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您雖然身份尊崇,可我知道,像七十萬兩白銀這般大的數目,您也無法決定,所以,晚輩為了不讓您為難,這便告辭,去找鐘離姑娘比較妥當。”
楊寧依舊執禮甚恭,可老頭子雖然明知這其中包含楊寧的激將法在里面,可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地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說什么我告訴你!老朽雖然不是鐘離家的家主,可這區區七十萬兩白銀,在老朽眼里,還算不得什么。”
楊寧聞言,心中不由驚駭。
什么樣的家族,七十萬兩白銀竟然不算什么?
如果面前的這個老頭子所說的是真話,那當初在長江畫舫上,鐘離安萱為什么要逼迫自己寫下那個欠條?
楊寧不解。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想到如果目前國庫有七十萬兩進賬,可以解決很多燃眉之急。
比如三軍將士們的餉銀可以發一發。
比如拖欠朝廷官員的俸祿可以發一發。
還有,從北方逃難過來的流亡百姓也可以得到相對妥當的安置,最起碼不要讓他們生變。
中原所爆發的大規模暴亂,就是因為流民得不到妥善安置才引起的。
想到這些,楊寧面上的喜色掩飾不住,急問道:“老先生,真的嗎?晚輩在這里先替皇上,替朝廷多謝老先生了!”
楊寧這一下子,先后的一退一進,直接把老頭子的退路都給堵死了。
這下不想借都不行了。
突然,老叟搜了揉眼睛,他貌似發現,剛才楊寧身后的那個胖子,仿佛奸笑了一下。
就像...就像陰謀要得逞了一樣。
而反觀前面站著的楊寧,戲做的很足,一直恭恭敬敬地躬著身子,老頭不讓起,楊寧絕對不起。
可是老叟不知為何,心里一直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被人算計了...
老叟揮手道:“楊...足下不必多禮了,老朽這就讓賬房前去姑蘇城中,給你兌七十萬兩銀票過來。”
說罷對堂外高聲道:“來人吶...”
楊寧先是一喜,繼而又有些猶豫,聽到老朽已經開始喊人了,心下一橫,急忙道:“阿公...晚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老叟聞言,突然身形巨震,仿佛一下子回憶起了什么,可是只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怎么抓也抓不住。
老叟回過神來,楊寧,屈風揚和凌峰都是驚訝地發現,老頭子的眼中竟然蓄滿了淚水。
“你...你...剛才叫我什么?”老叟語帶顫抖地說道。
楊寧心里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說錯話了,生怕再因為自己,讓朝廷急需的這七十萬兩白銀打了水漂。
那自己可就是罪人了。
于是楊寧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道再說什么好。
“你快,再...再叫我一聲...好嗎”老頭子雙目含淚,剛開始的一個字很嚴厲,可說到后來的“好嗎”兩個字時,竟然仿佛哀求一般。
楊寧再也沒有猶豫,一臉無辜地道:“晚輩剛才叫您“阿公”。”
老頭子淚水再也止不住,順著皺紋密布的老臉淌了下來,大聲道:“再叫一聲!”
他這一生,給屈風揚和凌峰都嚇了一跳。
楊寧心中一凜,退后一步道:“阿公!”
“噯!”
老頭子終于喜極而泣,像個孩子一樣。
楊寧心中五味雜陳,看著面前的老頭子滿頭的銀發,一瞬間,仿佛想到了樓老,那個待自己侵入骨肉的老人。
隨即畫面又一轉,楊寧仿佛看到了一個身穿破舊道袍的老人,那個與自己在懸崖底下相依為命,共度了十七年時光的老頭。
楊寧終于再也忍不住,下一秒,楊寧所做的事,令屈風揚和凌峰長大了嘴巴。
直到很多年之后,凌峰回憶楊寧當初的舉動,還稱贊他的高明。
而楊寧則是會搖搖頭,說一句:“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楊寧竟然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身前的那個,哭得像孩子一樣的老頭擁在了懷中。
原來老頭子突然情緒失控,是因為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夭的嫡孫鐘離聞歆,他生前就是喊老頭子叫作“阿公”。
過了好久,老頭才恢復正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楊寧道:“楊公子,你說方才有個不情之請?”
楊寧遲疑道:“是,確實是不情之請。晚輩肯定阿公,將七十萬兩銀票兌成現銀,不知...”
次日入夜,一個俏麗的侍婢輕輕叩開了楊寧的房門。
“公子,老爺讓我來請公子,前往薈毓軒吃茶。”
楊寧暗道一聲大戶人家就是講究,半個時辰前剛用過了晚膳,七葷八素,還喝了酒,剛想回屋練會功,就又到了吃茶的時間了。
天知道等一會吃完了茶,老頭會不會再派侍女來叫自己去什么軒或者什么樓聽曲兒。
這兩日在涼江別苑待著的楊寧就是這么過來的。
總之呀,大戶人家,講究!
楊寧沒法子,只得披了一襲單薄的中單,隨著侍婢前去薈毓軒。
一路上,水榭樓臺,七繞八繞地快把楊寧弄暈了。
楊寧無奈道:“請教這位姑娘,你們家園子這么大嗎?”
侍女邊走邊回頭沖著楊寧吃吃一笑,道:“公子日后若是有福氣,能和我家小姐成了婚,莫說這個園子,就是整個江南,都將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楊寧不知怎地,聽她說完這句話時,腦海中便浮現出鐘離安萱那張精致的臉,心中不由地一蕩。
有那么一瞬間,楊寧甚至在想:“如果能與鐘離安萱在這里呆一輩子,品茶賞月,吟詩弄畫也不失為人生一樁美事。”
可也僅僅只是片刻,楊寧就苦笑道:“百姓疾苦,九州罹難,我既受天子重托,又怎么能萌生這種想法?”
“萌生什么想法?”前面的侍女停下來小聲問道。
原來楊寧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將這番話順出了嘴。
楊寧急忙打個哈哈掩飾過去,說話間楊寧便被引入一處四面環水的二層樓臺,樓臺外表全是鑲嵌的西洋玻璃,樓閣不大,但卻雅致非常,有七八棵榕樹自水中長出,擁繞著的這座二層樓臺。
“想必這里就是薈毓軒了。”楊寧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