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北并不打算說破。
人際交往，本來就是世間最難懂的學問，像黃鸝這樣溫室里的花朵，最終還要經歷風雨的洗禮。
一切自己去慢慢體會吧。
實習老師把顧北他們帶到區政府的人事局，在這里先報到然后人事局會通知各個企業過來領人。可顧北等到最后，也沒等來那個明珠飲料廠的人 “算了，我自己去。”顧北對人事局的工作人員說道。
“那也行，我給你開個介紹信，讓你帶隊老師帶你去。”工作人員還有些不放心。
“不麻煩老師了，我自己去。”顧北婉拒。
最后顧北拿著介紹信一個人向飲料廠走去。
飲料廠的位置已經靠近城郊，在浦江邊。顧北買了一張申城地圖，按照地圖坐公交車趕了過去，剛走進廠區就聽到前面不遠處的辦公樓上傳來一陣嚷嚷聲。
等他上了二樓才看到樓道里站滿了人，大部分都是女職工，一個個神情激昂。
這幫女人說的都是申城話，顧北在這里上過學，后來還在這里做過生意大致還能聽懂。
“朱廠長去哪里了？說好的今天發工資呢？！”
“就是，過年才給了一點生活費，再不發工資，我家就揭不開鍋了！”
“不發工資沒飯吃，我們就到朱廠長家里去吃！”
原來是要工資啊！
顧北知道，在九十年代初期，這種情況在全國各地都在上演。
后面，還有更加可怕的下崗和企業倒閉潮！
現在，陣痛才剛剛開始。
這幫職工鬧了一陣，看沒什么效果最后只好離開，路過顧北的時候還不是好奇向他瞅了瞅。
等這幫人走完，顧北這才過去找到掛著辦公室的牌子的房間，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少婦，模樣倒也俏麗不過滿臉顯得滿臉疲憊。
“你是？”
“你好，我申大的學生，到你們廠來實習的。”顧北趕忙把介紹信遞了過去。
“真想不到，就我們這個破廠，竟然也會安排大學生來實習？”這個女人自嘲了一句，然后招呼顧北進來。
“我叫楊玉蓮，是廠里的辦公室主任，介紹信交到我這就算你報道，你可以走了。”
走了？
顧北楞了楞。
“你剛才也看到了，廠里連鍋都揭不開，還用來實習什么？”楊玉蓮一副疲憊的的神態。
這也太隨意了吧？
竟然比自己想的還自由？
不過顧北并沒打算離開，既然已經來了，不轉轉看看怎么行？就是曠工也起碼等明天吧。
“楊主任，我想到廠里轉一轉，熟悉熟悉環境可以嗎？”顧北問道。
“那…..也行。”楊玉蓮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剛才被那幫老娘們們吵得頭暈腦脹也想出去透透氣，你跟我走吧。”說完走了出去，顧北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下了樓，就沿著廠區轉了起來。
顧北的第一印象，這廠子人不多，廠房也少，但是占地面積卻很大，不過到處雜草叢生，顯得很荒蕪。
“楊主任，你們廠面積不小啊。”顧北邊走邊聊。
“300畝吧，不過沒啥用，不值錢。”
300畝？有十個標準足球場那么大還不值錢？
顧北知道楊玉蓮說的是這里已經是市郊，過了浦江就是荒涼的新區。
但顧北卻知道，用不了多久，這里將是申城繁華的地帶之一！
如果坐擁300畝土地，那……都是錢啊。
“小顧，你怎么了？”楊玉蓮看到顧北激動的神情，有些奇怪。
“沒啥，沒啥。”顧北趕忙掩飾：“楊主任，我剛才看到一幫職工圍在樓道里要工資，企業效益是不是不太好？”
“豈止是不好，簡直很差。”楊玉蓮嘆了一口氣：“反正你要在這里實習幾個月，我也就不瞞你了，你知道飲料行業冬天本來就是淡季，而咱們企業效益更差，企業經常發不出工資。”
這倒也是…….他從學校給的實習資料上得知，這個明珠飲料廠，只生產一種叫明珠牌的汽水，建廠將近二十年，從來沒有生產過別的。
“前幾天，老朱，哦，就是朱廠長，求爺爺告奶奶從X銀行里貸了一筆款子，用的是廠房做抵押，想把拖欠職工幾個月的工資發了。”
“結果到跟前銀行突然打電話說手續有些不符合要求，不給放款，朱廠長心急火燎又跑到銀行去問情況，還沒回音，職工就來鬧事了。”說道最后，楊玉蓮嘆了一口氣。
“貸多少錢？”
“也不多，三十萬吧。”
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這畢竟是1992年，職工的平均工資100元多點！
像這樣一個小廠能貸多少錢？
但這話顧北自然不能說出口。
他想了想才開口，“你們不想法子多生產幾種不同口味的飲料，這樣可以擴大市場，提高企業效益？”
“怎么沒想？但這需要技術、資金…….”楊玉蓮瞥了顧北一眼：“朱廠長的前任，也就是立志要改革開發一種易拉罐飲料，結果呢，生產出來的易拉罐不符合市場口味，大量壓貨，不但沒有賺錢，反倒讓企業欠了一屁股債…….
顧北再沒有吭氣。
剛才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不了解行情，不了解企業，說了也是白說。況且自己還是一個實習的學生？
就這個時候，一個穿著皺皺巴巴西裝的胖大漢騎著自行車匆匆進來，楊玉蓮趕忙迎了上去。
“老朱，怎么樣？”
朱廠長下了自行車，一臉無奈：“唉，算了，我客也請了，歌也唱了，那個張行長就是不松口，簡直不要臉！還問我要那個…..”說道后面他突然看到站在邊上的顧北，立刻把話咽了回去。
“哦，他叫顧北，申大的學生，是到我們廠來實習的。”楊玉蓮介紹道。
“歡迎歡迎，”朱廠長一臉笑容，伸出了右手：“申大可是有名的大學，讓你這個名校的大學生來我們廠實習，委屈你了。”
“哪里哪里，到哪里實習都是為了增長社會經驗，學到書本以外的知識。”顧北握著朱廠長的手，一臉謙遜。
他知道這兩人還有話要說，估計也不想讓他知道，就主動說他一個人想隨便走走。
朱廠長自然不會挽留，他正有事要和楊玉蓮商量呢。
“這個小伙子不錯嘛，懂禮貌，還挺機靈。”朱廠長看著顧北遠去的背影，稱贊道。
“好啦，你夸半天人家也不會分到咱們這個小廠來，還是說說你貸款的事情。”楊玉蓮毫不客氣打斷了朱廠長的話。
提起貸款，朱廠長的臉又變成了苦瓜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