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把手酒館”的老板靠在柜臺上,用手撐著虛胖的臉龐,連連嘆氣不止。
在老板面前是一堆喝得醉醺醺的苦力工,別看這家酒館叫做“金把手”,實際上就是外城區一家專為往來苦力勞工提供酒水和便宜吃食的街邊酒館。甚至那些流鶯、暗娼,都不喜歡來這又臟又臭的地方做酒館女郎。
“嘿!老板,開心點嘛!再來一盤腌黃瓜,嗝——”
一名滿臉油灰的苦力,嘴里缺了幾顆牙,打了長長的酒嗝,讓人擔心他下一刻會不會直接吐出來。
老板習以為常,給苦力們端來一盤腌黃瓜,又酸又咸的滋味,最適合他們這些處于城市底層的窮苦人。
一盤腌黃瓜,有七八個苦力勞工一起分食,其中有人說道:“老板,我們今天可是有錢結賬的,別總覺得我們會賴賬啊。”
“對啊,我們這幾天可是被軍團老爺叫去干活,而且每天結算薪水,保證少不了你的酒錢!”
酒館老板用抹布擦了擦柜臺,沒好臉色地說道:“你們這群懶蟲,從來就沒有穩妥長久的活計,干一天活就結一天賬。掙夠了就躺到我門前討酒喝。以前賒賬賴賬還少了?有本事都給我結算干凈!”
“老板,你成天躲在酒館里,當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有苦力工說道:“現在軍團老爺們也要算舊賬,以前但凡跟總督與首席顧問有關的有錢人家,統統都要被抓起來扔進監獄,甚至還挖地三尺搜查。”
另有苦力工接話道:“嘿嘿,軍團老爺們可不想干這些臟活累活,也都趕著我們去做……不過我聽說那些有錢人家的后院,都是有魔法保護著的,有些挖土的弟兄就是不小心被炸死了。”
“我們就是這種命運了,當然就是能干一天是一天。”苦力工們也不覺得有什么危險,一個個喝得神志恍惚,長年的渾渾噩噩,已經讓他們習慣了這種生活。
像這些苦力工,大多都是沒有家室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們住的地方也多是那種聯排的擁擠出租屋,有些人混著混著就去到罐頭街那種地方——哦,如今的罐頭街可不是又臟又臭的窮苦地方了。
“話說……你們誰知道罐頭街發生什么事了?”酒館老板問道:“前段日子不是還說要在那里開一家醫院嗎?怎么沒動靜了?”
“老板,你的消息也太閉塞了!”苦力工笑了起來:“那個誰……奧蘭索醫師,都被軍團老爺當成了通緝犯,挨家挨戶地搜查呢。就連那家‘甜梆菜旅館’,因為被軍團老爺懷疑招待過那個奧蘭索醫師,直接被砸了干凈,連地下酒窖都清掃一空了!”
酒館老板有些吃驚:“這不就是抄家嗎?軍團士兵怎么都干起這些事情來了?有錢人就算了,‘甜梆菜旅館’也就招待跟你們差不多干活的人。”
苦力工說道:“現在不打仗了,那些軍團老爺總得要吃飯吧?現在就是靠抄家掙錢……老板你也被勒索過吧?”
酒館老板很是疲憊地嘆氣道:“之前來過一支軍團士兵,他們說我這里的廚房不符合規格,而且還拿出了十幾年前的消防安全條例,說是為了防止類似罐頭街爆炸的事情再度發生,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結果我不得不將上半年掙的錢全拿出來了,還請了他們大吃大喝才躲過這樁麻煩事。”
“老板你這算幸運的了。”苦力工說道:“現在軍團老爺全都涌進火舞城,那些酒館女郎可就是吃了苦頭了。人家是嫖了玩了還不給錢,據說還弄死了好幾個酒館女郎,也不知道他們玩得有多狠?”
酒館老板頭疼不已,他們這些開門做生意的,最討厭這種行事粗暴的士兵,說穿了就是一大幫流寇。偏偏他們還打算長久留在火舞城,麻煩日子還長著呢。
正當眾人交談之際,幾名散發腐臭氣味、渾身泥土渣子的苦力勞工走進“金把手酒館”。酒館老板也忍不住皺起眉頭,說道:“幾位,你們要吃點什么?屋里沒有座位了,我給你們送到外面的長椅上,好不好?”
那幾個苦力勞工咕噥了幾聲,直接坐到柜臺前的高腳椅上,砸出了兩枚刻著魚紋的銀幣。
酒館老板兩眼一亮,就像磕了什么魔法藥劑,整個人興奮起來,抬手一抹就收下兩枚銀幣,然后給這幾個又臟又臭的苦力勞工端上渾濁的劣酒和腌菜。
“喲!這幾位弟兄在哪里掙錢啊?出手也太闊了。”當即就有人湊近過來問道。
這些苦力勞工通常就只是掙些銅板,極少有摸著銀幣的機會,如果不是什么要命的苦差事,可從來不會有人這么闊綽地請苦力工。
“大墓地。”有個苦力工大口喝酒解渴,他口齒不清、唾沫橫飛地說道:“大墓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就像被人翻了過來,還有大得嚇人的腳印。”
酒館老板擦著酒杯問道:“大墓地不都是那些教會的收尸人負責打理嗎?要你們干什么?”
“那些收尸人全都死了,一個沒剩。”苦力工隨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渣子,說道:“軍團老爺要我們去把城里尸體都運到大墓地埋了,如果你們也肯干,咱們現在也缺人手。”
結果其他苦力勞工紛紛搖頭,他們寧可去挖沙鏟土,也不要去給人搬尸體。
酒館老板也是暗暗搖頭,沒想到帝國軍團一來到火舞城,就把這里弄得烏煙瘴氣,連平日里默默無聞的收尸人都死了,這招誰惹誰了?
想到這里,酒館老板就將一條爬上柜臺的蛆蟲摁死。
一只金羽烏鴉落在玄微子手臂上,往他掌心放下一個布袋子,將提烏斯留下的名單粗略看過后,小心收起,然后捻起袋子中的魔法豌豆細細端詳起來。
這種魔法豌豆是翠綠之環參考古代德魯伊法術制作出來的,他們可以栽種在幾乎所有地形地貌,而且能夠自動汲取營養長成魔藤。
過去翠綠之環的各類大小圣地,周圍都是有魔藤保護的,既可以阻攔無知凡人,也能對懷有惡意者發動觸動攻擊。而且魔藤在成長發育過程中,還能通過不同的培育方式,讓魔藤產生各種特異變化,不僅是局限于纏繞擒抱、摔絆抽打等攻擊效果。
荊棘毒刺、割脈吸血這些都是輕的,還可以讓魔藤長出巨大的食人花,噴出酸液、毒霧,哪怕將敵人一口吞下也不成問題。如果是多花心思培養,魔藤本身甚至具有“金剛木”的效果,堅如鋼鐵、無懼火焰。
而且魔藤本身與自然環境能夠融為一體,只要埋伏不動,魔法靈光與周圍叢林表現一致,是對付入侵者的絕佳利器。
甚至魔藤也是古代德魯伊特有的食物來源,他們相較于翠環德魯伊更為野性,不與文明世界的人們往來,他們就是靠魔藤結出的各種果實來充饑。魔藤本身不僅能結出“神莓術”,傳說還可以結出神奇的金蘋果,吃下后使人提升智力、增強體質。
當然,如今的翠綠之環已經無法還原出這種魔藤。玄微子從塔瓦隆那里討來的魔法豌豆,則是他未來用于在火舞城搞破壞的手段。
從魔法豌豆變成魔藤,由于不同栽培方式,得出不同結果,這種因外部環境而相應產生變化的特性,恰恰是玄微子所重視的。
其實植物本身就具有適應環境導致生長發育而變化的特性,如同向陽背陽、土肥土瘦、水豐水枯等環境,都會讓同樣的種子長出形態各異的樹木。
德魯伊的魔法豌豆相當于是將這種特性大為強化。植物無有知覺,卻可以比尋常人類知覺更好地接受環境而產生變化,這便是道法之中的“真常應物”。
草木無知,卻蘊道性。草木知悉四季循環、日夜更替,應物之功比有知有覺的凡夫更純粹、更內蘊,暗合天地自然輪回生息之道。而很多普通人明知一些事情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卻非要屢次去做,是自遠大道的愚昧行徑。
至于這個世界的草木是否暗合輪回生息之道,玄微子并無必然把握,不過他也確實存了在火舞城進行試驗的想法,只不過這場試驗,可能規模比較大。
將魔法豌豆逐一檢視感應,每捻起一枚,玄微子袖子里就跳出一只星光體塑造的老鼠,然后將魔法豌豆叼走,奔向下水道深處。
內勒姆發現這一幕,問道:“奧蘭索醫師,你這是在做準備了嗎?”
玄微子點頭答道:“弗斯曼的人為了找我們倆,已經在地面上大肆搜查了,等查到差不多,他們就該反應到我們躲在下水道中,所以要趁早準備……對了,你不說是你有三間安全屋嗎?你能告訴我具體位置在哪里嗎?”
內勒姆報出了三個地點,看見遠遠溜走的老鼠,省悟過來:“你是要讓這些老鼠去打洞?”
“差不多吧。”玄微子其實是打算用魔法豌豆長成魔藤的過程中,撐破泥土,直接到達安全屋地底,說道:“只要去到安全屋地底,你應該就能夠進入了吧?”
“沒問題!”內勒姆對此很有自信,轉而問道:“那不知道醫師跟我那些子女們聯系上了嗎?”
玄微子說道:“消息我借飛鳥斥候傳過去了,至于他們怎么做,我也無法強行約束。”
內勒姆卻冷哼道:“不是說弗斯曼也派人去了嗎?他們這是等雙方出價!這幫家伙,一點都沒把我這個父親放眼里!”
“閣下也不必惱怒,趁這個時候好好想想,拿什么東西讓他們繼續保持忠誠。”玄微子說道:“但是我估計,閣下的子女們也會對弗斯曼獅子大開口,可弗斯曼是否真會答應呢?還是說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內勒姆問道:“醫師你是說,弗斯曼遲早也要對我的子女們下手?”
“難道不是嗎?他能夠對閣下動殺手,怎么還會放過你的子女?”玄微子一臉尋常地說道。
內勒姆卻一臉不安:“我……我還有一些年輕的子女,與他們的母親留在火舞城中,他們……”
玄微子面露嚴肅地說道:“閣下如果想要重新奪回火舞城,就做好舍棄的準備。”
“這、這……”內勒姆憂愁不已。
玄微子臉色一變,半像安慰、半似調笑:“而且你身體康健,只要能熬過這一關,以后還可以多多生育嘛。”
玄微子對內勒姆的子女并無興趣,他的大多數子女并沒有繼承內勒姆本人在奧術上的天賦,最優秀的一個都還只是中等法師,其他大多庸庸碌碌。
這或許就是法師無法改變的規則,他們的施法能力、天才智慧、滿腦子的咒語手勢,沒有一星半點兒能遺傳給后代。哪怕是已經身體生機產生初步轉變的九階法師,也是一樣。
“醫師,藥煮好了。”后面傳來沃夫的聲音。
玄微子應了一聲,來到小火爐邊掀開藥罐蓋子,里面是一團藍紫色的凝稠液體,而且還在不斷冒泡,卻幾乎沒有熱氣升騰。
“嗯,十足的煉金藥劑。”內勒姆往藥罐里瞧了一眼,問道:“醫師你這煉制的是什么藥劑?”
“一種能夠聚集負能量的藥劑,不是用來喝的,是輔助我施法的材料。”玄微子說道。
內勒姆有些驚訝,他往旁邊帷帳看了看,說道:“奧蘭索醫師你已經學會死靈法術了?”
“哪有這么簡單?我只是弄清楚了死靈法術的大概基礎,尤其是對負能量的匯集與構建。”玄微子以劍指隔空攪動藥劑,說道:“我施展的法術,也許與死靈法術相近,但應該不算奧術體系。”
其實玄微子也不能將道法直接與這個世界的施法體系直接對等起來。丹道內煉、明心見性,近似心靈異能;雷法行持、呼風喚雨,頗類于德魯伊法術。可是往細了說,丹道之中有許多調攝精氣、鍛煉腑臟的功夫,完全能與武技相結合;雷法之中也有步罡運斗、行符咒訣,推演運算與奧術有幾分相契。
更不用說五方猖兵之法,已經是擺明了要收攝亡魂故氣為用,在這個世界就是死靈法術的范疇。只不過玄微子想要直接感應亡魂故氣,恐怕短時間內攝不來眾多猖兵,因而要以負能量為媒介,開壇行法。
在昏暗污穢的下水道行法,玄微子怎么想都覺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