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烏斯看著眼前跳躍擺動的火光,表情麻木地坐在一條橫倒的樹干上,食物的香氣從火堆上的湯釜傳來,讓又冷又餓的提烏斯生出一絲精神。
火堆旁另外坐著四個人,一名用礪石打磨長劍的武裝教衛,一名端著木碗、滿臉饞樣的狂戰士,一名閉目假寐的老德魯伊,還有一名神情淡然的心靈術士。
此時那名心靈術士手里拿著一柄奇怪的扇子,手握著一根銀質的小短柄,扇面是一片片黑色羽毛組成。就見他用黑羽扇朝著火堆扇風,火焰劇烈舞動,澎湃熱力裹住湯釜,讓內中食物更快熟透。
“呵呵,成了。”那名心靈術士說道:“大家嘗嘗我的手藝,還是頭一回這么烹飪。”
端著碗的狂戰士迫不及待,揭開釜蓋,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濃稠熱湯,吭哧吭哧吃了起來,卻被湯汁燙的呼呼直叫。
他這舉止引起一旁正在磨劍的武裝教衛不滿,說道:“急什么?用餐禮儀都不懂嗎?你不做餐前禱告的嗎?”
狂戰士滿嘴油光地說道:“行行行,你慢慢禱告,我來第二碗。”
老德魯伊抬起眼皮說道:“人家奧蘭索醫師辛苦烹飪,你一句多謝也不說,就在這里自顧自地吃起來……醫師,我代他說一聲道歉,翠綠之環對他的教誨有所欠缺。”
“喲,真會來事啊。要沒奧蘭索醫師,你估計都埋地里養蛆了吧?”狂戰士一拍胸膛,對心靈術士說道:“我不一樣,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假意討好。反正我的命就是醫師你救的,以后你說要干啥就干啥。”
心靈術士輕搖羽扇,微笑著說道:“人啊,能夠完全把握自己生命就是天大的幸運了,更別說把握別人的。對了,提烏斯閣下,你不用餐嗎?”
“呃……有我的一份嗎?”提烏斯愣愣地問道,經過治療,他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如今所有魔法物品被拿走,又不能施法,就像是一個挨餓受凍的普通人,要不是有火堆取暖,早就在這深夜林地中被凍僵了。
“隨意,自己盛就是。”心靈術士說道。
提烏斯不敢去直視對方,他覺得這個心靈術士的雙眼有攝人心神的魔力,只得低下頭去,拿起木碗給自己盛了一碗肉湯。
湯汁入口,溫暖充盈全身,寒冷與疲憊幾乎是瞬間被消融,慘敗后的頹廢心情也一掃而空。仿佛午后躺在天鵝絨沙發上,望著陽臺外的熱帶海灣景色,清爽海風吹拂入屋,讓薄紗窗簾輕輕飄揚。不用擔憂法師之間的勾心斗角,無需理會軍團繁瑣危險的任務。
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哦,最好天鵝絨沙發上還有一位身材高挑豐腴、肌膚細膩白嫩的女法師——就像傳說中的“飛彈女王”彌菲賽緹絲那樣。
咦?好像真的出現了?啊~高貴的“飛彈女王”居然在撫慰著我,真是美好的午后啊~
坐在一旁的玄微子羽扇輕搖,暗中留心著提烏斯的情況。
“奧蘭索醫師,你在湯中加了什么東西?”這時候薩雷米爵士將長劍歸入鞘中,沒有用餐的意愿。
玄微子一臉無辜地說道:“一些可以入藥的香料而已,可以幫助消化、調養精神,畢竟你們大戰了一場,雖然靠法術治愈了傷勢,但腑臟勞碌、心神緊繃,如果不懂得適度調養,恐怕是短壽易夭的下場啊。”
薩雷米爵士瞥了提烏斯一眼,問道:“那他怎么會變成這樣?”顯然是察覺到這位法師陷入了某種幻術之中。
“沒什么,我只是在研究法師的心智結構。”玄微子回答說。
雖然玄微子之前曾經以“星之冠冕”聯系上奧法星圖,但他還是要在其他法師身上印證自己的猜想。尤其是要弄清楚,為何法師能夠通過嚴謹的學習與邏輯演算,從而獲得奧術施法能力。
就提烏斯如今的狀況來看,他的五臟六腑并沒有產生異變,只是一個缺乏鍛煉的普通人,長期學習與使用奧術,也沒能讓提烏斯的生理機能出現超越性的轉變。
就連提烏斯的大腦也沒有預想中的變化,不存在所謂的“大腦利用率提升”。而且即便用藥物引提烏斯的精神陷入色欲幻境,催發與繁衍本能最密切的大腦區域活動起來,也找不出與奧術施法能力相關聯的痕跡。
這對于修煉道法的玄微子來說,其實是很顛覆性的發現。因為無論哪門哪派的道法,都是身心產生變化后獲得法力神通。即便是那些不講身心調攝的旁門左道,其實也是要通過各種方式,刺激身心表現出異常狀態。
更有一些左道邪法需要天生身心異常者才能施展,久而久之形成“修道者三缺五弊”的說法。然而但凡是正宗道法修行,無不是教人全性保真、貴生存形,哪里會為了一點法力術用去戕害身心呢?
可法師的奧術施法能力,顯然不是基于身心變化,而奧法星圖雖然是與實體靈魂相聯系,但法師也不是直接去調整自己的實體靈魂啊,否則就應該是類似于珊多麗的“煉魂通神”了。
玄微子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法師了解太少,而且局限于修道之人“先修身心、后得法力”的概念中,一下子沒有將思維轉換過來。
“看來還是要讓提烏斯主動施展奧術,然后觀察施法過程中身心、魂魄與實體靈魂之間的關系。”玄微子輕搖羽扇,他此前已經在提烏斯體內植入了星光體,倒是不害怕他反抗,只是在想要如何做,才能讓這位法師閣下更好地配合自己。于是一晃羽扇,讓提烏斯的色欲幻境散去。
提烏斯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立刻知道方才是中了控惑心智的法術,眼下自己無能反抗,也不敢多說別的話,只能默默地擔驚受怕。
老德魯伊塔瓦隆在一旁安靜用餐,吃得差不多,就看著玄微子手中黑羽扇,問道:“奧蘭索醫師,看來你的實驗很成功嘛?那個強大的魔法仆役,居然能夠變成一柄扇子隨身。”
玄微子手中多出來的這柄黑羽扇,其實就是恒益子變化而成,這完全是一個意外的結果,玄微子一開始也沒有預料到。
恒益子轉化成雷部神將形象的過程,其實是糅合了真火煉器法與祭煉法。只不過玄微子是利用“星之冠冕”,勾攝奧法星圖的能量。而將其有效組合而成的信息表達,則是來自玄微子本人存神煉將,經由神炁相連的星光體,內景外顯而成型。
可活化烏鴉的生命特性作為運轉能量的底層結構,無法被輕易改變,讓恒益子的新形象保留了大量與烏鴉相關的元素,比如那烏鴉叫聲的口癖和黑羽翅膀。
這看上去是尚未完善,但玄微子卻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妙處,那便是如今的恒益子已經擁有了完整的魂魄結構。并且“體魄”部分與星光體相連,還保持了一定的可變特性,于是玄微子順水推舟,沿著既定的魂魄結構,將恒益子變成了這柄黑羽扇,平時沒事就拿在手邊,以自身神炁溫養。
當然,這柄黑羽扇也完全可以當成特殊的法器來使用,但凡是恒益子所能掌握的法術,玄微子也能揮扇發出。
不過更準確地說,如今恒益子由于魂魄結構特殊,屬于身心異常,他所掌握的都是類法術與超自然能力。只是比起輕搖羽扇施展法術,倒還不如讓出恒益子去搏殺,殺伐之威要強悍得多。
玄微子跟塔瓦隆談起自己這些日子對祭煉法的一些細節與改良,絲毫不顧忌薩雷米爵士在一旁聽得眉頭緊皺,但他好像又不太愿意在這種時候隨便評價別人,只能默默做著禱告。
反倒是提烏斯聽到玄微子提及如何利用奧法星圖來為類法術能力提供能量基礎這些內容,頓時好奇心沖散了恐懼,問道:“你說的這個方法,是血脈融合嗎?”
玄微子還是頭回聽說這個詞匯,問道:“血脈融合?那是什么?”
提烏斯沉思一下,反正具體的操作他也不懂,這些內容也算不上太過機密的東西。這伙人沒有立刻殺死自己,要是能稍微討好對方,說不定能增加保命的機會。
“是法師對術士血脈的研究過后,開發出的一種手段。”提烏斯說道。
“等等,術士血脈?這年頭還有術士嗎?”玄微子問道。
提烏斯瞧了旁邊薩雷米爵士一眼,不敢在這時候說人類術士血脈是被教會迫害到斷絕的,只好回答道:“人類之中的術士血脈基本已經斷絕了,但是其他類人、非人種族中還有保留,而且數目不少。”
“這倒也是。”玄微子點頭道:“那血脈融合,是要與這些有術士血脈的種族繁衍后代嗎?那會不會太慢了些。”
“不、不是這樣的。”提烏斯回答說:“那些高等法師怎么會有耐心等待讓后代擁有術士血脈?他們是希望通過奧術,直接轉變自己的血脈,從而獲得類法術能力,將一部分奧術施法能力固化下來,不用過分依賴法術位。”
玄微子聽到這話也是微微吃驚,搖晃羽扇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實質上的融合?完全轉變身體內在機能,甚至連靈魂也產生變化?”
提烏斯回答說:“對。其實……巫妖轉化也跟這種情況類似,巫妖也有不少類法術與超自然能力的。”
“哼!”薩雷米爵士冷哼一聲,充滿正能量的神跡威能向外沖擊,嚇得提烏斯立馬蜷起身子,唯恐對方要暴起傷人。
玄微子表情如常,心中思考道:“這個世界的變化法術很多,別說變大變小,就是變成其他生靈物類都不奇怪,而且也能獲得相對應的加成,甚至包括對應種族的各種能力。也許對于這個世界的生靈而言,種族和外在形態并不是最關鍵的,內在的實體靈魂才是本質。
但變化法術不可能永久維持,這是否與實體靈魂有關呢?如果能夠連實體靈魂也產生變化,是否就能獲得類法術能力?可為什么是通過融合血脈、改造肉體,從而讓靈魂產生改變呢?”
“我的祭煉法,跟法師的血脈融合不是一回事。”玄微子用靈能安撫了提烏斯緊張情緒,解釋道:“我關心的是身心與外部環境交互的功能機制,不知道法師之中有沒有類似的相關研究?”
提烏斯回答說:“如今法師的進階分支非常多,我……我一下子還沒想起來,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仔細回憶。”
提烏斯發現這位“奧蘭索醫師”比起不像其他人對法師那么排斥忌憚,也許自己求生的機會就落在此人身上,無論如何也要把握好,而且能拖一天是一天。
“這也好。”玄微子說道:“我們等下就會返回柴堆鎮,希望提烏斯閣下在路上能夠仔細回憶,不要讓我失望。”
雖然是平淡柔和的語氣,提烏斯卻不禁臉頰抽搐、牙關猛顫。他還記得之前看見奧法衛隊的同僚們,一個個死狀凄慘的模樣,以及那個兩人高的黑翼鳥人,要真是被那黑鐵大棍敲一下,估計真會被打成肉醬吧?
“奧蘭索醫師,我不能容許這種事情!”薩雷米爵士噌地一下站起身來,抬手直指提烏斯,毫不留情地呵斥道:“你怎么能收留邪惡的法師?甚至還跟他交流學識?難道你也墮落了嗎?”
“哦嚯。”沃夫冷笑道:“行啊,爵士老爺,轉眼就忘了救命之恩,大談特談正義邪惡了。人家怎么處理俘虜,還用你來插嘴啊?”
“這不是一回事!”薩雷米爵士憤怒道:“我不明白,奧蘭索醫師你已經這么強大,為什么還要屈身學習卑劣邪惡的奧術?!”
玄微子面無表情,輕搖羽扇一言不發,提烏斯聽到這話則有些不滿,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在心里說道:“什么嘛?臭神棍,左一句邪惡、右一句卑劣。我一個中等法師,贏了我有什么好吹牛的?隨便找一個高等法師,哪個不是能將你吊起來打?要不是仗著這個奧蘭索醫師,你們早就死得渣渣都不剩了。不就是看不得法師與奧術的興盛嘛?酸,真他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