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羽看到的不是別人,正好就是一名城管。這個城管一早值班來不及吃早飯呢,就到他的攤前,挑了兩個紅薯。
“老板,多少……”
說時遲,那時快,這個老兄剛拿起紅薯,阿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袖子往下一拍。他這眼皮才剛剛一眨,剛剛的紅薯攤子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錢。”
城管大哥說完最后一個字,拿著紅薯在風中有些凌亂。
“我在做夢?”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這些天值班有夠累的,出現一些幻覺也正常。只是這幻覺如此逼真,莫非自己獲得了奇遇?
連這紅薯的味道都是如此逼真!
他再揉了揉眼睛。
那輛三輪車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而賣地瓜的一男一女正和善地對他笑。
他滿腹狐疑地盯著杜非羽和阿白看。
“……你們剛剛一直在這嗎?”
這一男一女則是做出了疑惑又順從的神情。
“嗯?你說什么?……我們配合工作,馬上走。”
“不是,我沒說這個……你們又沒占道經營又沒人投訴的,我管你們干啥。”
這話一出,阿白和杜非羽就不禁松了一口氣。
原來,剛剛放松了警惕,兩人都沒注意到城管來了。他倆本以為地瓜賣不完還要被罰款,便趕快丟了個幻術脫身。但沒想到竟然是顧客,那就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了。
于是大哥這眼睛一閉一睜,三輪車就幽靈一樣地閃現了兩次。
“10塊。”
杜非羽指了指紅薯,隨便報個價,趕快岔開了話題。
自己消失又出現的原因,還是不要解釋為妙。
然后他又嘗試著和這位大哥寒暄幾句。
無論對方是什么身份,老杜總有一種自來熟的勇氣。史前的文明中,他能爬到宗主之位,少不了這種勇氣的幫助。
伸手不打笑臉人。大哥看著滿臉笑容的杜非羽,也沒有拒絕交流。杜非羽一邊聽,一邊試圖從里面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果然,大哥開始指點了:
“你們這個為什么不去學校邊上賣?這里人這么少,賣不出去吧?”
學校?
杜非羽心中一喜。他正愁找不到地方!
相比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找到一些可以穩定收入的擺攤點是多么重要!
所謂情報商機,有時候需要的,真的只是一點撥而已。點頭謝過,杜非羽和阿白當即驅車前往附近的一所小學。
熬過了漫長的上午,杜非羽終于等來了孩子們的放學。他賣力地叫賣著,可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小學生們大都沒什么零花錢,圍著他看的人永遠比買的人多。幾毛錢一包的辣條永遠比均價八塊錢一個的烤紅薯受歡迎。
而且小孩子們大都喜歡熱鬧,做糖畫的龍飛鳳舞,總是可以弄個兔子弄只鳥出來;做棉花糖的小孩子看了喜歡,尤其是白砂糖變成一團團棉花,這對他們來說別提有多神奇了。
而他烤個紅薯,實在做不出那么多花樣來,這就又吃了一個暗虧。
而且最重要的是,學校門前,那可是小商人風云薈萃之地,這里的競爭,可比地鐵口的早餐擺攤還激烈!
看著一群嘰嘰喳喳地孩子跑過來,跑過去,杜非羽心里大呼失算。他說話做事套路頗多,但是孩子們思維簡單直接,又不全是什么熊孩子,怎么在人家身上掙錢?
阿白看到這就笑了,說宗主大人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小孩子的錢,應該是最好掙的了。宗主光想著那些最高難度的事情,想著怎么用各種各樣的計謀把錢套出來,卻忽略了最簡單的事情。
杜非羽不理解了:“我忽略了什么?”
“價格和心。”阿白說著,朝邊上一招呼:“小的3塊錢,大的5塊錢,想要的話過來買呀。”
價格一降,開始有小孩來買了。杜非羽一拍腦袋,好吧,果然是出了點錯誤。這些地瓜本來就沒什么成本,降一些價格,賺多賺少不都是賺啊。
但接著,阿白很快展現出杜非羽不具有的優勢來了。她哄孩子開心的本事,實在是超過杜非羽太多。他杜非羽可以沒有羞恥感地大喊大叫賣東西,但是要跟小孩玩什么躲貓貓的游戲,他倒覺得尷尬了。
而阿白在這方面上完全是游刃有余。她化身溫柔可愛的大姐姐,一邊和孩子們講故事,一邊拿著鉗子,舉著地瓜,嘴里“嗚嗚嗚”地做著各種各樣的音效。
“看!這是妖精的電梯,我們要把他們的寶藏,沿著電梯,從炎熱的地洞里拿出來……電梯開動啦!嗚!嗚嗚嗚……嘩!不好,寶物要被鉗子怪物拿走啦!Rua!怪物要把地瓜拿走啦,他說,他要五塊錢……”
“五塊錢!五塊錢!我要打敗怪物!”孩子們喊。
“嗬嗬嗬!貓小子來救場啦!智慧的狐貍之神告訴他,只有拿錢砸向大魔王,才能拯救妖精電梯和寶物!大家跟我一起來,打倒大魔王!”
阿白說著跳著,突然身體一轉,把手指向杜非羽。
杜非羽還沒反應過來,臉就被雨點一樣的零錢砸中。孩子們笑著跳著,試圖拿錢“打倒”面前的這個“魔王”。
臉被硬幣砸得很疼,但是顯然,被錢砸的感覺并不太壞。如果生活需要他扮演一個小丑,那他也樂意效勞。
沒有生存,一切都是空談。
他彎下腰,借了阿白一點妖力,把食指按在地面上,剛剛滾到四處去的零錢就都聚集在他的手下。
而阿白則趁機向小朋友們宣布:“大家快看,魔王快被打倒了!再加把勁,買一些地瓜,施展最后的攻勢吧!”
“打倒魔王!”
小朋友們發出了一陣歡呼的聲音,而杜非羽也不太生動地“啊”了一聲,就完成了自己作為“魔王”的一生。
“一下子就收了150塊。剛剛10分鐘時間,賣了有三十份了吧。”杜非羽捂著頭上的包評論道,“這次是你比較強。”
阿白自鳴得意地在原地轉了三圈:
“有理有據,無拘無束。相信過程,觀其本質。這就奴家這次的竅門。”
“別臭美了,還學會四個字四個字地說話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狐貍聽到這,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如果她顯示出尾巴的話,那現在一定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這就是道。”她說道,“宗主你這次沒有悟透嘛?畢竟,你也是個孩子嘛。”
該死的狐貍,該死的白十七。
她這么好看,打一拳應該會哭很久吧。
杜非羽憤憤地想著。
但是這樣的銷量也不能解決過剩的地瓜。到了晚上,車上還剩下五十多個地瓜。
疲勞感已經漸漸浮現,杜非羽和阿白的嗓子也喊得有些啞了。阿白甚至不得不坐在路邊聚氣,來短暫補充喪失的妖力。
“只剩三成功力了。奴家以后需要更有效的補充方法,或者更少的活動。”
杜非羽對此也沒有辦法。
這個沒有靈氣的世界,迫使原本修仙的他們墮入塵世,讓他們像普通的凡人那樣,會累,會餓,會為了衣食住行,為了生計去勞苦奔波。
在原來的世界里,他們是不世出的天才,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可是在這個城市里,他們也是普通的販夫走卒,為了目標、夢想,甚至是活著本身而努力地活著。
沒有感受過煙火氣的浸染,修仙就是不完整的。這大概就是塵劫的意義。
當然,他們終究還是多了點科學不好解釋的法術,和體格。
時間到了深夜,杜非羽還是沒有放棄。他不能容忍那些地瓜被浪費掉。
或者更直接地說,他不能容忍這個機會被自己的無能浪費掉。
車子在漸漸無人的馬路上前進,一會兒走,一會兒停。偶爾找到一兩個路人,杜非羽都要湊上去問。
但得到的拒絕越來越多,阿白也有些沮喪了。
杜非羽索性把車騎到了網吧門口就不走了。他要把希望放在通宵出來買早餐的那幫人身上。
他就這樣守著。直到天邊的微星漸漸落下,直到太陽漸漸升起。
“拿一個地瓜。”
等待已久的聲音終于響起了。
杜非羽快速調整表情,露出了營業用的微笑,動作流利地打開桶蓋:
“好嘞!”
杜非羽就這樣地堅持了五天時間。這五天里,他除了路上偶爾打個盹,可以用不眠不休來形容。
第六天的時候,老農說繼續在地里放著,就要加收一百塊錢,杜非羽就只好一車一車地把地瓜運到雜物間里。
八天過去以后,杜非羽終于掙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第一個一萬元。
“扣掉之前用掉的煤氣,木炭,還有一些吃飯的錢,手里的現金現在是一萬零二十塊五毛。剩下來還有一百來個的小地瓜……”
“算起來,我們的資產除了現金外,還有這間雜物間的短暫使用權,鍋碗瓢盆和一箱子行李衣物,以及一輛三輪車。”
和杜非羽兩人各算了一遍后,阿白把賬目都念了一遍。
“很好了……”
杜非羽說完,噗地一聲倒在車上睡了過去。
阿白疲憊地笑了笑,有些愛憐地撫過杜非羽的額頭,隨后也噗地一聲,解除了化形,鉆進杜非羽的懷中睡著了。
他們太累了,以至于沒有看見,有一只紅頭綠眼的馬蜂,悄悄地路過雜物間門口,又飛走。
7月15日。花洋市在蟬鳴聲中完全入夏。
時間已經過去三分之一。
宗主的二十萬目標,還剩十九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