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邦從未有過這般恐懼,李避的實力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剛剛凝聚在身后的萬獸背影,通然變得虛幻不已,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支離破碎。
呂落凝察覺到了李避此刻體內的戾氣,當即朝王婼熙道:
“婼熙,快解開我的穴道封印!”
此刻,趙邦再也無法分出精力操控呂落凝,他呆若木雞地咽著口水,著實是被李避的攻擊,嚇壞了。
他身后無邊無際的空曠處,看不到盡頭,趙邦難以想象李避的攻擊究竟延長到了哪里。
呂落凝恢復行動后,第一時間來到李避身邊,她雖不懂八門遁甲,但是深諳醫學之理的她,循著經脈的凝阻之處,當即幫李趨解開了渾身的封印。
久久不能言語的李趨,看著李避面如死灰的模樣,感受著他身邊混強之力,當即開口道:
“避兒,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救李之之!”
李避眼中閃過一絲水霧,緩緩抬起頭,這世界上有什么比救回李之之還要重要的事呢?
李趨在呂落凝的攙扶下,直起身子道:
“李之之本就是萬獸之尊的體魄,先前她覺醒了血脈,可以和萬物溝通。
此刻只要趙邦體內的萬獸之血,愿意臣服于李之之,將那混強的力量灌輸于李之之體內,她就可以活過來。”
呂落凝眼神微動,縱是她接觸李之之多年,也不曾知道這個秘密。
李趨自是明白呂落凝的疑惑,輕聲解釋道:
“畢竟是選夏先皇的女兒,當初吃下了瞿盡得來的百獸之肉,獲得了獨特的能力。
于其說我是在培養李避當后手,倒不如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李之之留下的,其實我們是將李之之作為后手來培養的。
我早就知道趙邦還有百獸之力,當年也就只能出此下策,只是沒想到誤打誤撞,此刻的趙邦還能成為拯救李之之的解藥。”
趙邦聞言,壓下心頭的恐懼,獰笑著看向李避道:
“就算你贏了我又如何?
我就是喜歡看你絕望的模樣!”
說著,趙邦就要將自己體內所有的鮮血炸裂開來,他得不到的江湖,別人也不行!
絕巔的自爆,怕是會將這里的一切都毀滅吧?
“你們如果愿意臣服,就自行脫離趙邦,來救我的妻子。
為了答謝,我會留下你們的后代。
若是你們不愿,我現在就將你們滅族。”
李避絲毫不在乎趙邦澎湃的氣息,只是淡然卻又霸道地說出這番話語。
趙邦感受到自己血脈中洶涌的力量,感受到百獸憤怒的情緒,當即喜上眉梢。李避這哪里是求人的態度,分明是將百獸推向了自己的懷里。
李避聽不懂百獸血液中的話語,但是他能感受到那股情緒。
萬獸之中,最為憤怒的一種動物,便是那白眼狼。匯聚于趙邦身后的虛影,雖畏懼李避的力量,但仍是咧嘴咆哮著。
“好,從你開始。”
一道微黃之光,從李避的手指尖彈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道黃芒,直奔天涯四處。
“噗。”
剛剛還在咆哮的白眼狼,竟是瞬間就如泡沫一般崩塌了。
趙邦身后萬獸的虛影,忽而一顫,面前的男子沒有說謊,他的能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滅族!
一絲猶豫之間,
一猴子的虛影,凝成血珠,直射李之之破碎的胸口。
一只黑背藍喙小鳥,輕鳴一聲,化為血珠,驟然涌入李之之體內。
獸如人,面對生死的威脅,又有獸帶頭,萬獸猶豫間,紛紛涌入李之之的體內。
生機般的綠光,出現在李之之身遭。
剛剛還在咆哮的趙邦,此刻呆呆地看著渾身的力量散去,雙手抱頭,幾欲奔潰道: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李避輕手一揚,趙邦身后淡淡的血色被瞬間剝離。
“這江湖,本就不該有這血色詛咒的出現,操控他人的自由,若是讓你就這么輕易地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趙邦看著李避手指閃動,瞬間感受到自己體內經脈的堵塞。
李避抱起李之之,看向趙邦道:
“這是我對你的懲罰,長命百歲,且孤獨。”
抬起頭,李避看向王婼熙道:
“麻煩你將我父母帶回,我去處理一點事情。”
王婼熙感受到李避情緒中的冷漠,忽而心頭一痛,她在想:若是剛剛死去的是自己,李避又會不會為她心疼呢?
祥符皇宮中的戰斗停息,昭念等人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直到此時,除了一旁突如其來的一片荒蕪之地,他們還不知宮中的戰斗到底如何。
“昭念,從今往后,我們不用再打仗了。”
玄青營僅剩百名士卒,看著那個懷中抱著女子的李避,不禁滿眼落淚。
這場戰斗,終是他們楚國勝了!
“兄弟們的尸體,我先帶走了,我在楚國等你們。”
說著,李避右手一揮,藍色的光茫包裹著場中玄青營之眾的尸骸,頓然離去。
昭念丟下手中的金銅塑,雙手捶胸怒吼,這口怨氣他整整憋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玄青營一萬男兒,直破泰安祥符,死守宮門,百戰不退。
余百人。
瞿麥用三劍撐著自己的身子,靜坐在尋禪的尸體邊,輕輕睜開眼道:
“贏了?”
“嗯。”
“那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只留了最后一口氣的瞿麥,心滿意足地打算離開這世界之時,忽而感受到體內涌現出的濃郁的生機,通然瞪大眼。
看著李避帶走了這里犧牲的楚國戰士的尸骸,望著那個背影,瞿麥揉了揉眼睛,剛剛李避懷中抱著的是李之之?
“回楚國!”
只是此刻瞿麥才發現,雙手拄刀的段秋生,不知何時,已然沒了氣息。
咬著牙,瞿麥背起段秋生的尸體,率領著剩余的楚狼軍,折返而歸。
十萬楚狼軍,怒攔三十萬遮天大軍,寧死不退。
余千人。
楚烈城前,九名皇恩榜強者,調息的瞬間,忽而瞪大眼。
一股強到窒息的感覺,籠罩了他們。
心生不妙的他們,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濃郁的生機,充斥他們全身。
戒吹放下合十的雙手,不再誦經,一手提起胡言歌的頭顱,笑著道:
“回來了?”
借著金剛經壓下渾身傷勢的戒吹,輕輕合十雙眼,就要圓寂而去,吊著的最后一口氣,不過是為了和李避道別。
“準備吃我的喜酒……”
濃郁的生機蕩然于胸,黃三千等人滿面紅光。
只是戒吹看清李避懷中的女子,臉含怒色,直奔雁門關內城而去:
“李避,李之之如果出事,貧僧一定宰了你!”
皇恩榜強者一百零五人,獨攔睢陽、盛樂三十萬大軍、三千武學八道高手、一名半步絕巔、一名半步絕巔。
余九人。
雁門關城頭,
柳志遠看著霍冥擋在自己身前,一柄利刃穿透了他倆的胸膛,只不過因為霍冥的緣故,利刃并未傷到柳志遠的要害。
雖說未死,可是眼看著雁門關就要淪陷啊!
柳志遠雙目含血,抱著霍冥起身,繼續殺著沖上城樓的敵人。
若不是霍冥的馳援,他們白狼軍如何能抵御百萬西域大軍?
下一秒,一絲渾然之聲,響徹天地:
“退!”
渾身浴血,紫光庇體,皇袍震蕩。
天地君王,降臨人間,萬籟俱寂。
李避抱著李之之,立于雁門關城樓之前,淡然一聲:
“退軍,活;
不然,死!”
李避隨意地一劃右手,一道看到的底的溝壑出現在雁門關城樓下。
還想沖鋒的西域異族士卒,通然雙目充血,倒地不起。
李避只是看了一眼趙濤,趙濤便發覺自己引以為傲的血之詛咒消失了?
這么多年,接受了趙邦秘密任務的他,帶著一身血之詛咒,眼看著就操控了西域百萬之眾。
只因為李避一眼,這一切就都不見了?
沒了趙濤的控制,西域異族如同見了神明一般,紛紛跪拜。
這場將雁門關城頭染紅的戰爭,頓然而止。
李避并未殺趙濤,只是剝奪了他所有的力量。
趙濤的生死,皆由西域之眾,自行判決。
李避看著城樓之上那巋然不動的十一道背影,長嘆一聲。
一聲啼哭出現,蹣跚學步的孩童,爬上城頭,高呼著要找娘。
李避不知他是如何來到城頭,只是看著血染藍衣的藍心,眼眸中生出一絲痛意。
“楚皇……樂門說,這般就不欠你了……
我旗思蕓,也不欠你了……”
抱起小孩,旗思蕓躍下城頭,尋著烏孫國的士卒,漫步而去。
感受著體內雄渾的生機之力,旗思蕓雙眼含淚,卻不轉身,越走越快。
那個男子,終是沒有攔自己。
十萬白狼軍,十萬蒼狼軍,樂門十一人,酣戰西域百萬異族,城門浴血而不退。
兩百年,西域異族仍是沒能攻破這道天塹。
樂門十一人,力竭而亡。
楚國,余三千人。
滿目瘡痍的江湖,因一場場大戰,混亂不堪。
很快,黃三千帶著眾人,以楚國之名,一統江湖。
楚國,定都尋夏城。
十年后,
江湖中人卻是發覺,曾經那些舉手投足翻江倒海的高手,同時消失了。
一套套武林秘籍,再也無法出現淋漓生風無人敵的場景。
空白的歷史,甚至沒有留下當年的戰斗。
眾人只知六國鏖戰,泰安一統天下,后而趙邦暴斃,天下紛亂,十五路諸侯自立為王,五國復辟,混戰之后,終是楚國一統天下。
至于毛巾會、奪魂門……都成了不曾提交的傳說。
楚國皇宮中,
藍袍童讓,抱拳于皇袍男子身側,低聲道:
“陛下,日輪花和皇城司的碟探,已經被全部清除。”
年輕的皇帝頓然起身,雙目含水,以手捂面道:
“爹娘,孩兒終是為你們報了仇!”
忠烈苑中,
一身皇袍的韓風宸跪在三座墳前,輕輕捧著手中的酒壺,看著三座墓碑久久不語。
“家父韓嘉杰。”
“慈母杜慕裳。”
“祖母君芷茵。”
童讓看著靜坐了一夜的韓風宸起身,慌忙攙扶道:
“陛下,注意龍體。”
“找到他們了嘛?”
童讓躬身不起,久久不語。
韓風宸嘆了口氣,輕聲道:
“也是,以他們的實力,想讓你們找不到,不過是小菜一碟。
也罷,只要我們能讓天下蒼生幸福就足夠了。”
這個江湖再無那萬人敵的高手,武術漸漸成了群民強身健體的選擇。
黎民感謝蕭金銀,是他讓他們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感謝沈知憶,是他讓天下有了人人都得遵循的王法。
感謝韓風宸,是他讓眾人有了真正的自由。
“剛出籠的新鮮包子咯,五文一個!吃一個您神清氣爽,吃兩個您氣血見漲,吃三個您煩愁皆忘!四五六個下了肚,保您夜闖西域能殺狼!”
一間包子鋪前,眉目清秀的男子,掀開鋪蓋,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道:
“之之,吃包子咯!”
李之之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李避,輕笑一聲,快步跑來。將手中的包子掰了一半,遞給身旁的女子道:
“婼熙姐,你也吃。”
路過的百姓,看著這兩個絕美的女子吃包子的模樣,不禁紛紛駐足,恍然之間,一個個叫嚷著要買包子。
包子鋪中,戒吹雙手拍著足有案板大的面團道:
“我這戒吹神掌揉出的面,怎么可能不好吃呢?
那個剁餡的,你可不要偷懶,我家之之最愛吃細碎的餡!”
瞿麥轉動著手中三柄劍,劍風陣寒,聲聲頓響,只是他的雙眼,隔著窗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王婼熙。
“李大夫!我家娃兒,手指被割斷了呦。”
人群讓開,一個穿著麻裙的老嫗,左手抱著孫子,右手拿著斷指,大哭而來。
李避轉動著輪椅,接過老嫗手中的小兒,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那手指已經被縫合完畢。
周圍響起一片歡呼聲:
“神醫李避,醫術和他家的包子一般,名揚天下。”
坐在李避懷中的小兒,看著李避坐在輪椅山,皺眉道:
“神醫,你的醫術那么高,怎么不治自己的腿呢?”
被八門遁甲的死門破壞了渾身的骨骼,即便是長景岳的呂落凝,都無法救治自己的兒子,更何況李避自己呢?
老嫗伸手就要打自己口無遮攔的孫子,卻見一個面容美艷的老嫗,推著相似的輪椅而來,半身的老者笑著解釋道:
“因為啊,神醫為了醫治天下,將天下劇毒封在了自己的體內,才會坐不起身的。”
圍在李避包子鋪周圍之眾,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老先生,今天在酒樓要講什么故事啊?”
李趨和李避對視一笑,撫著嘴邊的胡須,朗聲道:
“今日,講那上個的江湖!”
那個江湖的記憶,終是只剩最后的一首歌謠:
“城南以南不再藍,
城北以北不再美。
盛樂難樂心忐忑,
泰安難安人心貪。
左丘之丘涼三秋,
睢陽之陽冬日藏。
選夏至夏忘歸家,
西楚痛楚遍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