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法術的銀光閃過,眼前由于法術效果而被扯成長條殘影狀的景色重新清晰起來,以自身為坐標基準的空間感也漸漸穩定。
“無論經歷了多少次,還是對傳送法術不太適應啊。”珊多麗扶著通玄神杖搖搖頭,羅莎蓮從她懷里鉆了出來,“喵”地叫喚了一聲,像是在附和她的說法。
“傳送法術是借助星界以達到傳送效果,而星界是純粹心靈與意識的世界,跟精魂使者和德魯伊法術格格不入,也難怪你們不適應。”玄微子解釋的同時又自言自語:“那德魯伊的‘樹木傳送術’又是怎樣的運作機制呢?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啊。”
望著夕陽余暉下的柴堆鎮,不算高聳的城墻綿延環布,已經將土著城區一并囊括而入,這樣的規劃反倒讓原本處于外圍的城堡居于中心處。
建立在三層壘土臺上的城堡,原本只是平平無奇的山石拼砌而成,如今在金紅色的晚霞籠罩下,就像鍍上了一層金箔。若隱若現的仙靈之象,在城堡上空盤旋,將無形的晚霞裁剪下來,鋪展成條條環曲的光道,從天空中接引著點點精微光塵落下。
“看來進度不差嘛,雖說還趕不上‘霞光萬道、瑞彩千條’,但是能夠收攏天地靈息、召攝山川精氣,洞天福地根基盡在于此啊。”玄微子遠望暗道:“正所謂‘精象玄著,列宮闕於清景;幽質潛凝,開洞府於名山’。
只可惜既沒有萬丈丹井點染朱砂,也沒有古松翠蓋調琴閱經,這回還要摻和真靈位業那套,搞什么地下主者、武解鬼帥,說不得還要敕封地祇符吏……”
“對了,今晚是篝火宴會,就先放松一下吧。”玄微子對珊多麗說道:“大家忙碌大半年,終于迎來了收獲節。今年柴堆鎮大興土木、不斷擴建,錢糧人口都獲得了大豐收,你忙前忙后,也該休息放松了,總是緊繃著精神,可不太好。”
“是。”珊多麗視線在城堡和化身來回游移,問道:“你……他不打算現身嗎?”
“不用管他!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化身揮揮手,很是輕松隨意地往柴堆鎮走去。
既然叫篝火宴會,又怎么能沒有篝火?一個巨大的篝火堆安置在鎮子內的空地上,遠遠就能聽見歡快的歌舞聲、耍鬧聲。
盡管如今柴堆鎮不再需要依靠大量砍伐森林樹木來獲取收益,可周邊一望無際的茂密森林,依舊蘊藏了大量尚待開發的財富。
就光是木材一項,就有適合制作法杖與弓脊的紫杉,用于鋪墊地板可以防蛀防潮的雪松,散發著獨特陳香氣味的白橡是葡萄酒桶最恰當的材料,胡桃木制作的櫥柜桌椅堅硬耐磨、足可傳家,而有百尺高度的水青岡更是制作船舶龍骨的重要原料,有的是商會肯花大價錢收購。
要不是翠環賢者塔瓦隆的到來,柴堆鎮本地居民還不了解,自己過去到底把多少名貴原木當成柴火劈碎燒掉。眾人大感后悔之余,塔瓦隆曾與珊多麗一同,帶上一批精魂使者與柴堆鎮居民,對周邊森林進行重新勘測,確認了以上眾多樹木種類,并且傳授了各類植物的具體用途。
當然,也少不了關于如何維持自然與文明間平衡的教導。
結果就是有幾名伐木工與獵人,居然轉了性子,投入到翠綠之環。雖然他們的工作仍然是伐木與捕獵,卻是轉變為以德魯伊知識為指導,進行可持續的開發。
至于如今用來搭建篝火、平日作為炊事燃料的,則是最最常見的白楊木了,這種樹木在柴堆鎮周圍遍地都是,甚至一些過去砍伐過的區域,沒幾年就冒出成片修長樹苗了。是目前柴堆鎮集中消耗的樹木。
除此以外,其他樹木的砍伐、使用或者對外銷售,柴堆鎮都有一本登記賬冊,在防止濫砍濫伐導致森林萎縮的前提下,保證森林也能為柴堆鎮源源不斷提供物產資源。
畢竟,無論是精魂使者還是德魯伊法術,其與自然的聯系紐帶都不僅僅是植物這一類存在,而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環境。并且當眾人明白,森林之中有用的絕不僅限于木材本身,自然能發現其產出實際相當豐足。
本來被認為是破壞農田的雜草,轉眼變成能夠刺激視力的劍莓;以前除了絆倒伐木工就沒用處的拉緹根,經過萃取加工,可以做成提神膏;對人畜有毒的暗夜吊蘭,只要控制劑量,就能夠消除水腫。當然,還少不了雪地精送來的各色各樣的蘑菇,種類與效果之繁多,草藥知識豐富如塔瓦隆,也不能全部辨識清楚。
當觀念改變、當視野拓寬,人們就會發現,分布在枯木間的蘑菇真菌,大樹根系旁的低矮花簇,不同時間段出沒的昆蟲,盤踞在枝丫間的野蜂巢……如此種種,都是充滿價值的存在,可以作為魔法與煉金的原料,有的還可以進行人工培育、廣泛種植,甚至有些經過加工還可以作為香料調料,價值非凡!
可光是如此,不過停留在普通人占有資源、進行生產、獲取收益的過程。而對有志于體會自然、追隨自然,嘗試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人來說,翠綠之環可以說是提供了一條明確道路。
不過就跟玄微子當初判斷的一樣,翠綠之環固然承載了大量與自然界相關的知識與學問,可德魯伊這條路,門檻卻太高了一些。普通人親近自然、體會自然,想要追求己身與自然界達到靈魂上的聯系,恐怕還是沒那么容易。
“德魯伊所謂的‘大自然’,實乃無窮的生息輪回。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啊。光靠高感知,去捉摸那玄妙的生息輪回,實乃盲人摸象。”
玄微子望向橡木圣居外,如今聚集了一圈人在圍觀,一位翠綠之環的新晉成員,雙臂展開念誦著拗口的禱詞,仿佛是江河湖水的浪濤聲,天地間的水元素隨之不斷匯聚。就聽一陣咕咚咕咚聲響,半空中一片水簾落下,將新晉成員面前的水盆盛滿,飛濺的水花將最前排的觀眾打濕。
一陣嘩然聲傳來,哪怕是粗淺的“造水術”,也足以讓普通民眾驚嘆萬分,這無中生有的神奇魔法,已經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范疇。
“真是好世道啊,挪移物性、搬運精氣,隨隨便便就做到了。”玄微子路過的時候還評價一番。
而那些觀眾還嫌不足,鼓噪著再多弄些花樣,有的人還呼朋喚友地聚集人群。可憐這位見習德魯伊,為了那點尚未被大自然氣質消磨掉的虛榮心,也為了讓更多人親近與了解翠綠之環,只得憋足了勁,嘗試施展一個“活化流水”。
這種能夠讓一盆清水塑造成小型水元素的低等德魯伊法術,甚至還不如直接召喚水元素來為自己戰斗和偵察管用,倒是在高等德魯伊在廣袤水域,有可能憑此展現出洪災般的威力。
就見那位見習德魯伊念禱詞都快念得舌頭打結、臉頰抽筋,面前水盆除了微微拱起一個不規則的水球,再沒有其他變化。
正當觀眾們露出失望表情,有的人轉身離開之際,就聽見一聲:“看哪——”
哄哄哄!
不過是用來洗臉的水盆,陡然噴出十多尺高的水柱。水柱本身閃爍著翠綠光華,與后方的橡木圣居交相輝映,直接化作一株沖天直舉的樹狀噴泉,鼓蕩不息。
仔細觀察,這由噴泉水柱化成的翠綠光樹,似樹也似樓閣,光樹展開三層樹冠,宛如危樓飛檐、高塔斗拱。每層樹冠有三條枝丫,九枝依次呈螺旋狀交替延伸舒展,精妙絕倫。
肉眼可見低矮處的枝條上,嫩葉蔓生、花朵綻放,結出碧華翠光的飽滿果實,看一眼就讓人口中唾液飛快分泌。
而在更高處的枝條,翠綠水波聚散變化,有時鹿群蹬躍于林間,偶爾候鳥往返于光樹上下,忽而一陣巨浪,巨鯨沖出海面,劃過一條美妙弧線,揚起大片水花,在光樹上方映出一道彩虹。
不去理會圍觀民眾接二連三的驚呼聲,扔下那個目瞪口呆的見習德魯伊,玄微子把玩著碧云如意,在掌上轉了幾圈,臉上帶著一絲分不清是“深藏功與名”還是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你……為什么要出手呢?”珊多麗也發現那噴泉光樹是玄微子施法形成,不由得問道。
玄微子拿著碧云如意遙指著宴會期間的柴堆鎮,如今天色大暗,鎮子上卻是處處張燈結彩、歡歌喜舞。
遠處法師塔外圍,由“魔法伎倆”和“舞光術”所產生的奇妙光影,吸引了眾多孩子的目光,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喝彩聲;戰斗學院外的空地上,年輕的心靈武士與軍團老兵較量飛鏢和投壺的精準,甚至還用粗淺的靈能力量進行干擾,彼此都不服輸;而在篝火堆旁,精魂使者召喚出凝成實體的精魂野豬,讓新來的殖民者嘗試翻身騎上,然后被精魂野豬載著瘋跑,惹得圍觀眾人哈哈大笑。
“不可思議,他們這是在表現各自的施法體系嗎?”珊多麗當即回味過來:“你這是給他們機會,讓不同體系的施法者能夠吸引更多人加入?”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玄微子環顧著如今的柴堆鎮:“想要獲取,就要先給予。想要讓別人接受,往往要主動展現。高深的技藝未必能讓人看懂,自然要有吸引世人的手段。我只是搭了一個舞臺,讓他們自己在臺上唱戲罷了,發揮得如何,我也不多干涉。”
羅莎蓮掛在珊多麗的肩膀上,對玄微子嗤笑道:“剛才你不就是出手了?”
“咳!這個嘛……”玄微子晃著碧云如意說道:“塔瓦隆眼下不在,他翠綠之環想要重現往日盛景,那確實需要一些小手段。別的不說,翠綠之環帶來的植物與草藥知識,才是讓柴堆鎮改觀的重要依據啊,我這幫忙也是有理有據的好嗎?”
珊多麗扶著通玄神杖,她的視野依靠精魂動物而得到延伸,還額外看到了許多事情——篝火周圍歌舞不斷,有些走調的短笛聲不妨礙歡快的鄉村小曲帶動舞蹈,就連老人也叼著新買石楠木煙斗,眼珠子隨著身材豐腴的中年寡婦上下晃動;三三兩兩聚在一塊打牌賭錢的男人,輸家愁眉不展,贏家得意忘形,還有旁觀者悄悄摸走桌上幾枚銅板;一對年輕男女,女方是一名殖民者,而男方則是一位土著小伙,他們手牽著手來到安靜的小巷子中,迫不及待地熱吻起來、緊密擁抱,灼熱的氣息吹到彼此臉上、心里。
“你剛才說,‘想要獲取,就要先給予’。”珊多麗收回視野,望向玄微子問道:“你給予了不同的施法者們這個舞臺,給予了殖民者與土著這個拉近彼此情感的機會,那你想要獲取什么。”
“這個啊,我可沒想要獲取什么,是他想要獲取。”玄微子化身指了指城堡方向:“屹立世間的偉業?傳承不絕的智慧?被永恒贊頌的名聲?將世界改造成心目的理想狀態?他可是一個貪心的家伙,或許他全都要。”
“是嗎……”珊多麗低下頭去,沉思不已。
“行啦!今天就是個放松的日子,想那么多干嘛?一起來玩!”玄微子化身也露出了本尊所沒有的歡快神色,像是來到游樂園的孩子一般興奮,直接拉起珊多麗的手腕,朝著鎮子中跑去。
宴會中心是鎮子中的石板大路,大路兩側是一張接一張的長桌,上面擺滿了各類食物——加入了漿果碎的酸奶作為開胃甜品,切成片狀的熏腸用包菜葉解膩,經過腌制的蕪菁塊根切碎了拌大豌豆;本來快要被人吃到厭煩的螺薯攪碎成泥狀,澆上一大勺燉肉醬,幾乎要被搶光;新鮮出爐的羊內臟雜碎燉蘿卜,搭配酒館老板的獨家烹飪方法,讓人回味無窮。
“喝!喝!喝——”
一條長桌旁擠滿了人,吵鬧聲成為附近的焦點。玄微子帶著珊多麗撥開人群,一股酒氣撲面而來,長桌上擺滿了酒杯,還有幾個人已經趴在桌邊吐泡泡了。
就見沃夫一手握著酒杯、一手叉腰,豪氣萬分地往嘴里灌酒,偶爾有幾條酒液從嘴角留下,浸濕胸膛,肚皮一脹一收,將一整杯劣質麥酒喝個精光,鼓著腮幫子給眾人展現空酒杯。
而在沃夫對面拼酒,居然是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少女,她十分文雅地雙手捧著酒杯,緊皺著眉頭將麥酒仰頭喝光,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還很可愛的打了個嗝,引起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