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診部戚主任帶過來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農村婦女。
“天稍微一冷就喘不過氣來，夜里經常會被憋醒，去到縣醫院和市里中心醫院都看過，說是間質性肺炎，住幾天院會好一些，但出了院該怎么還怎么著。”農村婦女不善言語，戚主任生怕多耽擱楊兮的時間，便替代那農村婦女陳述了病情。
楊兮瞅了幾眼那婦女的胸部CT片，確實呈間質性肺炎征象，可是，在智能診斷系統給予的診斷提示中，間質性肺炎卻排在了后面，而且確診率只有可憐巴巴的不到十個百分點。
“基本上可以排除間質性肺炎的診斷！”楊兮轉向那農村婦女，觀察了一下，問道：“還有別的不好的地方么？”
那婦女開口回答楊兮提問時顯得有些別扭，就好像一張嘴巴不能完全張開似的。“吃東西喝水時總是不得勁。”
楊兮點了點頭，接道：“把你的手伸過來給我看看，隨便哪只都行。”
那婦女猶豫了下，還是依照民間習俗遞過來了右手。
“皮膚很硬，很緊繃，戚主任，你摸摸看。”將患者的手交到了老戚的手上，楊兮接著問道：“你的手指彎曲起來是不是很困難呢？”
那婦女狠勁點頭，回道：“嗯，嗯，俺以為是干活多把手干毀了。”
楊兮沖著戚主任微笑道：“您再看這大嫂的口鼻，一樣的皮膚緊繃，嘴巴已經不能完全張開了，您說，間質性肺炎會引起這種癥狀嗎？”
戚主任默然搖頭。
林院長也是一臉茫然，插話道：“這到底是什么病呢？看著片子，確實是間質性肺炎啊！”
楊兮淡淡一笑，道：“這個病啊，叫系統性硬化癥，這種病以全身器官血管炎和組織纖維化為主，臨床主要表現為皮膚和內臟的硬化征象，這位大嫂的硬化表現主要在肺臟和食道上，，所以才會產生間質性肺炎的假象和吞咽障礙的表現。”
系統性硬化癥？
不就是硬皮病么？
這病可是屬于我老戚的風濕免疫專業哦，但，但，但我咋就沒往這方面想呢？
聽過了楊兮的診斷和解釋，老戚恍然大悟，很多不典型臨床病癥就是這般，像是蒙上了一層紙，讓人看不透摸不著，可一旦揭開了這層紙，一切又是那么的簡單明了。
“怎么治？”老戚隨口問出這仨字后立感不妥，趕緊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說有什么高招沒？”
硬皮癥的治療方案很簡單，三種藥物或聯合或交叉使用，一是糖皮質激素，二是免疫抑制劑，三則是血管擴張劑。雖然在藥物的篩選、搭配，劑量的掌控、調整等諸多方面上存在著臨床醫生的水平高低，但預后結果上卻都差不多——都不怎么讓人滿意。
即便是一些前沿的治療方法，比如靶向單抗藥物，再比如用間充質干細胞治療，也存在著少數患者有效而多數患者效果不明顯的尷尬結果。
而且，無論是靶向治療或是干細胞治療，都存在一個費用不菲的現實問題，對眼前的這位農村大嫂顯然不適合。
“高招……”楊兮沉吟的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猥瑣小老頭的模樣：“又便宜又有效的招數我可是想不出，不過呢，您老戚那邊倒是有個人或許能治得了這種病。”
“老張頭？”老戚雖然想到了，但臉上同時也呈現出不信任的神色。
搞西醫的對待中醫大多是同一種尿性，打骨子里看不上中醫。多數西醫生本著不惹事的原則于表面上并不會抵觸中醫，但在心里面卻往往會搖搖頭嘆一聲中醫不過是騙人錢財的偽科學。
比如，這老戚。
又比如，這老戚旁邊的那老林。
老戚也就罷了，畢竟身為風濕免疫的專科醫生，深知這硬皮病實在難治，不單是西醫生頗有些束手無策，到了中醫的手上，一樣是難有效果。
可是你老林憑什么面露不屑神色呢？
說句不中聽的話，你丫一開刀匠，能搞得懂硬皮病是個啥玩意疾病么？
也虧得那林院長反應神速，一眼瞅見楊兮神色不對，立刻意識到了自身的問題，連忙換了副神色，并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從衛生間歸來一直默默觀察著楊兮的朱琳。
“啊，朱總，不好意思哈，咱們小醫院，條件有限，讓你受委屈了。”說著話，林院長趕緊繞過了楊兮，走向朱琳，并做出了送客離去的姿態。
說來也是巧，朱琳在醫院的專業也是風濕免疫，對硬皮癥這種疾病并不陌生，可是，當她看到病人的時候，卻始終未能往硬皮癥的方向上去思考。
是自己脫離臨床太久的原因么？
有這方面的因素，但不能說是主要因素，而主要原因還在于病人的臨床征象不夠典型，使得醫生在做診斷思考的時候容易走偏。
可是，那楊兮既非風濕免疫的專科醫生，又無多長時間的臨床經驗，你說他究竟是怎么那么輕松地便做出診斷了呢？
一時間，那朱琳對楊兮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驚奇，而是在驚奇中夾雜了些許的敬仰。
不能就這么走了。
必須跟這種神一般的醫生建立起緊密合作的關系，未來華健公司的業務必然會因此而騰飛。
“林院長，我剛才又想了想，感覺上認為投資貴醫院也不是不行……”心中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可嘴巴上，那朱琳依舊沒放下高高在上的口吻。
林院長微笑輕嘆，并偷偷瞥了眼楊兮，觀察到那小子像是根本沒聽到朱琳的改口，心中也就明白了十之八九。
“再說吧！上放療可不是件小事，單是配置證就夠嗆能拿下來，還得過環評，報醫保，麻煩事多了去了，我得一項項地先去捋清楚再說，省得咱們談妥了，證件辦不下來，不也是白費功夫嘛！”
這番話，剛好是朱琳一開始拿來壓制林院長的由頭，卻沒想到被林院長反制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總不至于打自己的嘴巴，那朱琳也只得順著林院長的話應道：“那行吧，那我隨時靜候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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