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這酒宴的氣氛,變得很是尷尬。
要說最窘迫的人,莫過于縣令何正了。
這宴席是他攢的局,一來是給徐也慶賀一番,二來是讓烈陽縣的幾個人物會會面。
大家吃吃飯,喝喝酒,便是自己人了,以后好說話好辦事。
何正沒想到,這兩人太煞風景,一句恭賀的話都沒有就算了,還大有一副把撼天司踢出局的模樣。
何正只能左右為難地道:“都是自己人,往后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傷了和氣呢。”
斷遇笑道:“何大人急什么,這不是挺和氣么,有吃有喝有商量嘛。”
商量?
哪有商量的余地?!
徐也雖然沉默不語,但心頭有如明鏡。
這兩人早就打好了計劃,一來就給我這個毫無背景的巡令一個下馬威,毫無商量余地。
慫一步,就是慫無數步,只怕往后都要被壓得抬不起頭。
陳雄山接著嘆息道:“唉,陳家雖然家大業大,但開銷也大,四處打點已經漸漸入不敷出,周轉不開了,還望徐大人多擔待。”
徐也冷笑。
烈陽縣從兩年前的兇險無比,人心惶惶,到現在有了初步的安定,那是撼天衛付出了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的。
徐也聽周十一說過,兩年前的陳雄山上縣衙來登門造訪,極盡巴結之能事,希望撼天衛能護著陳家的平安。
現在陳家越做越大,富得流油,烈陽縣也重歸于秩序的懷抱,他便膨脹了想把撼天司一腳踢掉么?
妄想!
徐也把一切看得清楚,但仍然是不說話。
因為他知道爭執無用,只會把自己淪為逞口舌之快的小丑。
只有行動才是真章。
徐也眼見那兩人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手上不由一用力。
手中的酒杯應聲而碎。
徐也一撒手,酒杯的細碎瓷片,灑落于地。
徐也起身離席。
從頭至尾,一言不發。
縣令何正躲了躲腳,慌張地追下樓去。
席上,陳雄山自顧自地喝起了酒。
斷遇不以為然地道:“這個徐也嘛,我是查清楚了。
祖祖輩輩都是農人,沒啥背景。
他年幼時就失了雙親,一個人四處要飯,后來經歷了千辛萬苦,才進了瑤州的撼天訓練營。
活了二十來歲,只見過這么一小塊天地,不足為慮。
也不知道李少居是不是腦子抽了,把他推上了巡令的位置。”
陳雄山卻搖了搖頭道:“這個徐也冷靜地可怕,心思很深,肯定頗有城府。
不像個不經世事的土包子,至少沒斷千戶你說得那么簡單。”
斷遇道:“估計被嚇傻了唄。
不叫的狗未必可怕,也許是被人打碎了一嘴牙。
怎么了陳家主,是怕你手下的青牙幫不干凈,被撼天衛抓住把柄么?”
陳雄山嗤地一笑,道:“那倒不是。撼天司嘛,管管自己該管的神魔鬼怪就得了,有些事情別妄想染指。”
徐也從瓊花樓出來,一路回到了縣衙,立即把莊年和燕小飛叫了過來。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徐也報仇,一天到晚。
“燕小飛,你去查一下陳家青牙幫的來由始末,只有一晚的時間,明早我希望你給我足夠多的有用訊息。”
“是。”
徐也又看向莊年,吩咐道。
“莊年,上次在犁河上,是水鬼馱著燦教的畫舫在行駛,那些水鬼怎么樣了?”
莊年回道:“是的,我殺了那些水鬼。
當時情況緊急,也就沒留時間去處理水鬼的尸體。
這會兒估計要么沉在河底,要么順著河水流到了別的地方。
巡令大人放心,我這便去撈了上來,把尸體烘干后一把火燒了,以免留下疑禍。”
徐也擺手道:“不,明早在犁河的陳家渡口,我要看到有水鬼的尸體漂浮上來。”
“陳家渡口?那不是陳家運貨走貨的私人渡口么?!”
莊年心里思索道,但他沒直接問出來。
他看到徐也的神情,也能隱約猜到這次的晚宴,肯定很不愉快。
于是也趕緊轉身去做安排。
主殿內寂靜一片,徐也孤身一人,抬頭看著漫天星辰。
“陳家羽翼豐滿了是么?那我就給你拔拔牙,斬斬臂膀。”
又一天清晨。
陳家渡口。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第一抹晨曦灑向犁河時,渡口的一艘貨船已經裝滿了貨。
青牙幫的人零零散散在渡口旁走動著,巡視著附近的路。
一旦有閑雜人等靠近,立馬上去持棒驅逐,要是走得慢了一點,免不了討一頓毒打。
船老大坐在碼頭的木板路上,雙腳泡進了河水中。
清早得河水十分冷冽,寒氣直沖腦門,泡得人瞬間清醒。
貨船上一名船夫探出頭來喊道:“船老大,貨物裝好了,該走船了。”
那船老大正準備站起來,忽然覺得腳底麻麻癢癢的。
他并未在意,只以為是觸到了搖曳的水草。
直到他看到一大片黑色散亂的長發,從河里漂浮上來,長發中的四肢干瘦細長,早泡得爛了,惡臭直沖鼻孔。
船老大剎那嚇得一激靈,雙手往后撐著倒退,手一軟,人在地上滾了幾滾。
“讓開,都讓開!”
而在水鬼漂浮起來的一瞬間,便有一小隊撼天衛列隊走來。
他們來得比任何時候都迅速及時。
撼天衛一來就封鎖了渡口,散開戒嚴。
船老大終于緩過神來,到撼天衛面前討笑道:“官爺,我是陳家的人,這貨裝滿了馬上要走船了,不然損失可是很大哩啊。”
撼天衛冷冷地道:“這兒鬧水鬼,渡口正在戒嚴,船就別走了。”
那撼天衛眼見船老大還要理論,又有青牙幫的成員聚了上來,當下拔刀喝道:“阻饒撼天衛辦案,你們都想死么?”
撼天衛紛紛拔刀,震懾得陳家和青牙幫的人不敢向前。
清晨,陳雄山剛起來,才喝了一口溫粥,便聽到管家過來稟報渡口的事情。
聽完管家的講訴,陳雄山反倒憂慮盡散,眉眼反倒舒展開來:“我確實是高看這位徐大人了。
看來斷千戶所的不錯,他出身差,眼界也低。
他這是故意鬧出水鬼,來封鎖我的渡口么?
這點損失算什么,別說只封一陣子,哪怕斬斷我的水上路線,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吩咐下去,青牙幫的人不許和撼天衛起沖突。
就在那好好圍觀看戲,看這幫猴子還能鬧出什么花樣。”
陳雄山眼見管家領命下去,又吩咐道:“對了,這幾天讓陳鐸別拋頭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