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玄微子來到海伯利安旁邊,這位商人趕緊站起身來,盡管他親眼見證玄微子是如何沒有差別地對待眾多貧苦人,但不代表海伯利安有膽量輕易冒犯這么一位人物。
尤其是聽小泰羅栩栩如生地描述玄微子是如何將罐頭街最后一下大爆炸化解的場面,讓海伯利安更加篤定玄微子是一名強大的高等施法者。
“談不上辛苦。”海伯利安趕緊說道。
“你畢竟花了不少錢。”玄微子說道:“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下子讓好幾百人有飯吃、有衣穿。”
海伯利安卻不敢在玄微子面前顯擺,說道:“這都是我該做的,看見這么多窮苦人,誰會忍心不伸出援手呢?”
玄微子卻說道:“是嗎?但如果只讓好人付出而沒有收獲,還有誰會救助窮苦?從來沒有什么該不該做,火舞城這么大,也不見還有誰主動來捐錢捐物啊?”
海伯利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玄微子只是笑著轉變了話題:“你也算見過我們常青商會的藥物了,覺得有沒有銷售和發展的前景?”
“就是不知道這些藥物的價格……”
玄微子在心里默算一陣,指著帳篷邊上剛清洗過的空陶罐,說道:“治療外傷和燒傷的藥膏,裝滿陶罐的分量,大概要十個金幣。如果是抗毒、解毒的藥水,因為需要用玻璃小瓶為器皿,就稍微貴一些了,一瓶起碼二三十金幣……至于其他治療各種傷風感冒、腹瀉痢疾的類型,幾個金幣就有一罐,我將其做成了粉粒狀,只要跟溫水沖調就能喝。”
海伯利安聽到這些價格,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拎起這些空陶罐掂量了一下,愣愣地說道:“這一罐豈不是能裝一兩磅的藥劑?”
“差不多。”玄微子說道:“當然了,無論是外敷的藥膏藥油,還是內服的藥粉藥散,都是有保質期的。如果有密封更好的器皿,勉強能放個幾年。”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海伯利安慌亂起來,連忙問道:“就是……這些藥物居然可以這么便宜?煉金術師制作的治療藥水,一瓶的價格最便宜都要四五十枚金幣!”
玄微子對海伯利安的震驚能夠理解,煉金術師的藥水其實是相當于將有治療效果的法術固化在藥水之中,盡管通過各種煉金材料配合,能夠大為節省施法次數,但一位煉金術師每天能夠制作的藥水是有限的。
也就是說,就算煉金材料充足,在一定時間內,治療藥水的生產能力是有極限的,煉金術師的培養,不比法師簡單多少。而四五十金幣還是平時的價格,如果是在戰爭頻繁的時期,煉金術師制作的藥水當然要優先供應參戰人員,更別說煉金術師還可能需要制作其他增益效果的藥水,擠壓了治療藥水的生產能力。
面對海伯利安的問題,玄微子解釋說:“煉金術師制作的治療藥水,是能夠對各種傷勢提供治療效果,盡管不是萬能,但也可以適應多種情況。而我們常青商會的藥物則更普通,是按照傷勢來區分用藥,相當于把治療藥水的功能拆分了,單獨一樣當然顯得便宜了。同時,這些普通藥物也不可能像治療藥水那樣轉眼讓人傷病痊愈。”
其實煉金術師的治療藥水用途也很有限,首先一點,治療藥水無論如何都需要服用者消化吸收,就算本身自帶魔法效能,可以盡快作用于傷者。但要是一個被開膛破肚、水糧難進的重傷員,治療藥水同樣回天乏術,哪怕是十幾瓶治療藥水連灌帶淋,也不能完全救治傷患,就更別說腰斬、斷頭這些了。
可是就玄微子親眼目睹過神圣之主教會的治療神跡,那種幾乎堪比“活死人、肉白骨”的治療能力,已經完全顛覆了生命的規律,也難怪教會之人自稱這是神跡。就這一點,煉金術師的藥水怎么都比不上。
“可就算是這樣,也、也……太廉價了!”海伯利安驚嘆不已。
玄微子見狀補充道:“這可是制作的成本價,而且也就是在柴堆鎮那種偏遠地方是這么個價格,如果以后需要從別處運輸草藥原料,或者改進制作工藝,那成本也會不斷上漲哦。更別說將貨物運送到各地售賣,以及各種關稅、倉儲、往來打點……呵呵,這些想必你比我懂得更多。”
其實玄微子之前說的價格,已經是有賺頭了,因為這些藥物的制作,絕大部分不需要施法能力,就是單純的藥材配伍,大不了再講究些熬煮火候。
倒不如說這個世界由于教會的治療神跡、翠綠之環的治療法術、煉金術師藥水,尋常意義上的醫藥技術的發展居然陷入了詭異的停滯。就算是對各類藥物有所鉆研的人,更重視的是藥物對人體帶來的增益提升,而不是治療。
海伯利安腦海中立刻浮現了種種商機,說道:“奧蘭索醫師,不知您有沒有想過,這些藥物更適合收入不高的普通大眾呢?比如像火舞城這個地方,雖然也有不少煉金術師的店鋪,但大多數平民根本買不起那些昂貴的藥水,而城里的法師又對教會牧師極為排斥,大家生病受傷,一旦熬不過去就離世了……”
“我就是這么想的。”玄微子露出一絲笑意,他在火舞城考察的這段日子,的確發現海伯利安所說的情況,大多數平民根本沒法享受醫藥治療。充其量只有一些不入流的醫師行走在大街小巷,靠涂抹豬油、焚熏花草來治病,或者咀嚼麻葉果來止疼,至于能不能治好病人,那純粹聽天由命。
就這點醫療技術,甚至還不如土著。珊多麗就算不施展精魂法術,起碼也有歷代積累下來的草藥技術。既然形勢如此,就別怪玄微子來“搶占市場”了。
畢竟有什么事,還能比生死更大呢?
而海伯利安則在那里暗自竊喜,他見識過太多由于缺醫少藥而英年早逝的普通人,他們往往就是一些意外的原因受傷或者病倒,要么舉債去買昂貴的治療藥水,要么支撐不過去一命嗚呼。
玄微子帶來的藥物效果,海伯利安也是親自目睹的,雖然不如治療藥水那么神奇,一喝下去就迅速治療傷勢,但也總比讓人長期忍受病痛折磨要好得多!
海伯利安甚至能夠預想到這些藥物會大大改善底層居民、鄉村農夫的生活。
“奧蘭索醫師,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說?”海伯利安問道。
“直說就是了,如今你已經是常青商會的合作伙伴了,我也將消息告訴商會的其他人了。”玄微子笑道。
海伯利安說道:“我見你似乎將小泰羅帶著身邊教導醫藥學問,那有沒有打算開設醫院呢?噢!我說的不是教會慈愛院在各地開設的醫院,而是有醫師常駐其中,同時還售賣各種廉價藥物,要是有病人來求醫問藥,就能夠現場治療……當然,也可以像有錢人聘請法師顧問那樣,外派醫師去上門治療,只不過收費會更貴。”
玄微子心想,這個海伯利安挺能抓住商機的嘛,于是說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手下沒有那么多醫師。”
“那……能否培養一批醫師?”海伯利安又說道:“當然,不是讓別人從頭開始學。火舞城本來就有一些流浪醫師,如果對他們加以集中培訓,加上常青商會的藥物,足夠應付普通人的小傷小病了。”
玄微子對此頗為贊許,這種“赤腳醫生”般的醫療力量,能夠對底層人群的生命健康有極大改善。
《內經》有云“上醫治未病,中醫治欲病,下醫治已病”,如果有數量足夠多的“赤腳醫生”來解決眾人的小病小痛,那也不至于拖到臥床不起、藥石罔效的沉疴痼疾。
“可以。”玄微子當即應允道:“只是我并不認識這些流浪醫師,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他們。”
“我有辦法!”海伯利安自告奮勇地說道:“流浪醫師集中居中在外城區的大墓地旁邊,我認識他們當中一些人,其實這些流浪醫師當中,也有無法成為正式煉金術師的學徒,學起東西來,應該很快的。”
“這張藍寶石星徽卡你拿好,憑此可以出入路障,也能讓這些流浪醫師更信任。”玄微子說道:“你不僅要勸他們前來,而且將能帶來的所有藥物統統帶來。”
送走海伯利安之后,玄微子回到帳篷之中,如今絕大多數傷者都已經治療妥善。只剩下一些弱智和殘疾人,如果不是玄微子當初及時趕到罐頭街,這些人面對火海,幾乎是必死無疑的。
羅莎蓮邁著輕快步伐鉆入帳篷,就見玄微子用手按住一個弱智的腦袋,讓他跟著自己說話,伴隨玄微子手指間光芒隱現,那個弱智居然也能陸陸續續說出完整句子來,而且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和感動的淚水。
“好,很好,你先休息。”玄微子逐一給這些弱智殘障檢查,然后到一旁挑揀剩余不多的藥物。
“咳咳”羅莎蓮來到玄微子身邊,很是優雅地蹲坐著問道:“你剛才在干什么?又拿別人做試驗了?”
“對啊,不然呢?”玄微子反問一句,隨即有些嫌棄地扔下藥罐,罵了句:“媽的,這么貴,怎么不去搶?”
“什么?”羅莎蓮不明白玄微子這沒頭沒尾的話。
“哦,沒什么。我派出了飛鳥斥候,去煉金術師的店鋪查看一些藥物的價格,簡直貴的出奇。”玄微子不爽道。
玄微子近來調攝經絡已成,運神行炁、發動生機洗煉筋骨,卻發現比預想要艱澀。感覺就像是在大雪天鏟雪,剛清掃干凈這頭,那頭又堆滿了積雪。筋骨之中總是徘徊這一股難以消解的頑固異質。
這倒不是說玄微子身體里多了什么異物,而是跟自己丹道修行不相兼容的身體機能,經過深入細致內觀,居然是這具身體生來就有的一絲血脈天賦,而且積存于筋骨深處。
只不過這種血脈天賦太過深層,若非洗煉筋骨無法感應。但也由于這樣,這種血脈天賦根本無法發揮,除非玄微子將一身丹道根基練就的爐鼎生機全部用來激活這種血脈潛力。
玄微子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否則不就成了王侯之子拋擲千金去買一個秀才出身?
現在的問題在于,玄微子洗煉筋骨的速度沒法加快,就算催谷爐鼎生機,也只能緩慢洗煉筋骨,除非是借用外丹餌藥的力量來輔助。
經過這些日子泡圖書館的閱讀書籍,玄微子確實找到幾樣符合自己目前洗煉筋骨所需要的的藥物,但無不是昂貴的煉金材料,如果算上先行試驗、確定配伍,那光是一次服用的分量還不夠的。
說白了,就是窮。
羅莎蓮在一旁盯著玄微子,對方說道:“有事說事。”
“那個小泰羅就算了,你怎么也拿這些人做試驗啊?”羅莎蓮看著帳篷內另一端的人。
“他們本來就是被人類社會所拋棄的,在其他人眼里,多吃一口飯都是浪費資源。”玄微子說道:“我拿他們做試驗,其實是探查身體與精神的界限,也可以在他們身上試用新研發出新的藥物。要是運氣好,還能讓愚者生智、斷肢重續。”
羅莎蓮悶悶地沒有說話,玄微子見她這副模樣,笑道:“怎么?見我救了罐頭街的人,就以為我心性大變了?結果發現不是這樣,又失望了?你放心好了,我做這些仍然是為了我自己。”
“我不明白。”羅莎蓮說道。
“人不能抽離于現實而存在,這個現實既包括你我所依賴的自然環境,也包括社會環境。”玄微子說道:“尤其是在經歷風邪劫,我有一種深刻而直接的體悟,內外神炁一體相通、萬物相齊,那么一個個生命也是相通的。我貴一己之生,與貴眾生之生,實際上也是相通的。
因相通而互盜,天地人三才互盜,我與他人彼此互盜。所謂互盜,實乃取用。我與這些殘障之人相互取用,只不過我所得到的,并不是世人眼中直觀的利益。要是你把這看成了什么利他利我的行為,還將我設想成什么善意舉動,那可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