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機？”泰羅沒太明白玄微子的意思。
玄微子說道：“有些事現在也可以跟你說了……神圣之主教會起源于艾斯卓王國，這點你應該有所了解吧？”
泰羅點頭道：“那是由半巨人創立的古代靈能國度，并且奴役了眾多種族。按照教會圣典所述，是神圣之主對半巨人的國度降下災禍，導致艾斯卓王國滅亡；也有說是第一位地上圣人‘受啟者’帶領人類信眾逃離了艾斯卓王國……不過也有說法是半巨人政權那時候已經非常衰弱，無法阻止人類逃亡。”
“有沒有這么一位神圣之主，不光受到法師的懷疑，其實就連教會內部，也曾掀起過討論。”玄微子說道：“但近來我開發靈能網絡過程中，大致推測出一個可能，那就是關于神圣之主的信仰，最初是半巨人以心靈異能惑控受奴役的種族，向他們意識深處注入特定理念所形成。”
泰羅聽見這話，感覺有一道閃電劈中頭頂，腦海中嗡嗡直響，懵在原地不敢回話。
“你雖然不是靈能者，但對心靈異能的修習和運用也有了解。”玄微子說道：“其實相比于大規模的運用靈能惑控，在整個社會環境中，塑造一種認識、一種理想、一種信念，同樣可以改變集體意識。其實類似的事情，我以前就做過了。”
“老師您是說……星辰教團？”泰羅轉念間反應過來。
玄微子面露贊許神色：“不錯，坦白說，就是我用暴力壓服了當初的斑獸部族，其次用利益牽動他們，隨后再用知識去教化他們，帶動大家一起建設柴堆鎮。最終在面對葛蘭法茲的進犯中，成功鍛造出如今的星辰教團。
我跟艾斯卓王國的半巨人差別在于，他們擁有一個封閉的國家和強大的靈能，可以隨意操作奴隸的意識。而我則是根據內外環境的變化，順應局勢做出適時調整。你看，現在星辰教團與常青商會的巨大勢力，如果我只用靈能惑控，有可能十幾年內發展出這么大的規模嗎？”
如此直白露骨的話語，出自“心靈公爵”之口，外人恐怕難以置信。但泰羅很清楚老師的風格，于是說道：“要是這么看來，神圣之主信仰是由半巨人塑造而成，倒是一點都不奇怪。那老師剛才所說轉變的契機，是說教會對神圣之主的信仰，會發生變化嗎？”
玄微子說道：“憑空獲得神明的啟示，無需引導和傳授，對于神跡力量的掌握和運用，幾乎達到高等牧師的水平，到底是讓娜小姐太過幸運，還是世界規律產生了無法直接觀察到的變化？”
泰羅沉思說道：“也許讓娜小姐真的被神圣之主賜福了？他們教會不也一直說，神跡并非是學會的，而是神圣之主所賜，圣職者不過是神圣之主在現實世界的延伸，是神圣之主向世界傳播祝福的通道。”
“這種話，對不了解真實情況的外人和普通信眾可以這么說。”玄微子搖搖頭：“教會正常一位圣職者，可不是靠某些人偶然獲得神明恩賜，也是需要長期訓練和培養的。幾百年前教會三院還沒區分得這么明確，抄經院就是負責給見習教士上課。在詳細學習圣典和圣人事跡中，仔細領會神圣之主的信仰和理念，并且要一步步固化自己的思維，讓自己的信念與神明的信念同調。”
“哦哦，這個我也聽說過。”泰羅恍然大悟：“神圣之主教會中還有各種圣禮儀式，要求神職人員每隔一段時間進行圣地巡禮，重走圣人的足跡。還要在圣地中進行幾天幾夜不中斷的祝禱，又或者在某個地方吃死面餅做成的圣餐。
宣教院的武裝教衛還有一種訓練方法，就是給自己涂抹圣膏油，然后一邊禱念、一邊用荊棘鞭抽打全身……其實我懷疑，那是某種刺激經絡穴位的手段，讓神跡力量滲透全身各個細微角落的方式。只是老師您教的是導引調息，并且不是從神明那里獲取力量。”
“說得出這番話，可見你確實明白了。”玄微子說道：“其實教會中也有明白人，知道自己所掌握的神跡，并不完全是神圣之主的恩賜，而是靈魂與肉體跟某個強大存在的同調。但神圣之主信仰是教會的立足基礎，所謂教會組織，這個基礎是絕對不可動搖的。”
很顯然，這就是當年“宣教之矛”這位地上圣人，不惜同歸于盡也要擊殺米柯西的主要原因。
作為教會的高等牧師，還是“抄經主教”的學生，米柯西掌握了太多教會積累的知識，偏偏又突破了教會范疇，自行開辟出另一條掌握魔法力量的道路。這種事情已經不光是實際層面的利益沖突了，而是關乎神圣之主教會的信仰存續。
泰羅望著一旁綿厚的銀霧，問道：“如果讓娜小姐的力量，真是完全依賴神明啟蒙而掌握，那是否說明，神圣之主是確實存在的？”
“我也不敢肯定。”玄微子指尖輕敲鏡面。
以玄微子的角度來看，艾斯卓王國的半巨人創造神圣之主信仰，將天國改造成可以汲取信仰愿力、轉化為神跡的特殊位面，根本還是服務于他們成神之后對現實世界的掌控。
如同星綱法壇的中天帝座空懸無主，天國的神圣之主寶座，估計也是空著的，只等半巨人成神后落座。從這點來看，玄微子的星綱法壇暗合了半巨人的一些設想與準備。
但神座空懸，天國就只是一個維持著舊有機制運轉的系統，這也是為何教會神跡遠沒有奧術豐富多樣，因為半巨人打造神圣之主信仰與天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設計出太多的法術。而后世教會圣職者對神跡的開發改良，如同帶著鐐銬起舞，在最基礎的系統層面，根本就不支持太多樣的法術類型。
就這點來說，玄微子的星綱法壇倒是寬松得多，星辰教團的祭司可以開發出不少連玄微子都沒想到的法術，比起過去精魂使者那粗糙的自然法術要完備許多。
可現在讓娜的情況比較特殊，玄微子對她施展過預言靈能，確認她真的沒有經歷過教會的任何正規教導。讓娜看上去就是一副窮牧師的模樣，也恰恰是因為她沒有教會的正規傳授，教內誰都不知道她的來歷，各處禮拜堂都不接受她。
玄微子對此頗為感慨，游方僧道不被有產寺觀所喜，師承不明的散修被高門弟子鄙夷。哪怕在異世界，事情也沒太大變化。
但越是這樣，越說明讓娜的另類。她一介鄉下村姑，還是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利落的文盲，居然毫無征兆地掌握神跡，而且短短歲月中實力暴增。要么讓娜真是什么神選之女、預備圣人，一朝頓悟就契同神圣之主，要么是世界規律開始產生某種難以窺測的變化。
玄微子放讓娜入陣，跟古力格伯爵戰斗，就是要讓她在施展神跡過程中，探查她身心運作。
“亡靈！你還要頑抗下去嗎？”
讓娜高聲疾呼，胸前圣徽形成大片“崇敬術”范圍，削弱不死生物的正能量彌漫開來，而她手中那盞老舊鐵燈籠中，幾道“灼熱光輝”爆射而出，受銀霧陣法歪曲空間，筆直射線居然繞了圈，封住古力格伯爵的逃遁去路。
一陣炙烤肥嫩肉排的聲響，灼熱射線貫穿了古力格伯爵軀干與腿腳關節，左腿就剩下一小節筋肉掛在膝蓋上，狀況十分狼狽。
“媽的，你們真的一點退路都不留給我嗎？”古力格伯爵面容已經不再保留人樣，好似野獸般尖嘴獠牙，嘶吼道：“我要是被消滅了，其他沉睡的吸血鬼長老也會有所感知，他們會給你們帶來永恒的報復！你們的家人親朋，全都等著被木樁穿刺的酷刑吧！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人！”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讓娜雙眼有光耀如火躍動，她的頭頂隱約浮現出一輪光冕，手中短柄鐮刀金光璀璨，邁出堅定的步伐，鐮刀朝著古力格伯爵的咽喉揮下。
古力格伯爵驚懼萬分，奮盡全力躲閃，結果斷殘的左腿被鐮刀勾中，直接被生扯下來。
咬牙硬吃一擊，古力格伯爵內心極端惶恐。自從這個女神棍出現在自己面前，周圍的銀霧空間似乎就給自己施加了各種壓制，不僅無法施展“氣化形體”與“鉆石皮膚”這些保命手段，就連力量與速度都被降低到最低點，好像四面八方都有看不見的粘稠流體遲滯著自己。
但對面的女神棍卻不見絲毫削弱，神跡加持下，力量大到變態，之前交手幾輪，古力格伯爵的臉都差點被她一拳砸凹進去。
心知這是存亡關鍵，古力格伯爵將體內潛能激發到極限，屬于吸血鬼長老獨有的原初魔法，讓他軀干肢體直接還原恢復。
“哦？還能這樣？”陣法外的玄微子眉毛一挑：“這可不是什么快速自愈，反倒像是法師的‘祈愿術’，但只能作用于軀體恢復。難怪腐朽學派要借這位吸血鬼長老來進行儀式。”
所謂原初魔法，即便對于法師，也屬于猜測或假想層面。那是用來形容最原始狀態的魔法，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式，或者說，原初魔法是直接以個人意志改變現實的力量。
而在玄微子看來，原初魔法并非一種能力，而是接近于真空妙用的境界，按說傳奇等級的人物，其實或多或少能觸及到原初魔法，至于能不能將施展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吸血鬼長老之所以迥異于普通吸血鬼，就是他們天然擁有原初魔法，使得他們幾乎無法被消滅，就算挫骨揚灰也能再度復蘇。
這種堪比一毫化形、滴血重生的生存能力，玄微子本尊也還在求證中途，只能說吸血鬼長老確實有不凡之處。
可惜近乎不滅的古力格伯爵，在漫長歲月中卻沒有多少進步，他就像活化石般，親身體驗時代的飛速劇變，千年前凡人無可抵御的實力，在當今時代也沒法橫行霸道了。
面對各項神跡加持的讓娜，古力格伯爵被神圣火焰反復煎烤，金光鐮刀輕易就能斬斷利爪。跑不脫、打不過，眼珠還要被神跡光耀照瞎。
“饒命！別打了、別打了！”古力格伯爵蜷縮在地，甚至哭了出來：“我愿意悔過，我愿意皈依神圣之主！”
“不！你沒有資格！”讓娜不給古力格伯爵任何悔過求生的余地，一腳重重踏在他胸膛，鐮刀就像收割麥子般，輕松掠過吸血鬼長老的脖頸。
古力格伯爵的腦袋就這樣掉到地上翻滾，他的身體似乎經受了某種無法扭轉的崩毀，就地消融，連灰塵都沒留下。
僅存頭顱的古力格伯爵似乎還沒死透，讓娜將他的腦袋撿起，一把塞進鐵燈籠里，直接被一團火焰燒得皮肉焦爛，就剩一個漆黑發亮的頭骨。
“這就解決了？”玄微子彈指解除陣法，植物迷宮中一如尋常，連半片葉子都沒收到波及。
讓娜提起鐵燈籠說道：“恐怕還要再耗費一些時間，我會懇求吾主，盡快降下強力神跡，將這個邪惡亡靈徹底消滅。這次得到心靈公爵的協助，我非常感激！”
“是嗎？那我倒是有個請求。”玄微子說道：“讓娜小姐下次禱告的時候，我是否可以旁觀？”
讓娜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頭說：“沒問題。”
玄微子笑而不語，泰羅指著地上昏睡不醒的總督女兒問道：“那她怎么辦？”
“你自己處理就好了。”玄微子揮揮手：“這個女人似乎對你挺感興趣的，要不我給她偽造一段你英雄救美的記憶？”
結果泰羅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還是不要了，就讓她忘了那個吸血鬼長老就好，我跟她始終不是一路人。”
讓娜聞言露出一絲喜悅表情，玄微子指尖虛劃，銀光如絲化入總督女兒的額頭，輕輕松松就修改了她的記憶，然后抬眼說道：“看來拖得有些久，有守衛來找人了。我們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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