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瑯琊國,開陽縣外,聳立著一處占地極廣的塢堡,錯落有致,戒備森嚴。中間一座房屋內,數人正在議事。
主席坐著一人,二十六七歲年紀,須發黑密,身軀雄壯,目光如電,面色雄毅,散發著一股勇猛剛烈之氣,正是徐州刺史陶謙所表任的騎都尉臧霸。兩側分別坐著騎都尉孫觀,別部司馬孫康、吳敦、尹禮、昌豨等。
臧霸字宣高,泰山華縣人,其父臧戒為華縣獄掾。公元一八六年,太守周乘欲私相殺死某囚犯,臧戒不聽,周乘大怒,令縣里將臧戒抓起來送到郡里,送者百余人。臧霸帶著數十賓客中途將父親奪走,送者無人敢動,臧霸與父親亡命于東海,自此以勇壯聞。公元一八八年,青、徐黃巾復起,朝廷以陶謙為徐州刺史,陶謙任用臧霸及其同鄉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為將,大破黃巾,將其趕出徐州。黃巾破走后,陶謙上表拜臧霸、孫觀為騎都尉,吳敦等為別部司馬。孫觀等奉臧霸為帥,駐兵瑯琊國首府開陽城外,糧秣皆由陶謙供給。
臧霸道:“前幾日剛與劉玄德締結盟好,約定守望相助,今日就得到消息,臧青州聯合泰山應仲璦、樂安楊方中共討劉玄德。吾料劉玄德之使者必在前來我軍的路上,以督促我軍起兵攻擊應仲璦,故招諸君相見以議之。以諸君之見,該當如何?”
孫觀道:“既與劉玄德結盟,自當遵守,當速整軍備戰,趁應仲璦主力離境,郡內空虛,攻取泰山南部。”
孫康、吳敦、尹禮皆以為然。
昌豨卻咕嚕著小眼睛,反駁道:“不妥,不妥。怎么能上趕著去給劉玄德解圍?雖然簽了盟約,但那是相互借重的時候才用的。現在明明是劉玄德有求于咱們,不趁機多要點價還等什么?等他打敗臧洪,他肯定不愿意給了;若他被臧洪打敗,也沒能力給了。因此,要俺說,咱們等著使者來,給他來個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也不要他多少銀錢,就要他幾千石糧食好了。”
孫觀道:“不然。此時劉玄德正危難之時,我等豈能乘人之危。如此行徑,豈不令天下英雄恥笑?”
昌豨嗤之以鼻:“恥笑又能怎地?讓他們笑一下又少不了一根汗毛。而咱們卻可以大得實惠。有了糧食,咱們可以再多招點兵。到時候說不定連陶使君都得看咱們眼色。”
臧霸道:“陶使君對我等有大恩,突之不得對陶使君不敬。”昌豨字突之,豨就是巨大的野豬的意思,野豬最勇猛的本領就是一往無前的“突”。
昌豨向臧霸拱拱手表示受教,繼續道:“如今天下大亂,只要有兵有馬,上至朝廷下到諸侯都會看重咱們。如果沒有人馬,屁都不是。陶使君把咱們從賊寇招安為官兵,給咱們供應糧食,俺老昌對他老人家也是感激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也幫他打敗黃巾、在徐州站穩腳跟了不是。以他老人家那剛強性格,徐州上下不敢惹他,還不是因為他有丹陽兵和咱們泰山兵。你看黑山張飛燕,那可是跟隨張角作亂的人物,是朝廷大赦都不赦免的眼中釘肉中刺。但他做大后,朝廷滅不了他,也只得招安他為中郎將,名義上將他收歸朝廷,實際上張飛燕還不是在他地盤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對了,聽說張飛燕每年還能舉孝廉、計吏。做人做到這份上,才是真英雄也。”
孫觀說不過他,道:“人立于世,信義為本,昌突之吾是絕不贊同的。宣高之意如何?”
臧霸慨然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乘人之危,雖有大利,吾不取也。雪中送炭,救人急難,才是我輩當為。”環顧眾人一眼,著重看了看昌狶,道:“此外,吾觀劉玄德是個英雄,就算吾等不助他,他也能打敗臧洪,只是付出代價多少罷了。屆時他擁青州之地,吾等夾在他和陶使君中間,兩大之間難為小,此時助他也是結一點香火情,以便日后相見。”
昌狶聽了,若有所思。
眾人再無異議。臧霸遂派使者速去向陶謙報告,陳述幫助劉備之原因,劉備乃公孫瓚手下,公孫瓚與陶謙乃是盟友,在他困難時相助乃是自然之義;同時大張旗鼓宣揚將率一萬大軍經費國入泰山,北襲奉高。臧霸預計陶謙的答復兩日內就會到達,遂定下五日后出兵的計劃。
二月九日,臧洪率一萬五千兵進據于陵。楊適未來與會,派使者送信言道黃巾欲攻臨濟,他只得率兵迎擊。臧洪惱怒,派人去催應劭,詢問他目前到達何處。
此時應劭所在的歷城正有一人做客,圓圓的臉龐上天生帶著一團喜意,舉止灑脫,言語詼諧,正是簡雍。
簡雍正慷慨陳詞:“應公,君前些時日在劉公遭遇黃巾圍攻之時,出兵相助,足見厚意,戰后劉公親與君締結盟好,相約同進同退。誰能料到不到一月,君就被奸人蒙蔽,聽其挑唆,做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吾且不談情誼,試為君分析形勢。若劉公失濟南,君與臧洪可有商量停當怎么劃分?分君幾縣?君與濟南之間有泰山相隔,又如何控制該縣?一旦有變,君之兵力如何調動?君如此行事,是為他人火中取栗也!若君擔心劉公壯大后對君不利,貴我雙方可結姻親之好。聞君有女,劉公無偶,若結百年之好,濟南泰山合兵,東方誰能敵之?”
停了一口氣,留給應劭思索空間,語氣一變,“若應公執意用兵于濟南,我軍亦無他言,趙子龍已領步騎五千嚴陣以待。趙子龍之勇武君必已熟知,其以百騎阻得數萬大軍不得寸進,又單騎沖陣,斬將于萬軍之中,前后殺敵千余,應公麾下有何人敢與其放對?此等虎將,單騎已足以讓人忌憚,如今又率虎士五千,應公自問能否短時間內將其擊敗?若不能,則雍已聽聞陶徐州、臧宣高已出兵費國,欲趁泰山空虛,偷襲奉高,屆時應公后院失火,進退失據,又當如何?時機易逝,再不決斷,后悔無及!請應公三思!”
應劭臉色數變,許久道:“臧子源相約出兵濟南之事,吾亦猶豫久之。小女尚幼,結姻之事須當再議。君適才所言,吾需與諸將計議,君先請回罷。”
簡雍遂告辭而去,對隨從道:“應公見利而進,逢難而退,猶豫狐疑,當斷不斷,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經大事,實難知其底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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