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秘銀材質的小圓盒,上面是鑲嵌著八種顏色寶石的精致表盤,側面有姿態各異的女性雕刻圖案,形成一節一節的刻度。扭動八枚寶石的表盤,對應不同刻度,能夠選取不一樣的通訊頻段,這是內勒姆法師專屬的私人傳訊道具,就放在他臥室的床頭柜上,如今掌握在弗斯曼手中。
看著紅寶石上的淺淡光芒消退,弗斯曼冷笑不止,望著臥室陽臺方向,夜間微風將白紗窗簾吹動,本該是靜謐的夜晚,卻遠遠傳來陣陣爆炸火光與轟鳴聲。
火舞城的衛戍城堡,按規矩必須時刻保持燈火通明,此刻更是被各色法術威能籠罩,從陽臺眺望過去,那就像一場絢爛的煙花盛會。
芬拜倫踩著緊促輕快的步伐來到弗斯曼身后,說道:“軍團長,通訊晶塔中樞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按照計劃,向全城其他法師與守衛發出訊息,只要天亮前投降歸順,準許他們保留財產。”
弗斯曼只是不太在意地點了點頭,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八晶傳訊盒,說道:“那個奧蘭索醫師逃脫了。”
芬拜倫皺眉道:“狄安特大法師已經從我們這里額外索取了‘廣域次元鎖’和‘傳訊干擾場’兩根昂貴卷軸,居然這也讓奧蘭索成功逃脫了?”
“不,他應該是殺死了狄安特。我嘗試過聯系狄安特,對方沒有任何回應。”弗斯曼轉過身來笑道:“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符合了你的計策,不是嗎?”
芬拜倫愣了愣,說道:“我的設想就是讓狄安特與奧蘭索醫師兩敗俱傷。狄安特的死亡,不僅能夠免去先前交易,也可以讓帆葉行省選定新任的首席顧問,將我們的人安排過去,從而最大化獲取收益。只是我沒想到……”
“沒想到那個奧蘭索醫師這么厲害,硬是將狄安特大法師成功反殺了。”弗斯曼嘆了一口氣。
芬拜倫趕緊低頭道歉:“軍團長,是我的失職,我對奧蘭索醫師的實力評估不夠充分。”
弗斯曼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就算是經驗最為老道的指揮官,也不可能將所有變數完全掌握。我們對奧蘭索醫師的了解太少……如今最大的失敗在于沒能徹底殺死內勒姆。”
芬拜倫將頭壓得更低,說道:“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啟動整個火舞城的傳送干擾力場,并且派兵封鎖一切出入口,搜尋到內勒姆只是時間問題。”
像火舞城這樣的大都會,除了依靠堅固的城防工事,面對滲透進來的敵人,也能通過遍布全城各處的“反傳送咒文塔”,達到關門打狗的效果。
只可惜內勒姆法師千防萬防,沒料到禍害就是自己的枕邊人,火舞城的種種布置,反過來成為他的牢籠。
“不用過分自責。”弗斯曼說道:“為了對付內勒姆,你事先通過‘門鎖’組織,向奧秘之眼購買了特制的煉金毒藥,而且‘偵測毒性’完全看不出破綻,必須與酒精結合才能發揮毒性。
通過我們幾年前就安插到內勒姆身邊的女間諜來下毒,一舉從內部破壞了內勒姆的防護法術結構。沒有恒定防護法術加持的內勒姆,不過就是一個養尊處優已久的無能之輩罷了。”
芬拜倫回答道:“我只是提供了大概策略,具體應對還是由當事人自己視情況而定。”
弗斯曼回頭說道:“我記得那個女人當年就是你親自挑選且培訓的吧?不僅完全掌握了內勒姆的生活習慣,還在床上成功制服對方。等處理了內勒姆,應該給她授勛,給她一個體面職位。”
“是。”芬拜倫低頭回答,不敢直視弗斯曼的目光。
“如今還是要盡快將形勢確定下來。”弗斯曼說道:“我們只要完全掌控住火舞城和周邊地區,保證利益與供應鏈穩定,商會聯盟自然會與我們合作。加上軍團的支持,就算內勒姆和奧蘭索有本事逃脫生還,憑他們兩個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芬拜倫說道:“目前‘飛彈女王’正忙碌于干涉多拉貢建立龍族國度的事宜,納哈薩酋邦聯合已經下定決心要支持多拉貢,這會讓五芒星之塔的魔法原料供給出現嚴重問題,無論如何,組織將會對新大陸更為依賴。只要軍團長能夠完全控制住火舞城周邊地區,以及‘炎魔’大人的幕后支持,您在五芒星之塔中的地位,將無人能可撼動!”
弗斯曼充滿自信,手中的八晶傳訊盒被他捏得扭曲變形:“老師的理想與偉業,終將在我的手中完成!”
玄微子藏身在街角處,看著罐頭街外一整隊軍團士兵氣氛緊張地來回巡邏,天上、地面都有法師警戒,罐頭街內中傳來陣陣叫喊叱罵聲,但動靜很快就被強壓下來。
變成小貓咪模樣的羅莎蓮在玄微子衣領處冒出頭來,她抬頭說道:“那些人好像猜到你要回來,特地在這守著……角落處還有好幾個挺厲害的家伙呢。”
“我只是回來瞧一眼。”玄微子說道:“這肯定是芬拜倫的計策,確實很周全。”
在玄微子擊敗狄安特后不久,火舞城忽然陷入混亂之中,帝國軍團士兵立刻開始強行控制火舞城,實行軍事管制,并且對試圖反抗者毫不猶豫地鎮壓。
而在全城展開的傳送干擾力場,也杜絕了能夠利用傳送法術逃離的可能。在喪失高強機動能力后,組織程度更加嚴密的帝國軍團,很快就形成碾壓優勢,將火舞城主要軍事力量屯駐的衛戍城堡給攻占下來。
至于通訊晶塔,恐怕早就被弗斯曼為首的精銳力量給控制住了。
玄微子以靈臺先覺加以推演揣測,弗斯曼為首的勢力,其實覬覦火舞城已久,而且也早早開始安插人手。關聯最大的,應該是火舞城中的煉金術師,不過這伙人往日不顯山露水,只是作為內勒姆法師手下的“勞工”。
想要控制通訊晶塔,必需要更多中高層人士作為內應。而玄微子剛打敗狄安特后,嘗試聯絡內勒姆法師,傳訊的另一端卻是弗斯曼,可見對方基本已經獲取勝利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趁機逃回柴堆鎮嗎?”羅莎蓮問道:“他們會不會派軍隊來進攻柴堆鎮啊?”
“你能想到這點,人家也想到了,只不過他們目前重點肯定專注于控制火舞城。”玄微子回答道:“如果我逃回柴堆鎮,事后他們肯定會組織人馬進攻柴堆鎮,一切反倒理所當然了。”
至于能不能逃離火舞城,這對于玄微子根本就不是問題,以他的手段,想走還沒有人攔得住。只需展開“云中夢”,那些嚴守城門的法師甚至無法察覺玄微子離開,而且他還能帶上羅莎蓮與沃夫一起逃回柴堆鎮。
可之后呢?憑如今柴堆鎮的規模與實力,面對完全整合了火舞城與帝國軍團的弗斯曼,根本沒法長期斗爭。
正所謂“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治病救人與治國理政有相通之處,要真等到弗斯曼帶著龐大隊伍來到柴堆鎮面前,那就相當于“病入骨髓”,再也不用打了,玄微子自己卷鋪蓋溜了吧。
仔細想想,以前內勒姆法師管理火舞城,固然有寬松一面,但也積弊叢生,不過是仗著火舞城為前線提供大量物資,從而讓許多人隨之獲利,暫時性地掩蓋了問題,算是“病在腠理”。
后來戰爭前線簽訂和約,火舞城的形勢就近于“病在肌膚”,如果及時進行改革與調整,那或許還有機會。而等“門鎖”組織在罐頭街搞事,其實已經是“病在腸胃”,內部問題相當嚴重。
如今火舞城是內患外邪齊至,對于既有利益分配的體系而言,弗斯曼和帝國軍團的到來,不就是內勒姆與這座城市的“風邪劫”嗎?
如此內外交迫之下,內勒姆法師會被暗害,也是理所當然了。
只不過由弗斯曼主導的火舞城,并不是玄微子所樂見的。但眼下如何拔除弗斯曼這顆釘子,玄微子一時間也沒想到周全辦法。
“跟他一樣搞斬首行動?且不說我對弗斯曼了解還不夠,他一位九階法師,面對面單挑我可未必打得過啊。”玄微子撓了撓頭,在夜色掩護中悄然離去。
沃夫捏了捏鼻子,他感覺自己有點適應下水道惡臭腐敗的氣味了。下水道中一片漆黑,借著附魔武器的微微光亮也看不清三步之外的事物,可沃夫就是能夠隱約察覺圓筒狀的管渠和四通八達的分叉道。
“這就是醫師所說的神識靈覺?”沃夫集中注意力,他并沒有黑暗視覺的特異能力,此刻的他并不是簡單依靠視覺、聽覺、嗅覺來感知外界,而是一種獨到的感知,并且隱約與他的內勁產生微妙觸動,皮膚上的毫毛都豎直起來,以極細微地幅度顫動,體察著外界每一絲氣流變化,從而在沃夫腦海中形成大概的空間輪廓。
沃夫甚至有種強烈的自信,無論面對任何人的偷襲,自己都能事先預料到,也能夠輕松躲開,說不定還可以……
一只手毫無預兆地拍在沃夫筋肉隆起的肩膀上,嚇得他內勁一振,反手就是一斧劈來。
“定!”玄微子身前紫金霞光一發,直接將戰斧定在半空中。
“醫師!是你!”沃夫驚悸未消:“你差點嚇死我了!”
“你會被嚇到,說明修煉還不過關。”玄微子微笑道。
沃夫喘了一口氣,正要將戰斧收回,卻發現斧頭被牢牢定在紫金霞光之中,紋絲不動。
“這……醫師,你這又是什么新奇法術嗎?”沃夫撓了撓最近開始冒發茬的禿額頭。
“算是吧,我還沒來得及起名。”玄微子一收霞光,沃夫接住斧頭,羅莎蓮從玄微子衣領爬了出來,完全沒有落地的意愿,有些嫌棄地問道:
“我不喜歡這里,又臟又臭……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玄微子說道:“弗斯曼知道我沒死,肯定會全城搜查,找到下水道也是遲早的事。不過好在火舞城的下水道四通八達,我打算在這里部署反擊,先削弱一下對方實力。”
“對了,醫師你那個大鳥人呢?”沃夫問道。
“我讓他變成烏鴉,與其他飛鳥斥候在地面上偵察,這樣能夠讓我更好把握火舞城的一舉一動。”玄微子手掌一翻,掌心一只小老鼠鼻頭抽動、左顧右盼,然后自己跳開,往下水道深處跑去。
羅莎蓮有些好奇地望著小老鼠,問道:“可是弗斯曼有很多手下,殺得過來嗎?”
“你覺得我這里人太少?”玄微子問道。
“就我三個……難不成還有剛才俘虜的那兩個死尸大塊頭?”羅莎蓮搖頭道:“那也不頂事啊。”
玄微子有些感慨地望著下水道,說道:“人數?遍地都是啊。一座匯聚了無數財富、欲望與成就的大都會,是依賴多少人的血汗、苦難與死亡壘砌而成?每一個養尊處優、珠光寶氣的富人腳下,是多少尸骸枯骨、孤魂冤鬼?”
沃夫有些聽懂了:“醫師,你是打算用死靈法術,召喚出大量亡靈?”
“嗯……也許看起來差不多吧。”玄微子撓了撓羅莎蓮的下巴,對方也一副享受模樣,說道:“但我可不是要驅策尸骸來為我作戰,什么骷髏啊、僵尸啊,戰斗力太薄弱了,都是給冒險者刷經驗用的。真遇到組織嚴密、戰備充裕的軍隊,幾千上萬都是送菜。這年頭死靈法師都不搞骷髏海戰術了。”
沃夫艱難地笑了笑,作為活生生的人,他還是有些排斥死靈法術的。
“放心,前段日子我揣摩出一種新法術,而且珊多麗都試驗過了,只不過目前還需要稍微調整一下。”
玄微子所說,就是前段日子借恒益子之口,傳授給珊多麗的猖兵之法。
五方猖兵之法在道家法術當中是典型的旁門之術,正經的行法道士一般都不會接觸,而是像玄微子之前那樣以內煉之功匹配氣機火候、契合天真而召攝雷部神將。所謂雷部神將,乃是至清至正、威明猛烈之氣象,至于其神將真形則是行法之人存思法脈圖箓而化成,絕不是什么陰靈鬼物之流。
不過召攝一尊雷部神將實在太難,而且在這個世界也沒有歷代前人積累的法脈,行法煉將需要從零開始、步步積功,光靠一個恒益子無法輕易扭轉眼下局勢。
可如果要拼數量,五方猖兵卻是一個極好的路數。而且跟地球上猖法兵馬多是無形虛體、肉眼難察不同,這個世界的魔法效應能夠為猖法兵馬賦予實在形體。
之前傳授給珊多麗的猖兵之法,便是以精魂法術為基礎,將荒野中的精魂召喚出來,并且賦予各種動物形態。不過問題在于,珊多麗與自然巨靈、精魂法術有著極高的親和力,加上巨靈權杖輔助,這么施法當然輕松。
而玄微子想要召喚的,卻是火舞城多年以來徘徊不散的死者亡魂,點化其為猖法的將吏兵馬,則不可避免地要參考這個世界的死靈法術了。
“什么叫緣分,這就叫緣法啊”玄微子看著腕上手串流珠,狄安特大法師生機蟄伏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