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赤紅伯爵派出的追兵們拎著一個人頭離開,玄微子這才緩緩撤去“云中夢”。
“云中夢”是玄微子新創出的心靈異能,必須要以御器之法施展,本身也與邁昂的靈能天賦有關。
邁昂可以自行散發出扭曲他人感官知覺的靈能波動,讓其他生物看不清、忽視它的存在,甚至完全顛覆感官知覺。只不過這種心靈異能還不夠完善,在玄微子將其形體凝煉成碧云如意后,結合“偽造感覺”這道心靈異能,提升為完全掌控他人感官知覺的廣域幻術。
其實說這是幻術好像也不太準確,因為此法也囊括了心靈惑控效果,無法僅以“真知術”來看破幻象。但反之,就算意志豁免能夠對抗,五官知覺還是會看見幻象。
更重要的在于,“云中夢”所塑造的幻象,是玄微子以元神內景構建而成,加上有碧云如意合力加成,堪比兩位高等心靈術士聯手施展,意志豁免要求極高,就算是“真知術”也難以完全看穿。
此外,“云中夢”所展現的景物,還會隨玄微子心念而變化運轉,不是一成不變的幻象。甚至能夠讓深陷幻象之人參與“演出”,自以為已經殺死了薩雷米爵士,拎著偽造的人頭,滿懷戰勝后的興奮離去。
至于他們是如何戰勝這么一名實力不俗的武裝教衛?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會覺得自己有大發神威、出色發揮、運氣爆棚的機會,而玄微子不過是以“云中夢”將這種念頭勾動出來,幻象自然在眾人感官前推演形成。
“鏡花水月,夢幻泡影,眾生皆在相中。即使能看破幻中相,卻未必能看破心中相啊。”玄微子暗暗嘆氣,這話說的何嘗不是自己呢?
“奧蘭索醫師,你真的有把握收復柴堆鎮嗎?”薩雷米爵士問道。
玄微子扶了扶碧云如意,問道:“如今占據柴堆鎮的赤紅伯爵,是萊根城的領主,而且柴堆鎮本來也算是他的管轄范圍。從他手中收復柴堆鎮,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薩雷米爵士斥心中盡是失敗受挫的不平,回答說:“那個赤紅伯爵不是合法貴族,而且橫征暴斂,我們這是在反抗暴政!”
“反抗完之后呢?你不要跟我說把他抓住之后要搞什么公審。”玄微子語氣冷淡。
“萊根城如果失去了領主,我會聯系那里的教友,讓他們組織守法的市民,其當中推選出長官,這樣一來……”
“噗——哈哈哈哈!”薩雷米爵士還沒說完,玄微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對方臉色嚴肅,問道:
“奧蘭索醫師,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玄微子笑著搖頭擺手:“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可是殺死一名地方長官取而代之,閣下想的居然還是什么推選市民?”
“這……要不然呢?”薩雷米爵士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玄微子說道:“好,姑且就當赤紅伯爵已經被你我所殺,柴堆鎮已經收復,可此舉已經是徹底的叛逆行為,即便是處于金冠木自治領,我們在帝國軍團面前也沒有一點解釋余地。閣下打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難題?還有,別忘了之前截殺奧法衛隊的麻煩,現在還沒了斷呢。”
“我會向帝國軍團解釋!有什么事情我來承擔!”薩雷米爵士義正言辭地說道:“奧蘭索醫師你擔心的不就是事后帝國軍團的追究嗎?只要赤紅伯爵一死,我就會通過萊根城教會聯系更多教友,同時組織起萊根城與周圍村鎮平民,讓他們聯合起來面對帝國軍團的責難。”
薩雷米爵士其實早就看不慣帝國軍團這樣粗放地委任地方長官了,而且比起法師來擔當領主,由教會帶領忠實虔誠居民,才能更大程度地展現教會引領民眾、主導信仰的力量。
玄微子有些無奈地撓頭,只好直白一點說道:“如果帝國軍團要來討伐呢?要知道開春之后軍團與土著簽訂和約,本質就是爭取時間,讓帝國軍團能夠整合新大陸的殖民地,金冠木自治領雖然偏遠,可眼下發生領主被殺的惡劣事件,不就正好給帝國軍團以借口,派遣大軍消滅叛逆嗎?
而且萊根城處于交通要道,人家要重新掌握也是理所當然的。至于教會……你就沒想過赤紅伯爵為什么要對萊根城教會動手嗎?如果沒有更高層人物的默許,赤紅伯爵會這么公然對抗教會?”
薩雷米爵士氣呼呼地說道:“如果帝國軍團已經墮落到放棄信仰的程度,那我不介意帶領萊根城和周圍村鎮的民眾,為了神圣之主的事業抗爭到底!”
“哇!閣下真的好勇敢啊,這是要爭取去做殉教圣人嗎?”玄微子陰陽怪氣地說道。
結果薩雷米爵士更加篤定信念:“如果我主真的要我在此刻獻身,那我將不再猶豫!”
“閣下想當殉教者,就要拖著這么多人一起死嗎?你問過別人了嗎?非要這么一廂情愿?”玄微子冷笑道:“如果你真要教會取代赤紅伯爵,那我就問你,你要讓教會占據萊根城和周圍村鎮,你有想過如何具體治理嗎?換了一位統治者,你要采用怎樣政策?如何安撫原本萊根城中的商戶,而不是讓他們嚇得逃竄?你說要聯系民眾,要如何讓他們信服你的統治,而不是轉眼投靠到帝國軍團?
萊根城位于交通要道,成敗得失皆依賴于此,你如何保證帝國軍團一到,不會截斷交通,讓一座城鎮無法從外界獲得糧食與物資供應?那你是打算據城而守還是在荒野打游擊?可是如果沒有周邊村鎮支持,你帶人在外游蕩能支持多久?”
“我、我……”薩雷米爵士沒想到玄微子一下子拋出一大堆問題,逼得他無言以對。
“統治一座城鎮與占據一座城鎮是兩碼事。”玄微子說道:“據我以前了解的情況,赤紅伯爵雖然是法師,但是在治理萊根城一事上頗有成效。他每年都會派士兵巡邏交通要道,請工匠平整道路,對往來客商有各種優惠待遇。而到了春夏之交,農夫去年存糧即將耗盡,他又會從萊根城倉庫中調配一部分糧食作為低息貸款,讓農夫渡過難關。周圍村鎮的許多物資特產能夠賣得出去,都依賴赤紅伯爵與各路商旅的關系和密切往來,這其中當然包括柴堆鎮。
另外,赤紅伯爵大量招攬低等法師與中低等戰士前來萊根城,給他們分地、分房,同時大量制作魔法物品向外界銷售,以此利潤來吸引更多外來冒險者扎根。雖然萊根城總體上還是偏遠城鎮,但至少活力煥發、朝氣向上。你現在取代了赤紅伯爵,打算將萊根城變成教會的勢力范圍,其他與法師往來密切的商旅會怎么看?”
薩雷米爵士氣憤答道:“商人墮落到這種程度,難道還要跟他們妥協嗎?我就不信沒有虔誠慷慨的富商追隨教會!只要我們在萊根城站穩腳跟,就會有富商為了身體健康來教會祈禱,他們自然會在那時候主動捐贈!”
這回倒像是玄微子挨了一記“靈能震爆”,震懾原地、怔愕不語了,他只是問了一句:“薩雷米爵士,冒昧請教,你當年家里有多少地產?多少仆人?”
“地產?我家就一幢郊外別墅,除了一名老管家和扈從,請不起其他仆人。”薩雷米爵士說這話時沒有半點愧色:“清貧本來就是我主的教誨之一,貴族不能應為自己的身份而驕奢放縱。我們家作為教會的守護家族,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
“什么狗屁貴族?不就一破落戶嗎?”玄微子在心里罵了一句,感嘆深陷鬼神崇拜之人真是無可救藥。
雖然玄微子還沒仔細研究截留下來的那部分神跡力量,可是見薩雷米爵士這么頑固的想法和傳統觀念,甚至到了罔顧現實情況而行動的地步,真不知道未來會是一個怎樣下場啊?莫非掌握神跡的都是這種人?
“不過這樣也好,你越堅定,我越好使喚。”玄微子心里暗道,沒再跟薩雷米爵士糾結,來到后方將那些被卷入“云中夢”幻象的人一一弄醒。
玄微子畢竟是頭一回將“云中夢”運用在實戰中,波及范圍很大,但是要同時轉變這么多人的感官知覺非常困難,所以沒參與戰斗的其他人,就直接用心靈異能震暈過去。
實際上像年輕扈從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玄微子的出現,只是眼睛一翻白就昏迷不醒了。
玄微子晃著碧云如意,思量道:“這算是不分敵我的‘靈能震爆’啊,施法范圍一大,要操控細節就很難了。不過御器之法與心靈異能一樣,施展方式非常靈活,或許能夠將范圍性的異能轉變成針對個體的集中攻擊,也能反其道而行之。這就相當于可以隨時切換各種異能的強效、極效、增遠、延時等等效果……這么說來,碧云如意也可以算是魔法權杖啊,其實如意這種東西,本來就跟權杖差不多嘛!”
玄微子朝著年輕扈從隔空一指,卻見對方沒有立刻清醒,微露困惑,正要檢查,薩雷米爵士搶先一步擠了過來,抬手施展神跡治療,似乎不太信任玄微子的心靈異能。
“行行行,不跟你搶。”玄微子算是懶得計較這些了,繼續讓恒益子在柴堆鎮觀察情況,心里謀劃著接下來的安排。
嘩啦!
赤紅伯爵從血盆中抽出頭來,臉上沒有沾上半點血跡,但卻帶著三分狐疑、七分不解的表情,就像看見本該召喚出火元素的魔法陣中蹦出一頭小豬,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
薩雷米爵士身邊那名年輕扈從,就是赤紅伯爵此前故意放走的,一開始就是為了留一個眼線,故意跟隨在薩雷米爵士身邊,同時將其緩慢地轉化成完全的“鮮血衍體”。
然而剛才赤紅伯爵一直在暗中操控著年輕扈從的軀體,卻不料被忽如其來的力量震暈過去。
可這時候,離奇的事情就發生了,赤紅伯爵與年輕扈從的鮮血聯系并沒有因為衍體昏厥而中斷,他甚至察覺到一股能量在年輕扈從的周圍高效地運轉著。
只可惜隔著昏厥的鮮血衍體,赤紅伯爵沒辦法有效偵測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那種高效運轉的能量,讓赤紅伯爵產生一絲熟悉之感——
“就像……就像是人體的生命活力籠罩了那一片空間,這怎么可能?難不成那個家伙被什么東西吞進肚子了嗎?不不不,那不是實體物質,而是一種與人體生命活力有同質性的能量場,但這怎么可能做得到?
莫非是那個高等德魯伊出現了?聽說九階德魯伊能夠展現原初之獸的特性,施展‘形體變化’時會擁有有強大的生命能量場……可不對啊!原初之獸恰恰不像人類,而剛才那種生命能量場擁有非常純粹的人類特性,這怎么可能?”
赤紅伯爵滿腦子困惑不得解釋,接連問了幾次“怎么可能?”,仿佛是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難題。
“血魔法雖然與吸血鬼有關,但本質上是探尋人體生命本質的魔法技藝。”赤紅伯爵在小小的帷帳中來回急走:“死靈法術中有許多跟生命相關的學問,只不過是外行人和無知愚民當做是邪惡手段,卻也不想想,人為什么會活著、又為何會死亡?身體為何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衰老?
那些就知道用死靈法術射來射去、驅使尸體的無能法師,根本摸不著生與死的極大奧秘!至于將自己轉變成巫妖的貪婪鬼,永遠不能明白,鮮活的身體才是應對各種變化的最佳載體,而不是機械地將身體當做容器,靈魂到處搬來搬去!”
赤紅伯爵忽然有些煩惱地撓起頭來:“柴堆鎮居然有精通這種生命技藝的施法者?這斷然不會是德魯伊!莫非就是那個奧蘭索醫師?
對!就是他!做什么不好,偏偏做醫師,肯定是像我當年一樣,趁機研究人體生命活力!沒想到真有人摸索出來了啊!那接下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