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看著手中布條,上面寫了一道靈符,靈能波動被收斂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程度,不過這也有賴于靈符層次不高。
道家符法精深廣大,光是書符講究就有極多。尋常人看見的,只有黃紙朱砂的表象,實則遠不是符箓精髓。就像玄微子此刻用布條和星光體書符,并不妨礙其效用靈驗。
“貼帶好。”玄微子將布條遞給了沃夫,說道:“這道靈符能夠防止你們被惑控法術影響。”
內勒姆法師隨便簽了一張單據,打了個響指招來一個半透明的魔法仆役,接過單據就飄走了。
這回玄微子就是來吃大戶的,反正內勒姆法師這么有錢,就不妨借他那貪生怕死的,順便幫自己打造一煉丹爐鼎,煉制各色靈丹妙藥,為自己后修煉培元固本。
“只要物資充裕,我就能立刻開展工作。”玄微子心里哈哈大笑,沒想到自己重新參悟《天地大器》與各路丹經仙方,結合這個世界的魔藥學、煉金術,感應不同材料的物稟賦,再配合真火煉器之法,還真能瞎折騰出所謂的“延壽靈藥”。雖然按照原理只能短暫延緩衰老、護持生機,但是對于旦旦而伐的內勒姆來說,可以說是續命神藥了。
“嗯……數額不少啊。”內勒姆法師咬咬牙:“我可以批準,希望醫師你能夠加快進度。”
玄微子只是淡淡說道:“但我事先告訴你,這‘延壽靈藥’也出乎尋常的貴,而且主要是缺乏器材,我可能需要一批魔法材料與導能金屬來制作特殊的制藥器皿……清單在這里。”
內勒姆法師興奮地接過這瓶碧綠色的藥劑,觸手清涼之感已經讓他精神一振,在施展了“偵測毒”等一系列法術后,確認沒有任何負面或詛咒效果,連忙說道:“奧蘭索醫師,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重視!”
玄微子沒有心思干涉別人的生活,掏出一瓶藥劑,說道:“這是我改良過后的‘延壽靈藥’,能夠讓自然能量對體進行整體轉化,效果絕對比你之前用的都要好。目前喝一瓶,能夠保證半年內沒有衰老跡象,我后試試能不能再改進。”
“這……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奧蘭索醫師啊!”內勒姆法師露出男人特有的笑容:“畢竟我那位學徒助手又懷孕了,最近需要一位新助手。這年頭的女學生啊,一個比一個開放,外面就披了一件法師袍,里面什么都沒穿。我這不是給她們‘做教育’嘛,遲來了一些,抱歉、真的抱歉啊!”
玄微子抬手讓沃夫到外面回避,笑著說道:“怕不是女學生比較出色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內勒姆法師推門而入,抱著幾本書籍,滿臉紅光地說道:“這一屆學生都出色的,興致一來就說個沒完了。”
玄微子隱約覺得,法師已經不能簡單以職業或階層來區分了,這個世界的法師發展下去,很可能就是一個獨立的“種族”,不再自視為人類了。
法師之中的強者不僅富裕,而且其生命形態與思維模式,甚至與同為人類的普通村民有本質差別。地球上,再有錢的人,至少也有生老病死躲不開。可是這個世界,只要足夠強大和富有,搞不好連死亡都能克服。
無法否認,暴力就是最底層的利益分配規則,掌握暴力自然就掌握利益分配的權力。而這個世界的暴力元素是高度向個人集中的,比地球的況極端得多,自然也造就強烈的社會差別。
與地球寒窗苦讀十幾年,只是成為龐大社會分工之中微小的一部分不同,法師自己的知識,就是讓自己獲得力量的基礎,而且這種力量往往就體現為最直觀的“暴力”。
主要是魔法學院不像一般的學校,來這里成為法師的,無不是對知識或力量有著強烈渴求的人,而且在這個世界,知識是能夠直接轉化為力量的。
縱然不可否認學習奧術就是燒錢的行當,可魔法學院提供的環境——充裕的參考書籍,豐富的實驗場所,導師的指引教學,以及著自己上進的修學氛圍。要是在魔法學院還能懶得下來,這樣的人也不適合做法師了。
而提升奧法環階、學習奧術,都需要大量的學習、研究與實驗,魔法學院雖然會提供各種機會,但也是要學生自己花錢的,這也是學院的盈利渠道。
大多數魔法學院的要求非常寬松,也沒有什么考試,但任何一位就讀的學生都明白,當自己踏上奧術這條道路,就無時無刻不在考驗之中。別的不說,提升奧法環階、掌握更多奧術,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艱難考驗,是需要下大量苦功才能有所收獲的現實難題。
像這樣的魔法學院,并不是地球上傳統學校那樣分班教學,也沒有固定的課程時間和課程順序。主講導師往往說到哪里就是哪里,有時候會提前發布開講期,學生們要不要去聽講,也沒有強制要求。
帶路的法師讓玄微子在一間小待客廳坐下稍等,詢問之后才知道,內勒姆法師正在給學生上課,說得興致十足,所以拖延了一些時間。
沃夫顯然不太適應這種嚴謹的氛圍,扛著大背包不敢作聲,兩只眼睛到處亂瞧。羅莎蓮則躲在背包中根本不曾現,好在也沒有人理會他們一行。
跟著帶路的法師進入這座高大建筑,內中原來是圖書館,一排排書架早已塞滿,以至于還有好幾摞書籍要堆在書架旁邊等待整理。勤勉的法師們低頭翻閱,隱約能夠聽見咒語聲,魔法光源是再普遍不過的事物,甚至抬手一招就有一盞燈光出現,不需要法師本人施法,是整座圖書館的“法術”。
而左側則是堪比教堂一般高大建筑,外墻復雜的浮雕與立柱有規律地排布著,穹頂居然是用某種半透明的瓦片拼合而成,左右各有一座塔樓,其中一座顯然是觀星塔,塔外圍還有懸浮環繞的大塊晶石,似乎是將某種魔法效果束縛在塔樓上。
馬車一路來到目的地,玄微子與沃夫下車后,迎面是一個巨大的廣場,鴿子咕咕叫著在四處游,右側是一個半環形的辯論場,此刻正有一群學徒聽著兩位法師高聲辯論,談得都是些專業的奧術知識。
不過玄微子記得提烏斯說過,分院周圍的魔法商鋪,其實就是用來坑不懂行的外地人,他們學院內部自己人另外有一私下的交易路子,實在欠缺什么,還能去火舞城的貧民窟找辦法。
而能夠來到此地購物的,也不會是一般人,既有緊緊攥著錢袋、掰著手指算數的貧窮法師,也有左擁右抱、出手闊綽的英俊戰士,還有把玩著錢幣、目光四掠的游者,似乎在等某個下手行竊的機會。
甚至有一些店家將貨物擺到街上,當眾演示法術效果。馬車行駛在路上,有時候能夠看見一群魅影小鳥從車窗外飛過,或者是笨拙的構裝體在表演各種動作,還有的人端坐在飛毯上大聲叫賣,頭頂像燈泡一樣發光。
比起昨晚那靜謐的別墅群,通訊晶塔周圍顯然是施法者集中的場所,遠遠就能看見各種魔法光影閃爍。道路兩旁是售賣一切與魔法相關的事物,陳列著一排排刀劍斧錘、嵌晶雕刻的兵器行,專門售賣不同專精學派法師袍的裁縫店,從煉金藥劑到催熏香、略帶桃色風裝飾的魔藥小店,以及用幻術光芒投出“歡迎定制”字眼的奇物百貨。
登上馬車,一路往火舞城中心的通訊晶塔駛去,這座高塔周圍還有一圈附屬建筑,包括五芒星之塔的分院也設立在此。
玄微子帶著沃夫與羅莎蓮出門,他收到了來自內勒姆法師的消息,打算見面詳談,于是早早派來車馬接送。
“古時候各家祖師不也是自己一點一滴參悟積累的嗎?怎么輪到我就不行了?”玄微子倒不曾氣餒,為修道之人,很清楚一些被過分夸大的說法,其實是修行過程中的體驗,只是一般言辭難以表達罷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不如歷代前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道也不用弘揚了。
不像玄微子現在,連給自己傳下心印內秘的法脈師承都沒了,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摸索。
如果是在地球上,尚且可以通過授箓儀式,傳下帶有內秘符圖的箓書盟契與官將心印,讓道人直接感應法脈傳承,盡管后世許多傳承式微,卻仍是有跡可循。
而玄微子所書靈符,本質上依然遵循著“以人感物、以符為令”,只可惜玄微子對這個世界規律法度的了解還不足,自己的丹道修為還沒有真正“齊物相通”的程度。
當然,在玄微子眼中,上乘符箓其實已經不是符箓,而是與道合真的最高境界,反正家家派派都說自己的道法能達到類似境界,一般人聽聽就好。
而繪制符箓所用圖文,大致能分三等——下乘者鼎銘甲文、鳥字獸篆,僅止于人間摹繪其形,功力精湛者能借此興風作浪、掣火驅雷;中乘者云圖雷紋、龍鳳圖象,已經不是靠尋常學習所能領會,非精通天地、神覆宇宙不能悟徹玄理,能書符者已是在世仙真;上乘者非圖非字,乃至精至微、又至曠至大,是道生萬物,所留符箓乃開天弘法、萬炁本根,能成就上乘符箓者,足可與三清為友、同玉皇共飲……
而通過感應外在萬事萬物內在之理,在方寸之間成就格局、妙合自然者——符也。
不管是發動先天一炁書符行法,還是內煉外采運轉罡斗布結,又或者辨識五行應機而用,哪怕是奉祀兵、借力鬼神,以至于自損精氣攀附丹砂……符箓的本質就是在于“感應”,天地山河、月星象、草木沙石、微塵流風無不可感。
雖然玄微子上輩子在符箓一道也有高明造詣,但與丹道相比,換了一個世界,天地山河、月星象等基礎因素全數更易,幾乎讓過去經驗完全作廢,況比丹道還要糟糕。
玄微子說道:“我這道‘四值守心符’,按說最好是應該以月更替、星象移轉為基礎,但是我對這方面懂得不多,只好以晝夜數息的定力轉化靈能煉制而成。一般來說,加上你們原有的意志豁免,八階以下的惑控法術對你們沒用了。”
“好像是有些感覺,不過很少很少。”沃夫摸了摸手臂上的布條。
沒有理會羅莎蓮的說法,玄微子如今還沒功夫在這個世界完善符箓,只能說道:“我現在畫的不過是下等靈符。這種靈符的重點在于‘符竅’。有了符竅,靈符本就是一個開放系統,可以自行吸收轉化外界的能量物質與信息,所以靈符不像卷軸一下子就被用完,而是能夠持續運作。”
“也是什么遙遠世界的帝王發明出來的嗎?”羅莎蓮帶著笑意地譏諷道。
玄微子抬起劍指,隔空對著墻壁虛劃,沉思著說道:“也許并不一致,我的靈符雖然是從靈紋改造而來,可想法源自于一門叫做符箓的技藝,其奧妙博大,不比丹道差。甚至在運用層面上,有更深遠的見解。”
“怎么不同?”沃夫好奇問道:“我覺得醫師你的靈符跟那些魔法物品有些差別,莫非靈能物品都是這樣的嗎?”
“就是靈符,跟卷軸不是一回事。”玄微子說道:“法師制作的卷軸,是將法術所需要的材料、運算提前準備好,能夠以較為便利的方式施展卷軸中的法術。法術施展完畢,卷軸就沒用了。而我的靈符則不同。”
“這算什么東西?卷軸嗎?怎么跟醫師你之前給我的木牌牌差不多。”沃夫將布條綁在手臂上,詢問道。
羅莎蓮脖子上也戴了一條書寫靈符的小圍巾,她有些不舒服地抖了抖腿,似乎想將圍巾扯下來。
“還有一件事。”玄微子說道。
“哦?醫師還有好消息嗎?”內勒姆法師笑了。
玄微子臉色深沉地說道:“我被監視了,就在我入住的接待旅館,而且今天來此地的路上,也一直有人監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