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斑獸部族定居點外,幾名族人慌亂地跑來,守衛們下意識地警惕,握住長矛上前阻攔:“干什么?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是我兄弟,他、他踩到了入侵者的陷阱,受了很古怪的傷,我看他快要不行了,所以才帶他回來。”為首一名族人淚流滿面,焦急得話語連珠般噴出,說得守衛們也沒反應過來:“他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鉆來鉆去,這可是我最親愛的兄弟啊,我們之前還商量著擊退入侵者后參加巨靈儀式,但是他現在……嗚嗚嗚——”
這名族人話還沒說完就痛哭流涕起來,守衛們面面相覷,其中有人說道:“既然受傷了,就帶去給圖騰守衛者治療,大家不要阻攔。”
“多謝、多謝!”那名族人領著另外三人,其中一名受傷昏厥地被扛在背上,臉色慘白。
忙不迭地穿過把守嚴密的大門,眼前景象豁然開朗,這是一處層疊階梯狀的大型村落,西北側地形略高,向下展開一片種滿農作物的梯田,用泥土和干草搭建的簡陋房屋散落各處,清晰可見族人正在其中收割作物、剝取谷物。
而在東邊地形平緩低洼處,有一片池塘,池塘里生長著一棵樹冠碧綠繁茂、根系錯雜的奇異大樹,依稀可見有浮動的光點在樹梢枝葉間飄飛。午后的陽光照耀下來,氤氳水霧間出現了環狀的彩虹光芒,好像給大樹披上了華麗的繡帶。
看著這一派祥和、與世隔絕的鄉村景象,玄微子并沒有放松警惕,已經變化成土著模樣的三人已經成功混入了斑獸部族的定居點,并且沒有被游蕩的精魂察覺異樣,這邊已經算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然而距離成功越近,往往也越危險,因為此地就是斑獸部族的核心地區,即便大多數健壯男性都外出了,可還是有兩位精魂使者身處此地,并且玄微子猜測,此地他們所能發揮的力量只會更強。
按照先前吸收的土著記憶,玄微子領著眾人朝著池塘大樹方向跑去,一路上也不敢四處張望,并且收斂神炁,只維持在星光體變化的最低限度。
去往池塘大樹的路上并沒有受到阻礙,沃夫和薩雷米爵士都松了一口氣,但當玄微子看見那個留著烏黑發辮的健美背影和劍齒豹時,之前設想的情況還是應驗了。
“你們做什么?!”珊多麗察覺到自己的劍齒豹伙伴警惕回頭,立刻回身站直,從腰間掏出那根翠綠藤蔓纏繞、頂端長著黃色小花的短木杖,喝阻道:“你們不知道現在不能靠近這個地方嗎?”
玄微子表面還是土著那副焦急慌張的表情,連忙扶著那名重傷昏迷的土著求救道:“珊多麗,是我兄弟,他受傷了,很重的傷!求求你快救救他。”
珊多麗望向那名受傷土著,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問道:“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先將他放下。”
受傷的土著平放在地面上,他的呼吸已經輕淺得幾乎斷絕,可是肚子卻奇異地起伏著,似乎里面有什么活物在緩緩蠕動,令人感覺不寒而栗。
“是陷阱!入侵者在森林里也設下了陷阱!”玄微子說道:“我們幾個按照命令在森林中巡邏,結果不小心踩到了入侵者的陷阱,結果我的兄弟就變成這樣了。一開始他還叫喚了幾聲,可是后來就沒聲音了,除了身子還溫暖,我都快以為他死了。珊多麗,你能救救我的兄弟嗎?”
珊多麗只是輕輕觸碰了一下受傷土著的肚子,里面扭曲的力量似乎陡然爆發了起來,嚇得她猛地縮回手,一旁的劍齒豹也聳起脊梁發出低吼聲。
“是入侵者的魔法。”珊多麗有些緊張,她橫著短杖,溝通精魂施展法術,黃色小花發出叮鈴鈴的清脆響聲,一波治愈能量像是溫暖的水流沖刷過受傷土著的身體。
玄微子在一旁謹慎留意,沒敢主動操控星光體,因為他之前就是將星光體注入了受傷土著的身體,從而破壞其生命狀態。
其實這名受傷土著的血肉之軀并沒有真的被破壞,而是星光體進入他的身體后,使得他的生命力產生紊亂,讓體內各個器官腑臟間的聯系不再協調,如同形成劇烈病變,連帶一些平時人體運動極少利用到的肌肉筋腱也抽搐起來。
普通人當然承受不了這樣猛烈的痛苦,并且生命力的紊亂也會破壞感官與認知能力,所以只要注入帶有特定運作方式的星光體,無需額外操控,玄微子就能讓這名受傷土著永遠無法清醒。
但這種伎倆對付普通人可以,卻不知道面對精魂使者的治療法術還能保留多少效果。
肉眼可見的金色與翠綠光輝環繞著受傷土著,就像一池溫泉,治愈效力不斷向傷體內灌注。受傷土著原本的確踩中了一處獵獸陷阱,但那只是普通外傷和中毒,一般的治愈法術能夠輕松治療。
可眼下受傷土著的外傷不僅愈合得緩慢,并且還無法緩解他身體的抽搐,甚至已經帶動四肢與脊背抖動起來,口吐白沫、兩眼翻白,鼻孔中流出鮮血,癥狀反而更為惡劣。
“不!這、珊多麗,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兄弟他快要不行了!”玄微子扮做土著連忙勸阻。
珊多麗顯然也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停止治療法術的施展,她沒有說話,玄微子則繼續追問道:“珊多麗,我的兄弟還有救嗎?他、他一直都想成為部族中的衛士,希望可以參與巨靈儀式,我不希望他就這樣離開大家。”說完,玄微子又趴在受傷土著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倒不是因為玄微子的演技太好,而是得益于“心智分裂”這道心靈異能。原本這道靈能將心靈術士的心智分裂成兩個人格,用來應對環境復雜的情況,甚至能以分裂出的次要人格來施展靈能。
丹道修士本就是內觀心性的行家,尤其是陽神出攝之后的化身境界,恰恰就是體現了一個人在不同環境、不同身份情況下所表現的內涵與行為方式,是自我心境中的不同剖面,倒是與“心智分裂”這道靈能有一絲近似之處。
當然,也僅僅是近似。化身境界何等玄妙非凡,哪里只是心智、人格所能涵蓋?而且原本的“心智分裂”只能維持短暫時間,在玄微子手中卻大有變化,甚至可以讓次要人格暫居主導,換做是普通人早就真的“人格分裂”了。而玄微子這一套痛哭流涕、悲痛欲絕的情形,那可真叫一個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呀~
珊多麗看見這位“族人”哭成這樣,有些為難地說道:“你……先不要急,我去跟老師說明情況,看看能不能請他幫忙。瑪岡,你在這里看好,不要讓其他人靠近!”
珊多麗起身朝著池塘大樹而去,就見她踩在水面上輕松渡過,然后鉆入一片粗壯巨大的根系間,身影消失不見。
玄微子還保持著哭泣哀嚎,但心思一直留意在池塘大樹方向,那里精魂高度聚集,引導著廣大區域的法術能量流動交織,甚至形成這縷縷光點,其實就是還未被塑造出具體形態的精魂。
而剛才看見珊多麗施法,玄微子大概也明白精魂使者的施法方式。他們是通過感知與溝通精魂,然后以精魂為媒介對法術力量進行引導,如此才能施展出各種法術。
也正是因此,精魂使者的法術受到自身部族精魂影響,如果具體到個人,那么與之關聯的精魂類型,一般也決定了精魂使者所能施展的法術類型。
當然,精魂就像是一個引導法術能量的“管道”,有什么款式的“管道”自然也決定了有什么類型的法術。但這根“管道”本身也有可塑性。只不過現在看來,可塑性并不來自于精魂本身,也并不完全來自于精魂使者。
玄微子等待了一陣,他就感應到大樹周圍的精魂游蕩遲緩了下來,維持著一種既定方式運動。而大樹根系間,也出現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個自然是珊多麗,而另一個就是斑獸部族的圖騰守護者。
按照新大陸土著部族的傳統,每一個部族一般只有一個圖騰守護者,這更像是掌管族群信仰的首領人物,而不是按照帝國那種施法者分類,即使珊多麗和這位圖騰守護者都算是精魂使者。
此人一出現,玄微子就察覺到他與周圍環境的密切聯系,仿佛他才是這無數精魂環繞的中心,但他并不用承受由精魂引導而來的龐大能量,因為那部分功能由那棵池塘大樹承擔了。
可惜眼下不是發動元神感應的好時機,玄微子只好擦了擦眼淚,望向那名圖騰守衛者。
顯然沃夫與薩雷米都察覺到這位圖騰守護者周身的精魂環繞,經由心靈的效果,即便沒有心靈交流,玄微子也察覺到他們的不安與惶恐,來者的實力估計是超出他們的預料了。
與普通的土著沒有太大差別,圖騰守衛者穿著一件草皮纖維編織成的及膝長袍,兩條手臂畫著深色的紋路,那不是一般的紋身或者迷彩,而是有明顯的法術波動。
這位圖騰守衛者叫做圖·冉迪,擔任斑獸部族的圖騰守衛者已經超過五十年,可以說是經歷了帝國開拓殖民以來的所有侵略過往,跟殖民者做了一輩子斗爭。
略顯老態的面容嚴肅認真,瞳孔中有光線旋動,似乎是一種恒定的偵測效果,只不過從他流露出的氣質與生命力看來,似乎有些衰弱。
“的確是入侵者的魔法。”圖·冉迪走到玄微子等人面前,一眼就看出受傷土著體內的情況,然后向玄微子三人問道:“你們還記得之前那個陷阱發動時的情況嗎?”
玄微子點頭答道:“我們平時在外巡邏都很小心,遇到族人的陷阱都不會觸動,如果是入侵者的捕獸夾或者陷坑,都會將它毀掉。可是這一次遇到的陷阱根本沒法事先察覺到,并且就設在我們平時走過的路上……”
“說正事。”圖·冉迪皺了皺眉毛。
“是、是。”玄微子裝出一副敬畏,連忙說道:“我兄弟遭遇陷阱的時候,就是一團看不清的東西,就像、就像那些藤蔓一樣,一條條的,刺傷了他的身體,然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圖·冉迪的呼吸微微拉長,說道:“是符文陷阱,我聽南邊的部族提起過,入侵者法師很喜歡用的一種法術。”
珊多麗問道:“可老師您不是說過,柴堆鎮那個奧蘭索醫師不是法師嗎?”
圖·冉迪說道:“符文陷阱只是一種法術類型,不是只有法師才能用。”
“守護者,您能救救我的兄弟嗎?我求求您,我只有這個親人了。”玄微子還是一副關切親人的模樣。
圖·冉迪沒有說話,一旁的珊多麗臉色有些沉重,其實剛才她已經跟自己老師說過傷者情況,她就覺得這種傷勢根本無法通過巨靈治愈,甚至這種情況根本不能算是“受傷”。
“我沒有把握。”圖·冉迪誠懇地說道:“而且你也知道,現在我們部族面對的情況非常危急,如果儀式不能進行下去,那么未來只會有更多族人死傷,甚至連這片家園都無法保護。”
玄微子低頭不語,就像一個絕望的兄長,但他心里其實已經開始準備暴起傷人,如果這個圖·冉迪還是不肯答應,自己原先謀劃不能達成,就只能在眼下這個最后機會動手了。
但這樣一來,自己三人需要同時面對兩名精魂使者,并且戰斗就在土著部落中爆發,很有可能形式急轉直下,連跑都沒法跑。
“不論如何,請您試一試。”玄微子把握最后的機會,哪怕圖·冉迪肯再靠近一些也好。
周圍陷入一片沉寂,潛藏的殺機隱而不發,玄微子已經開始暗暗發動自身神炁了。
“好吧。”圖·冉迪的話語打破了局面,說道:“我將他帶到圖騰圣壇,試著解除他身上的法術。”
玄微子大喜過望,臉上也合乎情理地露出驚喜神色,連連感激道:“多謝!多謝守護者,多謝!”
圖·冉迪輕輕應了一聲,手指畫了個圈,受傷土著的身體自行飄起,朝著池塘大樹方向飛去,他則說道:“珊多麗,你繼續在外面看守,別讓其他人靠近。”
“是。”望著老師離開,珊多麗對玄微子三人說道:“好了,有老師出手,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你們應該也是要回來拿弓箭和護甲的吧?先去休息一下,然后繼續巡邏,這都是為了我們部族的延續。”
“我明白了,感謝珊多麗,感謝守護者。”玄微子領著沃夫與薩雷米轉身離開。
直到三人走遠,沃夫的聲音通過心靈問道:“剛才為什么不動手。”
“還不是時候,放心,馬上就可以了。”玄微子揉著臉頰解除“心智分裂”,回頭望向池塘大樹,朝著兩人說道:“還記得剛才那個傳送法術嗎?我會再施展一次,等下你們可千萬別再發愣了,傳送一到立刻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