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撓了撓頭皮,他望著遠處一群五芒星之塔法師,正在地面上安置著一個個奇怪事物,那是大約梯形的四棱石墩,分列兩排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
更遠處有一個類似馬車車廂的玩意,沒有馬匹牽拉,甚至沒有輪子,就這樣懸在梯形石墩上方,兩者之間保持著半尺距離,在魔法力量的帶動下,沿著石墩排列緩緩前進。
無論是車廂內中,還是石墩兩側,都有五芒星之塔的工匠法師,有人抬手施法,有人拿著鵝毛筆飛速抄錄,還有人大呼小叫,喊著什么“加速!”、“右拐!”的話。
至于更外圍,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奧秘騎士與普通士兵,百無聊賴地杵著長矛,防備有什么危險。
實際如今在互保同盟境內,只要行走在主要道路上,就不會有什么顯著危險。過去曾經猖獗的匪盜和路霸,早就被星辰教團與不凋金花會聯手剿滅。互保同盟內也組建了常備的治安隊,到處巡邏。
雖然荒郊野外還是會有怪物和野獸偶爾出沒,但是在翠綠之環的干涉下,文明與荒野的分界逐漸清晰。一些有大型野獸與魔法怪物出沒的地域,也會有德魯伊立下的木盤或石碑作為警示,勸導路人和商旅盡快通過、不要擅自偷獵。
這對于互保同盟境內的商業活動,自然是提供了重大利好,各地村落城鎮也因為物資交流的便捷,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如果說有誰在這個過程中吃虧,或許就是當初那些伴隨殖民開拓,一度非常紅火的雇傭兵團和私人守衛。互保同盟境內的安定,讓他們的生意與日俱跌。
一些有敏銳洞察力的雇傭兵和私人守衛,早早就另尋出路,要么成為互保同盟的正規軍事組織,要么去給有錢人看家護院,就此安定下來。
像沃夫這樣,領著一批狂戰士給商人當保鏢的,如今路上倒是越來越少見了。
“那是什么東西啊?”
在沃夫身后,有幾輛商隊馬車停靠在路邊,商隊人手正在歇息。一名少年扛著與他身形不太相稱的巨大背包,跟商隊老板攀談起來。
“那個?”商隊老板知道少年詢問的是遠處工匠法師搗鼓的東西,回答道:“我也是聽別人說起過,叫什么魔法列車。看樣子就是不用馬匹和牲畜,完全靠魔法驅動的一列車廂。不過一般馬車是走在土路上的,而這些魔法列車要行走在專門的軌道上……看,就是那兩排石墩子。”
扛包少年面帶好奇:“我看見了,那個車廂好像還能懸空?難不成這魔法列車要一直用‘浮空術’來維持懸空嗎?雖然就是一道二階法術,但我記得這道法術最多只能讓幾百磅事物飄起來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商隊老板說道:“這邊規模還算小的,聽說火舞城那邊已經搞得熱火朝天了。喂!沃夫老弟,你走南闖北,有沒有聽到什么消息?”
沃夫扭了扭肩膀,好似不太在意地說道:“我不懂這些,就知道是那位‘心靈公爵’搞出來的。”說這話時用眼角掃了扛包少年一眼。
“那是好事啊,這年頭誰不知道‘心靈公爵’的本事?”商隊老板拍了拍自己的拉貨馬車:“連我這幾輛馬車也是從常青商會那里貸款買來的。”
沃夫眉頭一皺:“常青商會現在也放高利貸了?”
“什么呀!”商隊老板揮揮手:“利息可趕不上高利貸,而且可以通過協助常青商會運輸貨物來抵扣。如今常青商會生意做得很大,是互保同盟里一等一的大商會,他們各項原材料和成品的運輸自己干不過來,于是包給我們這些小商隊。”
這時扛包少年指著遠處正在修建的魔法列車軌道:“可是等這個東西修好了,豈不是要搶了你們這些馬車商隊的生意?”
“魔法很貴的,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商隊老板不太在意:“再說了,未來搶生意的,也許還不是這個魔法列車。”
“那是什么?”
“我們前幾天,不就看到有一群德魯伊帶著人在挖運河嗎?”商隊老板說道:“比起魔法列車,運河這事就靠譜多了。車廂能裝的貨物和人數,哪里比得上水面航行的船只?我看那個運河的寬度,可不光是為了農田灌溉用的,應該就是為了貨船通航而設計!”
扛包少年困惑不解:“既然有了運河,干嘛還要搞魔法列車呢?這不是浪費人力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商隊老板示意道:“不過你們發現沒,反倒是五芒星之塔的法師對魔法列車更感興趣,都是他們的人在施工。估計魔法列車會讓法師們獲得什么不得了的好處。”
“那你打算怎么辦?”沃夫問道:“你不是貸款買的馬車嗎?如果以后不好干了,你花的錢跟精力豈不是白白浪費?”
“這運河跟魔法列車也沒辦法修到每一個角落吧?”商隊老板說道:“還有很多小村莊和小城鎮,還是要我們這些馬車商隊來運送貨物的。實在不行就去安塞爾王國做生意,那邊也在各種花錢招人。沃夫老弟,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日后的出路嗎?”
“出路?”
“對啊,這年頭互保同盟境內,別說是盜匪,連怪物都變少了。”商隊老板說道:“只不過我這是要去雪峰自治領,貌似因為天氣轉冷,那里的怪物跟野獸變得猖獗一些,所以才請你們幫忙。不過照我看啊,這些問題遲早也會被消除的。”
“你就這么有信心?”沃夫問道。
商隊老板感慨道:“我這混了大半輩子,也算能看明白一些事了。那位‘心靈公爵’確實是要干大事的,尤其是隔壁安塞爾王國建立之后,我就聽到有人在討論,‘心靈公爵’什么時候加冕。”
沃夫跟那名扛包少年聽到這話,都露出怪異的表情:“你這都是從哪里聽說的?而且互保同盟里,眼下還是五芒星之塔的勢力最強大吧?那些法師都是五芒星之塔出身,未必會對別人效忠。”
“這還不簡單,讓‘心靈公爵’跟‘飛彈女王’成婚不就好了?”商隊老板嘿嘿笑道:“沃夫老弟,你這是沒去酒館打聽消息嗎?關于這兩位的緋聞,從幾年前就一直沒停過。”
沃夫若有所思地瞥了扛包少年一眼,對方就是摸摸鼻子不說話,那位商隊老板滔滔不絕:“你們看啊,當年就是五芒星之塔主力開發新大陸的內陸地區,就連火舞城也是那位‘炎魔’席鄧斯親自奠基。可是‘心靈公爵’一冒頭,上來就拿‘炎魔之子’開刀,結果根本不用負責任,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心靈公爵’從一開始就是‘飛彈女王’的人啊!
‘飛彈女王’我是不了解,人家傳奇法師高高在上,當然是不用管我們這些普通人的死活,可是‘心靈公爵’來了之后,我的日子就是過得比以前好,就連我的女兒也能在常青商會謀一份活計。我可不想這樣的日子被人毀了,誰要是反對‘心靈公爵’,我們就砸爛誰的狗頭!”
沃夫見商隊老板越說越起興,也懶得跟他搭話,正要催促車隊出發,神識忽生感應,一扭頭就看見玄微子來到身邊。
“你怎么來了?”沃夫剛開口,就察覺異狀,扛包少年與商隊老板似乎都沒有看見近在咫尺的玄微子,周圍空間貌似都靜滯不動了,仿佛沃夫落入了一種特殊的時空狀態。
“我就是來看看。”玄微子說道:“放心吧,現在只有你能夠看見我。”
沃夫想起商隊老板方才的話語,不免露出笑意:“怎么?不想讓萊洛看到你?”
“既然將他交給你教導,我就沒必要現身了,省得他以為自己身后有什么靠山可以仰仗。”玄微子說道。
“話可不是這么說,有你這樣的父親,無論萊洛怎樣想,別人都會覺得你是他的靠山。”沃夫說道:“而且現在的互保同盟內,已經沒有多少地方適合給萊洛歷練了。”
“太安全了?”玄微子笑著問。
沃夫點點頭:“別看萊洛還小,實際上他已經把你傳授給我的幾項技藝學得差不多了。幾個月前我們接到一個委托,去消滅盤踞礦坑中的軟泥怪,結果萊洛一個人用棍子把軟泥怪打成碎渣,內勁施展起來比我還巧妙。”
玄微子笑而不語,萊洛作為他與珊多麗的兒子,擁有常人無法比擬的完美體魄,一句天生神力已經不足以形容,他身心的各項素質會伴隨發育,自然成長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并且身心和合、自然協調,簡直就是與生俱來的修道種子。
但正是因為這樣,玄微子并不希望將萊洛當成寶貝一樣照料。他也沒有故意給萊洛設下什么難以完成的變態考驗,就是讓他在現實中去歷練。
“你最近這段日子,貌似也搞出了不少大動靜?”沃夫問道:“連奧秘之眼都被你抽回去了。據我所知,五芒星之塔的許多低等法師,認為你比‘飛彈女王’更高明、更優秀,甚至傳出心靈異能更接近魔法本質的言論,有不少人打算轉投到不凋金花會。”
玄微子輕撣衣領,隨意說道:“難怪這段日子不凋金花會的學徒數量忽然暴增。”
“你不打算收斂一下嗎?”沃夫問道:“我雖然不是你們這樣的傳奇人物,可是我隱約覺得這里面有危險。”
“什么危險?”玄微子問道。
沃夫努了努嘴:“你就當是我的錯覺吧,也許五芒星之塔不少法師確實敬佩你,也因為你的舉動而受益。但是狼群里面,只能有一只頭狼。‘飛彈女王’會甘愿順從你嗎?我懷疑就算你們兩人真的成婚結合了,也不可能解決這件事。”
“那你有什么提議嗎?”玄微子又問。
“你難不成就是來問我這件事的?”沃夫臉色微變:“我沒法回答你,現在互保同盟的一切確實往好處發展,如果你跟‘飛彈女王’徹底撕破臉,那么對所有人都是最壞的結果。”
“我也知道啊。”玄微子嘆氣道。
“你變了。”沃夫忽然說道:“不光是比過去有所提升,而是行為作風變了。這種事情在以前,你是不會來問我的。”
玄微子露出一絲緬懷過往的笑容:“確實,不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最早結識的人,我或許希望從你身上看到我過去的影子吧。”
“什么?這個世界?”沃夫一下子沒聽懂。
玄微子轉而說道:“不過你也變了,比以前沉穩多了。”
沃夫抬手握了握拳:“如果在以前,我估計無法忍受翠綠之環在這片大地上死灰復燃,但或許過去的我也有偏執想法,這就導致內心的仇恨與狂躁永遠無法平復。”
“那你現在原諒翠綠之環了嗎?”玄微子問道。
“不,我只是不再讓仇恨蒙蔽心智,并不代表我贊同翠綠之環當年的做法。”沃夫坦率說道:“只是我沒想到,昂維諾的老師也算翠環賢者,居然沒有參與‘無盡復仇風暴’嗎?”
玄微子解釋說:“我也是最近才了解到,翠綠之環發展到后來,內部也已經分出幾個派系。昂維諾的那位老師,更偏向展現自然界殘酷無情的一面,認為最強壯的人才有資格生存下去,狂戰士的計劃也因此出爐。不過他本人也死在后來魔法議會對翠綠之環的剿滅行動中了。”
“這算是一種病態的自然觀嗎?”沃夫笑道:“昂維諾能夠追隨這樣的翠環賢者,說明他也是夠病態的。估計他對這個世道已經絕望了吧。”
“不同的人生經歷塑造了不同的心態與思維,自然界能夠包融萬物,但人們的眼界未必能容納整個自然界。”玄微子說道:“不過你能說出這種話,看來是真的擺脫了過往的糾纏。恭喜你了。”
“我也要多謝你。”沃夫說道。
“萊洛跟著你,我是放心的。”玄微子說道:“如果互保同盟不夠,那就帶著他去闖蕩更寬闊的世界。這是他的成長,也是你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