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走在返回招待所的路上,點上一支煙默默抽著。和胡小海的一番話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記憶。
上一世渾渾噩噩畢業后,被分配到了縣酒廠。按理說像他這樣名校畢業的學生不應該分配到企業,后來他才知道,他最初是被分配到政府部門,但中途被人頂包調換了檔案,結果稀里糊涂進了酒廠。
東新酒廠是縣上大型國企,號稱東新縣“煙酒氮棉”四大支柱企業之一。在計劃經濟年代輝煌過,生產的“東新特曲”在西嶺省很有名,但隨著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發展它和別的國企一樣,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無一例外衰敗了。
等顧北分配到酒廠之后,企業已經奄奄一息,最后又掙扎了幾年,到了95年賣給了南方一個私企老板。
從縣上到廠里原本以為可以重新振作酒廠的輝煌,沒想到這個老板心思根本沒在企業上,而是拿著企業資產做抵押到銀行貸了一大筆款子跑到南方去搞房地產!
最后聽說得罪了當地的某個大領導,搞房地產沒賺到錢反倒欠了一屁股債,最后又把酒廠轉手買給另一個私企老板。
東新酒廠就在這一次次倒手手這種徹底一蹶不振,到了98年申請破產。
顧北是97年一咬牙離開東新開始了自謀生路,在酒廠整整呆了五年。
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都給了這家企業,他還是很有感情的,何況在這里他有了自己的小家。
明天去酒廠看看?
顧北突然心動了。
第二天一大早,顧北起來先用大哥大往老媽開的小商店里打了一個電話——去年顧北讓老媽在商店裝了一部公用電話,聯系起來方便也能掙點小錢。
在電話里顧北給老媽簡單說了昨天去沈彤家的事情,說晚上沒車回來只好到縣城住下,今天去去學校看妹妹下午回來,老媽答應了,只是叮囑他別太晚免的回來又沒車。
顧北吃完早飯,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直奔城北的酒廠。
站在酒廠門口,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老式的大門,里面有幾個個巨大的圓柱體建筑物——那是用來存儲酒的。只是聞不到酒廠常聞的酒糟味,看來正如胡小海說的酒廠已經處于半停產狀態了。
顧北在酒廠漫無目的轉著,酒廠面積很大,足足有1000畝,看著這熟悉的一草一木,他記得進入千禧年,酒廠破產以后土地賣給私人老板,這里最后成了一片商品住宅小區。
曾經輝煌的東新酒廠徹底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顧北正亂轉著,突然看到幾個穿著酒廠藍色制服的女工邊說邊笑向他這邊走來,他剛準備讓路,突然一下怔住了。
張雅麗?!
他竟然遇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妻子張雅麗!
此時的張雅麗還是一個扎著小辮活潑的姑娘,正和同伴說笑著,突然發現一個陌生青年正盯著他。
奇怪?
他看我干嗎?
這么沒禮貌?
張雅麗了瞪了顧北一眼,若無其事和顧北擦肩而過。
“喂…..雅麗,剛才那個男孩正看著你呢。”旁邊的胖胖的女伴悄聲說道。
“是呀,長的挺帥的…..該不會是看上你吧?雅麗。”另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伴笑嘻嘻說道。
“別瞎說!我又不認識他!再說要看上也看上你呀…..小玲,你可是我們的廠花哦。”張雅麗反擊道。
那個被叫做小玲的姑娘是這三個里面最漂亮的,聽到張雅麗這么一說,臉色露出驕傲的神色。
“長的帥又怎么樣?如果他有幾十萬的家產或者他老爸是縣上的那個局的領導,我還考慮考慮。”
張雅麗沒有理會她。她知道自己這個同伴是個眼高于頂的人。
走到拐角處,張雅麗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個陌生青年已經消失不見,突然心里有一種張然若失的感覺。
因為,她剛才發現,那個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就好像看著多年相濡以沫的親人。
顧北也沒想到這么快就遇到自己前世的妻子。
張雅麗是車間一名普通工人,人長的不算漂亮,但性格很好,是別人經過介紹,兩人談了幾個月的戀愛就結了婚,后來還有了一個孩子。
和中國大多數夫妻一樣,結婚后為柴米油鹽所奔波,愛情很快淪為親情,還伴隨著爭吵,日子就這么淡淡過著。
不過顧北還是跟感激張雅麗,因為他做生意失敗后,她并沒有離開顧北。雖然酒廠破產自己也下崗,但毅然靠擺地攤,打零工支撐這個家。
這一世,自己不可能和她重續姻緣,但是自己可以幫她!
想到這里,他轉身向大門口走去。
看門的老大爺姓吳,叫吳興德,看到這個陌生的青年轉了一大圈又返回來剛準備開口詢問,沒想到顧北提前開口說道:“吳大爺,最近身體好吧?老寒腿又犯了沒?”
“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寒腿?”吳興德一愣。
顧北沒有回答,而是拿出一包煙遞給了吳興德一根。
“紅雙喜?”吳興德一愣,這是申城產的煙,在東新抽的人很少。不過還是接過來點燃后兩人就吞云吐舞。
吳興德問顧北是干啥的,顧北只說申城工作,老家是二里鎮的。
“難怪你抽紅雙喜。”吳興德說道:“申城可是大城市…….聽說到處都是洋人…..特別是到了熱天,聽說洋人的女人穿的很少,露大腿,屁股的,嘖嘖……不要臉。”
顧北聽了差點笑了出來。
這個吳興德沒看出來,竟然是人老心花。
于是就給他解釋了幾句說外國女人其實和中國女人差不多,有好有壞。
顧北的心思沒在這里,他很快就轉了話題:“吳大爺,我看廠里效益不好吧?剛才走了一圈,竟然連酒糟味都沒聞到。”
“唉……快要關門咯…….我聽張廠長說,縣里準備要賣掉酒廠嘍。”吳興德嘆了一口氣。
“那……有人愿意要嗎?”顧北問道。
“好像沒聽說。”吳興德搖搖頭:“你看,廠里這么多職工,又欠了一屁股債,誰要啊?”
沒人要?
那好,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