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入上黨后,親自率大軍自高都西上濩澤,與呂翔匯合,向北進軍陽阿城下。
陽阿屬于上黨,現在為高順所據。
濩澤屬于河東,卻入袁紹手中。
高順對陳祿道:“袁紹大軍入山谷間,其意甚壯,其鋒甚銳。我軍不到萬人,困守窮城,恐難擋袁紹攻勢。不如先趁其立足未定而攻之,以挫其士氣。”
陳祿屬于極早跟隨劉備的舊將,曾與田豫負責守衛漯陰城,不聽田豫勸阻,率本曲、陳愷曲、錢忠曲三曲將士夜襲黃巾軍,反落入敵人陷阱,損兵折將。
陳祿知恥而后勇,作戰不顧身,多立功勛。劉備在公元191年初受任青州刺史后,任命關羽、張飛、趙云、陳祿、謝榮為五校尉,各統千余兵。
然而自此之后,陳祿運氣就變得極差,很難立下大的功勞,不僅被同儕關張趙等人拉開距離,而且被呂虔、太史慈、典韋、劉猛、徐盛、劉政等后來居上。
總算因為與呂虔、魯肅一起削平呂布而立下戰功,升為中郎將,陳祿變得謹慎了許多,再不敢輕易浪戰。
他沉思良久,反復揣摩戰場態勢,在高順的耐心幾乎要被耗盡之前,開口道:
“袁紹氣盛而來,雖兵多將廣,然山路狹窄,大軍無用武之地。若能以精銳薄之,必可建功。”
高順道:“厲鋒、撼山二軍本呂將軍兵,某相對熟悉,不如陳君且守城,某率部擊袁紹?”
陳祿道:“守城不必全軍,我等可聲東擊西,我為佯攻,吸引袁紹注意,君則猝然攻之。”
高順點頭道:“陳君乃萬全之計,某無有不從。”
陳祿遂待高順在東門內準備停當后,自南門鼓噪而出,旌旗前指,似欲直陷袁紹中軍。
袁紹望見一彪人馬殺出,氣勢甚壯,旗幟上繡著一個斗大的“陳”字,對左右道:“此必劉備舊將陳祿,人如其名,碌碌無為之輩,不足為慮。”命嚴敬迎擊。
嚴敬為袁氏故吏,跟隨袁紹多年,深得其信任。顏良身死、麴義反叛,嚴敬漸漸成為一座山頭。
作為袁紹重將之一,嚴敬對大敵劉備麾下諸將雖說不上了如指掌,也相當熟悉。關張典劉聲名赫赫,嚴敬十分重視。而陳祿等輩,嚴敬不屑道:“彼輩不過是仗著是劉備故舊而升遷,備位而已,何足為懼?”
得令出戰,意態閑閑,決意一舉將陳祿擊潰,給陽阿城守兵來個下馬威。
陳祿見袁軍出戰,早止住腳步,敲響金鉦,后隊變前隊,前隊變后隊,匆匆退入城中,緊逼城門不出。
嚴敬愕然,隨即放聲大笑:“賊將不戰而退,何其怯也?”
敲響戰鼓,繼續向陽阿城逼近。
倒不是要攻城,而是想耀武揚威,打擊守兵士氣。
袁紹望見陳祿退入城中,也失笑道:“陳祿果然未讓孤失望。居然不接戰即退,真庸碌之將也!”
左右眾將皆大笑。
唯沮授、荀諶不笑。
荀諶向來明哲保身,獻計也多順著袁紹,查缺補漏,極少犯顏直諫。
沮授望了荀諶一眼,見他低眉斂目,面色沉靜,知道難以指望他出聲。
忍了又忍,還是出言提醒袁紹道:“劉備向有知人之明,陳祿雖聲名不著,然既為大將,必有過人之處,需防有詐。
其同僚高順,乃是呂布帳下驍將,不可小覷。
請袁公派人提醒嚴將軍小心,休得為敵所乘。”
袁紹皺眉道:“陳祿欲出城攻我,懼于子服兵威而退,自傷士氣,何詐之有?知君持重,然當面不過劉備偏師,非其名將,無須過于膽怯。”
沮授只得閉嘴。
嚴敬率軍進至陽阿城下,在弓弩射程之外,命人向城上高聲挑戰。
城上不答。
袁軍放聲嘲笑。喧嘩聲響徹山谷。
沮授一直緊盯著陽阿城守兵動靜,第一個發現城東出現一彪人馬,繞行急撲嚴敬側翼,忙高呼道:“小心敵襲!”
袁紹打了個激靈,舉目望去,也看到那彪人馬,行動如狂風席卷,先向自己這個方向奔來,然后向西側擊嚴敬軍。
而嚴敬一直盯著城頭,恍如未覺,其陣也沖著城頭,未防備側翼。
袁紹急得跳腳,罵道:“嚴子服眼瞎乎?未見敵將自東而來么?”
忙派人飛騎提醒嚴敬。
嚴敬全軍上下都盯著城頭,嚴敬正想著是不是來一次試探攻擊,突聽到背后有人大吼:“嚴將軍,當心敵襲!”
轉頭看去,數騎從中軍飛馳而出,不顧山路難行,打馬狂奔而來,騎士邊用力打馬,邊放聲高呼。
嚴敬忙轉頭向東看去,東邊一彪人馬正向這邊急奔而來。
一桿大旗高舉,迎風招展,上面繡著一個“高”字,張牙舞爪,氣勢獰惡。
高順!
嚴敬急忙命令變陣迎敵。
眾將士剛剛將陣型排好,高順軍已殺至近前。
高順見嚴敬士卒精銳,變陣迅速,知道是一場惡仗,對軍侯侯諧等道:“我等新降于大司馬,為眾將小看。今日之戰,當奮死也!”
侯諧奮然道:“不破嚴敬,某絕不生還!”
高順道:“我軍名為撼山,足見劉公期許!山猶可撼,況區區嚴敬?”
眾將士皆高呼撼山軍的口號:“撼山、撼山!破陣摧堅!”聲震天地,氣沖云霄。
高順掌撼山軍雖才兩三個月,但撼山軍主體就是呂布降兵,高順威信素著,他為主將,士兵皆服。
高順報劉備同意后,在撼山軍內部又精選士卒組建撼山營,編制為一曲,滿編七百人,軍侯為侯諧,平時屬軍司馬王必,緊急時可由高順直接指揮。
這次戰斗,高順命撼山營為先鋒,他親自跟隨撼山營行動,留參軍高祚指揮部隊。
高祚為曹操降將,公元193年六月降于劉備,任曲軍侯,后多立戰功,又在講武堂深造,成績優異,提拔為軍假司馬。
呂布歸降,其兵編為二軍。高祚調任高順參軍。
撼山營是先鋒曲、示范曲、功勛曲,凡入營者,無不為精銳敢戰之卒,甲具無不齊整,兵械無不精良。全軍士卒皆以入撼山營為榮。
就如摧鋒陷陣二軍之于劉備諸軍一樣。
侯諧身披鐵甲,左挽方盾,右執精矛,沖在一線。
左右戰士跟他同樣裝備,方盾連接,形成一道盾墻,精矛從盾間探出。
腳步踏著鼓點,口中反復呼喊口號,陣型和聲音皆十分整齊。
嚴敬軍中亦有弓手,數百支箭矢凌亂射出。
撼山營為首,整個撼山軍面對箭矢,毫不停留,繼續前進。有被射中倒地者,后排戰士立即補上。
由于地形限制,每排兩什。
侯諧在第一排中間,左右各一什十一人。兩名什長各在一端,負責約束隊形。
侯諧看看即將與敵兵接戰,突然大吼一聲:“殺!”
撼山營齊聲嘶吼:“殺!”
嚇了嚴敬士兵一跳。
兵刃相交聲、矛尖入體聲、慘叫聲、悶哼聲、狂笑聲,甚至還有哭泣聲,交織成無比殘酷的生死交響。
初一接戰,嚴敬軍二三十人中就有七八人被刺死。
侯諧將精矛從當面敵人體內抽出,任鮮血噴濺,敵人軟軟倒地,然后揮矛左刺,將剛擋住左邊撼山營士兵精矛的敵兵刺死。
就這么左右支援,將嚴敬軍第一排士兵全部擊殺,撼山營第一排只付出兩三人傷亡的代價。
侯諧率領補充完整的第一排繼續向前攻擊,勢如破竹,殺傷無算。
嚴敬軍立足之處比撼山軍初至時略微開闊,高順指揮撼山營后續部伍向前擴展,第一線變成一隊五十多人。
侯諧殺敵超過十人,負傷難以再戰,被戰士送到后方。
這時撼山營已摧枯拉朽攻入嚴敬陣中,高順親臨第一排,揮矛搏殺,無人能擋。
高祚率領其余士兵緊跟殺入,擴大戰果。
袁紹在中軍眺望,看著高順軍先以先鋒數百人突破嚴敬陣型,勢不可擋,使得嚴敬陣型變亂,然后后續軍隊繼至,將嚴敬全軍擊潰。
嚴敬敗得太快,袁紹派出救援的張郃剛剛趕到,迎面就是潮水般的潰兵。
張郃滿臉苦笑:嚴敬得袁紹信任程度不下于文丑,自己剛與文丑交惡,難道又要得罪嚴敬么?
若袁紹能公正以待,張郃不怕得罪任何人。但現實如此,奈何?
張郃命令結成牢固防線,不許潰兵通過,但也不能率先殺人,命將士高呼:“敵軍不過數千,若能戰,則反身戰,若不能,須從兩翼散開,再行重整。”
潰兵只顧埋頭奔逃,哪里聽得進張郃軍的呼喊勸阻,沖不過張郃的防線,除個別向張郃軍舉刀外,大都往兩邊撤退。
山谷狹窄,通道逼仄,潰兵蜂擁在山壁下,狼奔豕突于崎嶇中,多有急不擇路而摔倒者,后續潰兵收不住腳,或根本無意收腳,將摔倒者踩在地下,后者慘叫幾聲,很快就再無聲息。
撼山軍將嚴敬萬兵一舉擊潰。陣列推至張郃軍前。
高順欲挾大勝之威,索性將張郃擊潰。
張郃陣形內陷,結偃月陣,陣前多布鹿角等障礙物,以長戟兵在前抵擋高順盾矛,將弓弩手部署在內部,向撼山營集火射擊。
高順見張郃用兵多變,矛弩配合默契,調度有方,知道是個勁敵。若是兩軍兵力相仿,高順絕不會怕了張郃,也有信心將其擊敗。然而如今,自己只數千兵,袁紹大軍數萬,跟張郃相互消耗乃是下策。
高順果斷下令撤退。
張郃也不追擊,任憑高順脅裹俘虜,從容退入城中。
這一戰看似輕松,其實高順軍付出的代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小。撼山營七百人,陣亡兩百多,讓高順痛惜不已。
整個撼山軍一共戰沒不過三四百人,撼山營占了一半多。
勢如破竹潮水般進攻,是靠著前仆后繼視死如歸實現的。
前隊死,后隊繼,從無空隙,這才保持住對敵人連續不停的迅猛攻擊。
從撼山營軍侯侯諧負傷不能再戰,也能看出戰斗的激烈。
代價大,戰果更大。光是俘獲帶回城中的袁軍士卒就達兩千人之多。
己方殺傷、對方自相踐踏而死、潰散于山谷間不歸隊者,高達數千人。
高順估計嚴敬能剩下兩千人就不錯了。
嚴敬正跪在袁紹面前痛哭流涕,唯求一死。
聚攏敗兵,不到千人。一戰損兵近萬,就算袁紹家大業大,兵力雄厚,也禁不起這么葬送啊!
袁紹氣得渾身發抖,拔出佩刀,欲一刀砍了嚴敬。
蔣奇、荀諶、高干、許攸等紛紛求情。
嚴敬乃是豫州人中難得的將才,可不能就這么折了!
冀州人如沮授、田豐、審配、張郃等得志,豫州人不能落后太多。
嚴敬的忠心無可懷疑,起碼比張郃高覽朱靈馬延這些冀州人要可靠。
高覽朱靈隨曹操而叛,朱靈被劉備所殺,死得好!
馬延隨麴義而叛,麴義為魯肅所并,馬延想必也沒什么好下場。
袁紹怒斥嚴敬一頓,將其降職為校尉,命戴罪立功,若無功,屆時直接斬首。
嚴敬感激涕零,跪謝袁紹,發誓效死。
嚴敬之敗,重重挫傷了袁兵銳氣。
袁紹不敢靠陽阿城太近,退至五里外,大營相連,相互呼應。又積極打造攻城器械,起高櫓、箭樓、土山等,射城中。又以張郃為先鋒。
張郃精通戰陣,營壘精妙,讓高順無隙可乘。
雙方進入相持。
袁軍的攻勢隨著攻城器械的完善,而逐漸加強。
高順等只得奮勇還擊。
求援書信早報到負責整個河東軍政的田豫手中。田豫手頭兵力卻調往南線,與文丑、郭圖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