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當萊洛的老師?”
戰斗學院的訓練場內,年輕的狂戰士與心靈武士正在較量武技,場內打得塵埃飛揚,場外旁觀的玄微子與沃夫正在交談。
“你不愿意?”玄微子問道。
沃夫雖然震驚,卻沒有過分失態,問道:“可萊洛是醫師你的兒子,常青城又有這么多高明的施法者,還用得著我來教導嗎?”
玄微子望著下方靠在墻邊靜靜觀戰的萊洛,說道:“你不一定要教太具體的東西,就是帶他去看、去做事、去經歷各種情況。”
沃夫明白過來:“醫師你擔心自己的兒子太過嬌生慣養,以后沒辦法應對各種考驗嗎?”
“差不多吧。”玄微子說道:“就算我以后要傳授他更高深的技藝,也絕對不會是什么養尊處優的體驗。與其等將來費心思調教,不如趁早讓他經歷一些磨練。”
“常青城確實不適合。”沃夫說道。
“怎么說?”玄微子問道。
沃夫沉默片刻,目光望向訓練場周圍的心靈武士們,抓了抓胡子說道:“我不敢說。”
玄微子露出玩味笑容:“如果真是不敢說的話,是不會說自己‘不敢說’的。你這么說,分明就是要說什么。”
“這算是繞口令嗎?”沃夫打趣道。
“行了,想說什么就直說,難不成真要我用心靈異能探知你的想法嗎?”玄微子擺手道,順便以靈能收攏了周圍聲息,就算近在咫尺也聽不到他們兩人的交談。
沃夫表情略顯嚴肅,直言道:“常青城固然安全,但更像是一個監獄,不僅對醫師你的子女如此,對不凋金花會與星辰教團也是。唔……或許我的比喻不太準確,他們并不是被困在常青城,而是被困在某種狹隘的利益斗爭當中。”
玄微子則說道:“利益斗爭總歸是難以避免的。”
“話是沒錯,可我覺得他們的斗爭已經接近于內耗,而且是圍繞著醫師你所發生的。”沃夫答道:“正因為醫師你是常青城真正的主人,如果誰能夠把握你的子女,就相當于掌握了常青城的未來。”
玄微子開玩笑說:“你這話說得我仿佛沒過幾年就要去世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沃夫沉吟一陣后繼續說:“常青城本身不是很大,可是醫師你的影響力卻能覆蓋整個互保同盟。雖然醫師你最初只是教導和改進各類技藝,但學會這些技藝的人,有能力參與到常青城與互保同盟利益的擴張,他們也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源自于醫師你的權威。可越是明白,就越是要牢牢追隨醫師你,將其他追隨者排擠出去,以保證有更多利益。而萊洛和南蒂的事情,不過只是縮影而已……我腦子笨,就只能說個大概。”
“好個‘腦子笨’,你這話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你在嘲諷人家。”玄微子說道。
沃夫聳了聳肩膀,玄微子則嘆氣道:“你說的情況我也明白。實話告訴你吧,十年前我已經預見到這種情形,但這不是我出面喊幾句讓眾人和睦相處,斗爭就會減少的。即便如今的常青城,在外人看來已經相當團結了。
神圣之主教會三院分裂,法師組織內中派系林立ꓹ就連部族大聯盟至今都未能完全消弭部族間的隔閡。這種事情無法避免,我的存在就是讓降低內部無謂的斗爭。就眼下來說,我打算讓萊洛與南蒂各自離開常青城。”
沃夫說道:“醫師你打算讓我來教導萊洛ꓹ我當然會答應,但我也要說明,萊洛跟我離開常青城,肯定不會有如今的舒適日子,說不定還要他跟著我當雇傭兵ꓹ就算不用直面敵人,但也談不上安全。還有ꓹ如果有不懷好意的人要對萊洛下手ꓹ而我又對付不了,那該怎么辦?”
“這點我當然清楚。我會改變萊洛的面容ꓹ讓別人認不出他是我的兒子,這件事情只有你、我和珊多麗知曉。”玄微子說道:“而且我既然選擇將萊洛托付給你ꓹ就是相信你的本事。萬一萊洛真有什么不幸ꓹ那也是他的命運,我不會怪你。”
“有醫師這番承諾ꓹ那我就安心了。”沃夫說道。
玄微子微笑言道:“其實你也不用過分遷就萊洛,這孩子看著還沒長大ꓹ實際上力氣比大多數成年人還要強。”
沃夫點頭道:“我看得出來,雖然他還沒掌握具體武技ꓹ但他走路的時候全身筋骨肌肉高度協調ꓹ呼吸綿長深邃ꓹ而且似乎還有極為敏銳的洞察力。擁有鍛煉高深武技的絕佳天賦。”
“確實。”玄微子當然明白,萊洛作為他與珊多麗的結晶,擁有生來便五氣朝元的完美體魄,尚未修煉任何道法,伴隨成長,爐鼎生機自然而然地易筋洗髓,簡直就是天生仙骨。
這也是為何玄微子覺得沒必要給自己的兒女單獨準備九轉紫金丹,萊洛這樣的天賦,甚至不用給他自幼循經導引,助他易經洗髓。
要知道當初小泰羅跟著玄微子來到柴堆鎮后,連續三年,每個月都要被玄微子施針用藥,以外力輔助易筋洗髓,這才有超出旁人的爐鼎資質,二十歲上下就已接近高等心靈武士的層次,這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機緣。
而資質天賦更為優越的萊洛,如果調教得當,未來成就肯定是只高不低,哪怕不是專心修煉道法,他這資質幾乎什么技藝都是一學就會。
玄微子不禁想到了自己,當年他也是這般天賦資質,對于旁人而言高深玄妙的道法丹訣,玄微子可以輕松領悟。有的人一輩子都未能勘破的關障劫數,玄微子則視若等閑。
更特別的是,萊洛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超群天賦而驕慢。相反,年紀輕輕的萊洛居然懂得韜晦自隱,以至于常青城真的有不少人覺得萊洛是一個懦弱愚鈍的小孩,比不上她姐姐南蒂。
這甚至讓玄微子一度誤以為萊洛跟他一樣,是什么異世界的穿越者,再三確認也沒發現異樣,只能感嘆自己這個兒子的天資,真是堪比“生而知之”的渾金璞玉了。
天資優越固然是好事,但對于負責調教之人而言就要相當謹慎了。向來都是大器難雕、凡器易成,絕大多數人都是中等平庸的資質,這也是玄微子對外普傳基礎功法的原因,因為他們沒必要接受太過細心的指導。
而且道法傳承這些事,不光是教導心法功訣,也包括世界觀、價值觀的塑造引導,還有對修煉細節關竅處的點撥,這些都是費時間、費心力的事情。
所以一位修道之人的門下,能得真傳道法的徒弟,往往數量稀少。一師一徒的傳承再正常不過;可以教出三五個真傳弟子,那就非常高明了;要是有個七八名真傳徒弟,足堪一代宗師。
就算很多人管玄微子叫老師,也確實得到妙法傳授,但如今被玄微子視為“真傳弟子”的,其實只有小米妲一人而已。
如果是在相對和平安穩的時代環境,玄微子或許會親自帶著萊洛到處游歷,在細微處小心調教,但眼下形勢不容樂觀,而且玄微子也還沒真正求證長生久視,重心仍在自身的道法修煉。
說到底,修道長生是為一己之私的成就,在兒女后代與自己長生成就之間,玄微子毫不猶豫會選擇后者。
玄微子接下來要去往海外,深入了解“無盡復仇風暴”的情況。這道已經化為某種自然現象的法術,保持著強大且精妙的自然能量循環,頗有幾分生生不息之妙,也跟駐世長生的地仙境界所暗合。玄微子需要參考當中奧妙,摸索更深一層的規則法度,以求丹道修為精進。
畢竟不是誰都像天空歌者那樣,作為守護精魂一旦現世,便幾乎與一地山川水土長存。什么樣的變化法術,也不可能把人類變成守護精魂。
“啊”
芙倫高亢快美的呻吟聲,響徹芬芳溫暖的華麗臥室,她渾身香汗淋漓地倒在綿軟大床上,意猶未盡地抓住玄微子的手,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玄微子正要翻身再戰,芙倫趕緊求饒:“等、等一下!讓我歇會兒……我算認輸了,你很勇猛,行了吧?”
玄微子順勢將芙倫抱在懷里,說道:“奇怪啊,你居然會在床上認輸?”
“哪個女人頂得住你這么搞?就算是羅莎蓮那只騷貓咪,剛才不也是被你弄得喵喵叫?”芙倫的目光越過玄微子肩膀,大床另一邊躺著保持人類形態、滿身狼藉的羅莎蓮,此刻酣睡未醒。
玄微子笑而不語,享受著懷中溫香,芙倫歇了片刻,問道:“南蒂最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珊多麗今天看我都沒好臉色。”
“她確實有些調皮,又對萊洛搞惡作劇了。”玄微子說道:“珊多麗覺得你這個母親不太稱職,放任南蒂各種胡鬧。”
芙倫輕嘆道:“我唯獨沒從我母親那里學會的,應該就是教導子女的方法吧?而且我也大概明白母親當年看見我犯錯的時候,心里是什么想法了。”
“你小時候也這么調皮嗎?”玄微子輕輕拍了一下芙倫的屁股。
芙倫臉色一紅,趕緊辯駁道:“我可不像南蒂,當初我做了什么事,自己都坦白承認的,包括法庫魯在內一幫兄弟姐妹,沒有不佩服我的。而南蒂嘛……她不知道跟誰學的,表面上裝出一副優雅文靜的貴族小姐樣子,私底下各種惡作劇。”
“她是表演給你我看的。”玄微子說道。
“表演?”
“南蒂天賦突出,被大家當做是天才神童,常青城里吹捧夸贊她的人只多不少。”玄微子說道:“可她這點本事,在你我面前不過是初學者,或許你當年也是天才,覺得這沒什么稀奇的。”
“你是說讓我多夸夸南蒂?”芙倫問道。
玄微子搖頭道:“她這樣的性格,要是再夸獎,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你跟我怕是教不好她得,我打算給南蒂專門找一位老師。”
芙倫的指尖在玄微子胸膛上畫圈圈,問道:“南蒂喜歡奧術,你是打算給她安排去火舞城嗎?畢竟你跟那里的法師顧問有交情。”
“內勒姆就算了,他奧術成就是很高,但未必能把南蒂調教得當。”玄微子說道:“我目前已有想法,只是不知道那位老師肯不肯把南蒂收為學徒。”
“聽你的語氣,對方來頭很大?”芙倫問道。
玄微子說道:“是很大啊,搞不好是我要去求人家。”
“有這么夸張嗎?”芙倫聽到這話,心里卻是止不住泛起暖意,抱緊了玄微子問道:“我只是有些沒明白,萊洛其實很聰明的吧?有一回我無意中發現,他居然能跟我母親那頭兇暴野豬交談!要知道我在他那個年紀,可是會被那頭大野豬嚇哭的!可他為什么乖乖忍受南蒂的戲弄呢?我都替你那個兒子擔心了。”
“他啊,就是太聰明,反而想得太多太遠。”玄微子說道:“他五歲那次,不是跟珊多麗說自己被南蒂欺負嗎?”
“那次啊……我從來沒見過珊多麗這么生氣,那段日子我都不敢跟你睡覺了,南蒂也被禁足一個月。”芙倫慚愧道。
“萊洛就是看見你們兩個吵架,擔心我和珊多麗會趕走你們母女,所以后來選擇閉口不言。”玄微子說道:“加上那次珊多麗太沖動,把火撒到護衛身上。雖然大家也無話可說,可這樣對于珊多麗與星辰教團也沒有好處,除了搞得上下離心,又有什么結果?”
“等等,你是說萊洛五歲的時候就能夠明白這些事情了?”芙倫聞言目瞪口呆。
“他也許沒有那么明確的功利判斷,而是出于非常樸素的善惡觀念,就是覺得這樣‘不好’。”玄微子瞧著芙倫說道。
芙倫就算被玄微子抱著也感覺身子有些發冷,說道:“趕緊把南蒂送去五芒星之塔吧,她確實需要被好好教導了。要是再讓她肆無忌憚地放縱,對她自己的未來沒有半點好處。”
“你能明白這點最好。”玄微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