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標來了!
作為車站的治安聯防隊員,傅彪負責的是臥鋪車廂這一帶的秩序維護。
這對車站眾多的紅袖標們來說,是一個輕松差,因為在西山站,臥鋪車廂上車處是人數最少的,管理起來很輕松。
沒臥鋪票的,通通給我滾蛋!
這就是傅彪要干的活。
真的很簡單。
試問,在站臺里,紅袖標往他臂上一套,有哪個不開眼的旅客敢跟他作對?
他手中的警棍可是不饒人的!
傅彪龍行虎步地走向了孤零零地站在站臺上的這三人。
他敢肯定,這三人應該是沒票的,最起碼沒有臥鋪票。
原因很簡單,接下來到站的這趟T86次,是從隔壁省開過來的過路車,因為現在是暑假高峰期,因此這趟車在西山站這里根本就沒臥鋪票可售。
沒票也敢來這里?
給我老老實實地滾回硬座車廂那邊去!
已經在車站工作了一年多的傅彪,是懂得看菜下飯的,眼前這三人,一看衣著打扮,雖然不像外出打工的農民,但也不像當官的,因此他無需客氣。
“票呢?把票拿出來給我看看!”
走近之后,傅彪又厲聲呵斥了起來。
余文鋼暗暗叫了聲糟糕。
一聽這紅袖標的語氣,他就知道這不是善茬,不那么好說話,因此,他不想被攆跑的話,就必須得立即出套路,先把對方鎮住再說。
可問題是他現在沒敲門磚啊!
也就是香煙。
在西山市,但凡是在街上混的,一碰面,只要不是干架,不管生還是熟,都得遞煙來開道,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可才高中畢業的余文鋼敢在梁老師眼皮底下帶煙嗎?
至于老余,原本還抽煙的他自從跟梁老師在一起后,早已被嘮叨得戒掉了,這讓余文鋼一時之間去哪里弄煙來跟紅袖標套近乎?
唉,失策了,準備不足。
早知道的話,應該先說服梁老師,在車站外買上一包煙再進站。
余文鋼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看來只能用險招了。
“嗨,伙計,有煙不,丟一支把我。”
余文鋼的頭沖著紅袖標一甩,斜著眼睛看著來人,用稍帶桀驁的語氣說道。
傅彪愣了一下。
這是個角色?
他內心遲疑了一下。
伙計,這是西山街頭混混之間的行話,但凡在街頭混的,只要碰上陌生的疑似同類,就會以伙計二字來稱呼對方,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嗨,伙計,你混哪一片的?”
“嗨,伙計,你想干嘛?”
“伙計,給個面子。”
諸如此類的。
這是一種盡量避免沖突的招呼方式。
而角色,指的是狠角色,也就是街頭混混中的重量級人物,特指那種能鎮住一片街區,在整個西山街頭都小有名氣之人。
傅彪之所以懷疑余文鋼是個角色,原因就在于余文鋼的語氣。
到了車站里,不主動給我遞煙不說,還問我要煙?
問我要煙也就罷了,語氣還有點拽?
由不得傅彪把余文鋼的身份往角色方面想。
通常來說,就算是街頭的混混,到了車站這一片,見到傅彪也得客氣點,因為這里屬于傅彪的地盤,只有那些大佬級的狠角色,才有可能在他面前不那么客氣。
沒辦法,大佬都是橫得很的狠人,普通混混根本就不會被他們放在眼里。
傅彪就是個普通混混。
上班時,戴上紅袖標,他就是車站里的王者,除了車站以及車站派出所的大領導,傅彪誰都不放在眼里,因為他叔叔就是車站派出所的副所長。
可下班后,傅彪卻得收著點了,因為他在西山街頭并非是大佬級的角色,哪怕是在車站這一片。
在民風彪悍的西山,街頭的大佬是不能輕易招惹的,若是一不小心惹了不該惹的人,就必有血光之災,就算是傅彪他叔叔,碰到大佬級的狠人,也會盡量避免去得罪。
沒辦法,大家都是西山人,在這里有家有口的,那種膽大包天的狠人實在是惹不得。
因此,傅彪就算戴上紅袖標在車站里值班,有兩種人他也會盡量保持客氣,一種是當官的,另一種就是角色。
當然,他也不會輕易被余文鋼給嚇住。
傅彪先認真地上下掃視了余文鋼一遍。
平頭,敞開的牛仔勁裝上衣,圓領T恤,牛仔褲,波鞋,結實的身材……
看外表的話,確實是典型的西山街頭角色風格。
“你哪的?”
傅彪開始套話,以確認余文鋼是否是角色。
“農機廠的。”
余文鋼用平靜的語氣回了一句。
這一句,他的語氣總算不那么倨傲了,而是很平靜,但這種平靜卻又讓傅彪暗暗吃了一驚。
農機廠的!
那可是個狠人眾多的地方!
西山人都知道,在西山,農機廠是一個軍轉民的大廠,在早些年時,是生產軍用設備的軍工廠,軍轉民之后,改為生產拖拉機、三輪車等民用設備。
這是一個有著上千號人的大廠。
可怕的是,農機廠的人,不管是廠里的年輕工人,還是家屬子弟,都是出了名的齊心,誰要是敢去招惹農機廠的人,相當于找死。
傅彪記得,大約在四年前,老街那片的知名大佬寶哥帶著幾十號人去農機廠,想幫手下一小弟找回場子,結果被農機廠的人拎著小口徑步槍追殺。
沒辦法,作為一家軍工廠,農機廠的保衛科就配有槍支,而保衛科的人好幾個就是農機廠的角色。
這事在當時鬧得很大。
而那一戰的結果,是寶哥不得不帶著手下的幾位骨干兄弟離開西山,跑出去躲風頭,這一躲,就是好幾年。
既然是農機廠的,那就更不能隨便惹了。
傅彪立即就掏出了自己的香煙,瀟灑地丟了一支給余文鋼:“煙比較崴。”
崴是西山市街頭的土行話,不太好的意思。
當然,這是一種客套的說法。
煙一丟,火一點,就表示兩人套話成功,接下來可以愉快地聊天了。
“沒事,有得抽就好了,出門太急,忘記帶煙了。”
同樣以一記瀟灑動作接住香煙的余文鋼把煙塞進了嘴巴,等著傅彪給他點煙。
這也是街頭潛移默化的規矩。
誰遞煙,誰就負責點火。
傅彪立即也塞了一根煙到自己嘴巴,然后掏出火機,先給余文鋼點上,再給自己點上。
兩人皺著眉,先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吐了出來。
發生在瞬息之間的這一幕,直接把梁老師給看傻眼了。
這小子竟然會抽煙!
樣子還這么嫻熟!
這是我的崽嗎?
眼前的這一幕,讓梁老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有傅彪在場,若不是現在事關余文鋼是否能順利上車,她恨不得立即揪住余文鋼的衣領問個究竟。
余文鋼暫時卻管不了梁老師怎么想了。
對他來說,套話成功,和紅袖標搭上話,還只是成功路上邁出的第一步,今天能否順利上車,還得看接下來的。
像個饑渴了很久的煙鬼一樣,余文鋼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準備繼續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