免疫力。
在任何一個場合都很會照顧大家感受的國民紳士,頃刻間,連寒暄的話都不知道要怎么說出口。
自從知道樓尚和第五夏是一對親兄妹之后,文學就和喪失了語言能力似的。
在交代完助理機票的事情之后,文學就沒怎么開口說過話。
從上飛機開始,一直到現在,更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文學滿腦子都是第五夏第一次和他對視的時候,那個在探尋中帶著憐憫的眼神。
明明是一個他一想起來就感覺渾身不自在的表情,卻忍不住一直想。
文學想了一路,也沒有想明白是為什么。
原本還想著,再見面,記住一個全新的表情,就能刷新第五夏在他腦海里的記憶,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
現在,記憶中的表情,確實是刷新了,語言能力淪陷到了第五夏的酒窩里。
“就沖夏妹妹今天的這一笑,帥哥哥一定幫你把酒廠重啟的資金,給湊齊了。”帥戈能成為第一脫口秀主播,臉皮比一般人厚,定然也是個中緣由之一。
剛剛還又是“本帥”又是“絕經”的,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夏妹妹和帥哥哥。
“不用。”樓夏臉上的酒窩和她話里面的拒絕,一樣的明顯。
“夏妹妹不要客氣,帥哥哥很行的。帥哥哥要是不行,還有你尚哥哥。尚哥哥要是不行,還有……”
說到不行,樓尚自己都還沒有反應,和帥戈八字不合的文藝,就率先提出了抗議:“胖戈噸,你說誰不行呢?”
“本帥說不行了嗎?本帥說的是重啟,chongqi,你明明也長了兩只耳朵,怎么就不具備相應的功能呢?”帥戈始終沒有把文藝當成是需要憐香惜玉的對象。
“啊夏夏,胖戈噸吃飽飽撐著著了就開始欺負藝藝,夏夏快點幫藝藝打他,再罰他等下不許吃飯飯。”文藝“依偎”在樓夏的身旁。
明明是不適合裝可愛的身材,裝起可愛來,卻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不重啟。”言簡意賅的第五夏給出了拒絕的回答。
聽明白樓夏的意思,最意外的人,當屬因為第五綺雯的死因糾結了一整天的樓尚:“妞妞還是不想繼承酒廠?”
相比于樓尚的迷茫,樓夏早就有了自己的計劃:“繼承,不重啟。”
眾人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繼承又不重啟是什么意思,就被道奇戰斧V10發動機的轟鳴聲,給打斷了思路。
一個肉眼所見的每一寸肌膚都布滿紋身的肌肉男,扔了一個頭盔給第五夏。
第五夏非常自然地帶上頭盔,更加自然地跨上V10的后座。
“家里見。”這個三字訣的尾音還沒有落下,第五夏跟著紋身男,就這么一溜煙地沒影了。
剩下學藝兄妹和樓帥組合,在艾萊島的狂風中凌亂。
第一個凌亂的文藝說:“啊小湯普森也太過分了吧,每次開這么酷炫的摩托車出來,都只帶夏夏。”
第二個凌亂的文學,想知道小湯普森和第五夏是什么關系,礙于樓尚和帥戈也在場,就沒好意思向自家妹妹開口詢問。
第三個凌亂的樓尚,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紋身肌肉男”,上一次見面,樓尚的第一反應是樓夏會不會有危險,這一次,樓尚的反應是,樓夏坐這么狂野的摩托車會不會有危險。
最不凌亂的帥戈,關注點和所有的人都不太一樣:“你倆誰要當司機,麻溜溜地發動起來,回去晚了,錯過夏妹妹的第一道菜誰給本帥負責?”
文藝的大G因為準備轉手,已經送去車行評估,現在家里就只有一臺車。
考慮到胖戈噸的“占座面積”,第五夏選擇在接機之后,找人把自己先帶回去。
胖戈噸坐上了副駕,文學選擇了開車。
這樣一來,后座成為了文化大使向樓尚大師表白的“一方樂土”。
文藝非常沒有節操地收回了自己剛剛發狠說的話:小湯普森,本大使原諒你了。
“啊樓尚大師,你知道文化大使喜歡你吧?忙的時候藝藝會想大師,閑的時候藝藝會很想大師,無事可做時心里都是大師。你是陰雨時節的好天氣,你是抑郁情緒的揮發器。風停了,雨歇了,藝藝都想透過你的眼睛,看看突而明媚的風景。”
一見面就表白,是文藝這次行程里面,最重要的計劃。
第五夏在場的時候,文藝因為自己先前的誤會,還有那么一點心虛。
第五夏一走,文藝就毫無顧忌地開始進入到表白的流程。
文學猛踩了一腳剎車。
第五夏的蛇王皮卡,狠狠地抖了一下。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
一直安靜。
像是沒有了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