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梧宮內,玉蓮懸浮法器,里三外九、有序排列,飄于半空之中。
浮空山寶圖畫卷如一環形巨幕,呈半圓狀展于眾人前方,其內乾坤自成,風吹湖澤泛漣漪,有鳥清鳴。
那位年輕的驚鴻島男劍修,說完“有請”后,便先行飛到寶圖前,誠意十足地望向玉蓮座最后一排。
紅衣女面無表情緩緩起身,自這最不起眼的位置上行出,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了首座上一眼。
這個細節,旁人不覺,卻是落入了李長安眼里。
首座?
李長安心神一轉,朝首座上看過去。恰好捕捉到,一位半束發髻、鬢角兩縷銀發理得一絲不茍、相貌可打九點五分的中年修士,不著痕跡地微微頷首。
這,像是個許可的動作。
隨后,紅衣女輕盈一躍,飛至乾坤寶圖前。
這個瞬間,在座各門仙長,及煮茶遞水的聽用弟子,無一不將目光投于紅衣女身上。
只見她,一襲紅裙、挽流云髻、簪劍形玉釵,五官小巧精致、身材纖秾合度。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均是無垢之體。而仙子們大多美姿容,平均顏值有多高,自不在話下。
紅衣女的長相,并無甚獨特之處。屬于初看不覺驚艷,再看亦無多少記憶點的普通美人。
若不是其一身紅衣頗為惹眼,該是那種扔到仙子堆里,也不會讓男修們多看幾眼的寡淡類型。
不過,其一身紅衣作勁裝打扮,與一室各色仙裙飄飄的女修很是不同。
最最重要的是,這一站起來,便顯出了那雙筆直的大長腿。
‘這比例,嘖嘖,若是穿熱褲得迷死多少…’
咳,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李長安猶自暗忖了幾句,便聽那男修向紅衣女拱手作道揖,自我介紹了一番。
師從驚鴻島某大劍修,入門修行至今三百余載,目前修為行階七品;如無意外,不出一甲子可修至九品圓滿,便能出階入境,吧啦吧啦……
某為在場弟子提供約會,呸,提供斗法場地的寶圖擁有者、不配擁有姓名的工具人光頭佬,在一旁無語地看了那男弟子一眼。
咂咂嘴,好想一腳將這貨踢進圖去,大吼一聲:讓你來搞道侶的不成?好好斗你的法。
“凌絕山,紅玄。前階八品。”
那只差將自己生辰八字報出來的驚鴻島男修,及在場不少圍觀者,均等著更具體的介紹。紅衣女卻是抬手作了個‘請’姿,再無下文。
行、吧!
紅光在前,白光隨后,二人入到圖中湖澤上空。
男劍修抬手一握,掌中便凝出一柄烏黑與銀光共鑄的大劍。
又有仙長于旁解說,“此劍名為巨闕,乃是東神洲煉器大師湛余所造七寶靈劍之一。”
再看紅玄,也不見她有何施為,左手中便多了柄細巧小劍。
實際上,說是劍,不若稱之為匕首。尤其與對方那大劍一比,存在感約等于無。
方才那位見多識廣的劍宗仙長,搖頭表示自己并不識得這等連法器都算不上的小玩意。
話不多說,財力雄厚的男劍修這便舉劍橫劈。
半空中,一道霸氣狂放的劍氣,以截江之勢,直沖紅玄而去。
那紅色身影向身下湖澤跌落,堪堪避過這一擊,反手將短劍拋出……
溫柔長老袖袍內、白玉笛神通禁制中,李長安不自禁在心底默默哼起了一首著名江湖金曲: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鐘;
我刀,劃破長空,是與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場春夢,生與死,一切成空。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誠然,這一戰,屬實有看頭;
雙方打的精彩紛呈,難分難解,就像在跳探戈似的,有退有進,張馳有度。
但是,講真的,屬實沒懸念。
自家功法還都沒練明白,李長安自然看不懂別門劍法。但不知為何,他能感覺到那個名叫紅玄的紅衣女,勝的不費吹灰之力。
即便,過程中,紅玄數次被對方‘逼’退到湖澤邊緣,還險些落入湖中;
即便,紅玄大多時候都是在閃轉騰挪,偶爾的還手,也給人以一種‘稍弱’之感;
但李長安心下只覺得,這支‘探戈’舞曲中,紅玄才是主導節奏、掌握主動權的那個。
并且,這種令人覺得她全程趨于下風、最終以險勝完美收尾的效果,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做到。
更高明的是,這險勝都透著幾分智謀。
眾人都覺得是那位男劍修憐香惜玉、不忍下狠手,被紅玄覷了個機會、以短劍抵住要害,才敗的。
不落驚鴻島門人面皮,己方凌絕山也收獲了一場斗法勝利;兩邊作好,誰都不覺得不舒服。
“承讓!”
名喚紅玄的劍修仙子,收回自己那柄無名短刃,沖對手有禮有節作了個道揖,轉身飛出乾坤圖。
這一霎,眾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一縷沁涼的氣息。
涼意轉瞬即逝,快到來不及以仙識捕捉其出處。
首座上一臉祥和的驚鴻島副島主及另一位長者,對視一眼后,兩人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或者達成了某種共識,均默然點了一記頭。
最不起眼的后座處,一個身著灰衫勁服、面潔無須的中年男人,驀然抬起微垂的頭顱,雙眼之中精光綻現。
此人,正是觀光仙研團初抵之日,除一身紅衣、實力莫測的紅玄之外,李長安注意到的另一人。
接到傳聲,灰衫男子正欲起身,卻不想,被人搶先了一步。
“仙子,請留步!”
一個精壯的身形自前排座上行出,聲音朗朗,道:“驚鴻島、龍熠,懇請仙子賜教!”
嗯??!!齊唰唰,幾十個腦袋頂著無數問號,看向這位李長安眼中不錯的青年劍修。
飛到一半的紅玄,停住身形;這回她沒再往首座方向眼神試探,只轉身沖那龍熠看了一眼,徑直又飛回浮空山寶圖內。
這二話不說就是干的利落勁兒,也是沒誰了。
李長安下意識將心神投向那位蓄著兩縷騷氣銀鬢發的凌絕山大長老,只見這位帥大叔,正與自家黑長直勾陳長老,在那交盞笑談。
想來,便是這位大劍修傳聲紅玄,下了某個許可的指令。
正揣摩著這些前輩仙長們的心思,便聽到來自溫柔長老的傳聲。
“凌絕山這位女弟子,藏了自身境界,其修為遠不及面上看的這般淺。”
聞言,李長安嘴角抽了抽。
就紅玄那般手段,還淺?
呵呵,也就長老您這樣的人間天花板大黃庭境,才能說出這種話。
不過,由此也能看出,隱藏自身修為這種事情,對于修士而言,不說稀松平常,卻也算不得什么隱秘之事。
“長老,您可是能看出那紅玄的真實修為?”
“哈哈那是自然。”逸仙長老傳聲回道:“表面看,此女如她自己所說,‘前階’八品;
若使仙識探查,便可發現其內息運轉近‘行階’九品圓滿;
但,這亦非其真實修為。其劍韻已臻凝實,依我看,應有天峰境七、八品的境界。
且,其身上還有先天法寶之靈韻,恐怕來頭不小。”
李長安心底一驚。
這是只紅竹筍么?一層一層又一層的。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自己的危機意識并不是被迫害妄想癥之類的神經質;在這個世界行走,當真得多留心眼。幾十打底、幾百上千不嫌多。還得多備后手、后手、后后手。
天峰境的‘紅竹筍’這種境界的高手,都如此謹慎小心,看來,自己還是先在仙門宅個幾千年再說吧。
“長老,您所說‘劍韻已臻凝實’是何意?有什么特點?比如說,心神關注其人之時,會不會聽到什么劍鳴之類的聲音?”
“這個么…”
溫柔長老停頓了片刻,傳聲回道:“我也是第一次與劍修打照面,對這一道修煉境界所呈之表象、里象,所知甚少。
因此,方才,我以仙識查探,試了一試。倒是未于身旁這幾位仙客處,聞得何種劍鳴之音。”
李長安嘴角瘋狂抽動。
立馬調轉心神,往右看了兩眼,但見那驚鴻島副島主、凌絕山大長老,均未有什么奇怪的反應。
藝高人膽大,實乃是藝高人膽大。
為了印證自己一問,長老居然就使仙識探查?!
對方二位境界自是不用說,雖不及溫柔長老,那也不是可以隨意讓人探查其跟腳的存在。
就不怕被對方發現,引起一場不必要的誤會么?
若是換個性情炸裂的暴躁老哥,不得跳腳指著溫柔長老罵一句,“呔,你這廝,可是饞吾的身子?”
咳,想多了,想多了。
不管對方兩位大劍修有沒有發覺被人探查了底子,總之,面上看去無有一絲異樣。
唯獨與先前不同的,便是這二位對那浮空山寶圖內的關注,多了幾分。
此時,紅玄與龍熠已入了那寶圖乾坤,一左一右飄浮于那方大澤半空之中。
二人對視相望,卻是再無動作,靜峙了將近上百息。
若不是知道這二位是在準備醞釀一場斗法,觀此情形,當會以為是男女首次線下見面,場面陷入了‘找不到話題’的尷尬小劇場。
終于,就在李長安以為這二人是在進行一場神交,咳,精神交流之時,圖內傳出‘拎’的一聲。
銀光陡現,綻作一片。
便見那方大澤上方、蒼空之下,猶自下起了一場,劍雨。
“哈有意思。”溫柔長老傳聲道:“這個龍熠這回是拿出真本事了!”
稍一反應,李長安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
看來,修士隱藏自身境界者,還真是大有人在啊。
“長老,那這龍熠真實修為如何?”
“其真實修為,行階九品圓滿。觀其展現出的劍韻,離出階入境應只差了半步。”
如此,這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斗法。
雖說這龍熠算得上半步虛峰境,但與真實實力天峰境的紅玄,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種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只于心底念叨一聲。他李長安又沒飄,只是托了溫柔長老的福,有幸來見識一下修士界的‘高峰論壇’。
順便,蹭一波靈能值。
超出所望的是,這一波靈能值,大到了令他用雙手都…數不過來。
內視一眼,暗自狂喜。
收攏心神,且看寶圖內,兩位同樣都隱藏了自身真實修為的男女,比劍!
龍熠無論是劍法造詣還是斗法臨場應變能力,都遠勝先前那位男劍修。這二者之間,也同樣沒有任何可比性。
原本只握著一柄短刃的紅玄,在被漫天劍雨包裹之時,將短刃向龍熠激射去;
同時,抬右手,亮出一柄長劍。
此劍,觀之普通,寬窄合度,不黯淡亦不耀眼,通體呈暗紅色,似乎還有些鈍。
長劍一出,便飛至紅玄身體上方旋轉起來;
速度奇快,梧宮內旁觀斗法諸位仙長、弟子們,均清楚看到了殘影。
輕松化解劍雨之后,紅玄執長劍向龍熠逼去。
速度同樣極快,大澤之上的碧空,留下了一抹由淡轉濃、如天邊霞光般的紅影。
藍天白云、青山綠水間,倩影如熾,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或許,這就是,詩與江湖吧!
于是。
李.中華小曲庫.長安,再次歌意大發,在心底哼起了另一首江湖金曲:
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處比天高在世間,自有山比此山更高但愛心,找不到比你好一山還比一山高嗯,如果看得還過得了眼,求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