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難度依然不小。
但，沒有人再懷疑那位主刀醫生拿不下來這臺手術。
9樓，秦格偉辦公室中，凌冉目不轉睛盯住了顯示器，而一旁的秦大主任，閉著雙眼仰在大班椅上，單手撫住了額頭，以拇指和中指掐住了兩側太陽穴，不住地揉捏。
得想個辦法才是。
不然，放任下去的結果只有一個，普外科中，不管是他的肝膽胰專業還是郭老二的胃腸專業，將來很難再見到腫瘤病人。
而一年見不到幾個腫瘤病人的普外科，談何學術地位？
失去了學術地位，又談何經濟效益？
沒有了經濟效益，拿什么來聚攏人心？
這一刻，秦大主任終于體會到了馬主任在位時的那份難。
為什么要不講道理地強勢打壓急診外科，又為什么會蠻橫阻攔醫院開創腫瘤外科的計劃，當初，秦格偉對馬主任的行為還頗有微詞，但今日，他卻深深地理解到了馬主任內心中的那種無奈。
不過，他老馬的日子顯然比現在的他秦格偉要好過得多。
這十幾年間，無論是挑頭急診外科的老龔主任以及其繼任者蔡子德，又或是對馬主任一直心有不服想創建腫瘤外科但后來被排擠出走的魏海峰魏主任，跟馬主任相比，無論是威望名氣還是在手術臺上的功力，都差了那么一兩口氣。
可今天，他秦格偉面對的對手，卻是一位堵上一只鼻孔也比他氣粗的妖孽級人物。
這一戰，如何才能打的贏呢？
“關上吧，小凌，再看下去也沒多大的意義。”秦格偉放開了兩側太陽穴，同時也坐直了身子板。
凌冉沒有關上顯示器，而是看向了秦格偉，眼神中盡顯迷茫之色。
“主任，我想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秦格偉只覺得一顆心臟被凌冉的這句話給塞得滿滿的，血氣不通，只想罵娘。
凌冉似乎沒有覺察到秦格偉的神色變化，繼續嘮叨道：“您說，他的手術基本功是通過宰兔子練出來的，這快一個月了，我宰了也有不下十只兔子了，可感覺手術基本功并沒有得到多大的提升。還有，您說他的腹腔鏡技能是他創造了一套模擬練習器材練出來的，那套器材的設計方案，我向高主任要來了，在宿舍中也弄了一套，但結果還是那樣，根本沒有多大的提升……”凌冉說著，其神情委屈的就像是一個明明上課很用功可就是不會做作業的小學生一般。
秦格偉深吸了口氣，重重嘆出，并苦笑道：“我曾經說過，笨鳥先飛勤能補拙本是這個社會最大的謊言，先飛的笨鳥也就是領先一時，遲早落伍，以勤補拙，也只會越補越拙，每一行，每一業，沒有天賦，都是白搭。”
如此一說，秦格偉的本意不過是對凌冉解釋，那楊兮天賦過人，同樣的辦法在他手上可以產生巨大的功效，但換了旁人，效果必然打折甚至是完全無效。
然而，那凌冉受到杏林園手術直播的打擊，智商已然斷線，居然誤解了秦格偉的話意，把自己當成了那只笨鳥和拙者。
這一下，總算是不再委屈了。
直接絕望！
“秦主任，我就那么不堪嗎？沒錯，跟楊兮比，我凌冉確實什么都不是……”
秦格偉見狀，哭笑不得。
“說什么呢！我是那個意思嗎？按你的想法，我秦格偉又算是什么呢？在手術臺上浸淫了十六七年，卻還比不過一個剛畢業才一年的本科生，豈不是更丟人現眼嗎？”
凌冉陡然打了個激靈，總算把智商拉了回來。
“秦主任，我，我不是……”
秦格偉擺了擺手，打斷了凌冉的解釋，道：“行了，不必解釋了，我知道你是一時迷糊。小凌啊，我一直說，在同齡人中，無論是學習能力，動手能力，還是感悟能力，你都屬于那百分之一的佼佼者。可是，在這百分之一的佼佼者中，仍舊存在著下一個百分之一啊！而楊兮，便是那個萬分之一，甚至可以說是百萬分之一。”
凌冉怨氣沖天，可又不得不承認秦格偉所說確為事實。
秦格偉接道：“你接受現實也好，你不愿接受也罷，卻永遠改變不了這個現實，那就是你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趕超了這種人。說起來也是有趣，我秦格偉何德何能，老天爺竟然如此眷顧，五十年前的江浦均，五十年后的楊兮，全都讓我見識到了。”
秦格偉的輕松讓凌冉的心情稍稍得到了平復，江浦均的江湖傳說他聽過，但并不關心。那位傳說中的外科天才已是年過七旬的耄耋老人，除了為大伙提供點茶余飯后的談資，別無他用。倒是眼前的這位楊兮，卻是時時刻刻揪著凌冉的心。
既生瑜何生亮？
在市立醫院，那楊兮跟他凌冉，必成一對死敵。
“主任，難道就沒有辦法能限制住他嗎？讓他這樣發展下去，咱們普外科早晚得毀在他的手上啊！”
聞言，秦格偉的心頭不由一顫。
沒錯，這正是他的痛點所在。
對楊兮，他秦格偉絕對談不上好感兩個字，但要說只是因為心中厭煩就對一名年輕醫生如何如何那也不是他秦格偉的風格。九月中旬，那楊兮剛進普外科時，秦格偉確實動過教他做人的念頭，但幾次機會都沒能抓住，再到后來，此念頭逐漸淡去，那也就罷了不提。
再后來，楊兮在科里嶄露頭角并得到馬主任的賞識，秦格偉還一再相勸組里醫生，不要對楊兮心存敵意，普外科出了這么個天才，不單是科室之幸，更是醫院之幸。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馬主任的意外病退，在促成他掌權普外科的同時也為他平添了一個強敵。現如今，他跟楊兮已經不再是個人之間的生厭置氣，而是兩個科室之間的生死存亡之戰。
只能進，而不能退。
戰術上尚可講究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戰略上卻是退一步落后挨打。
“辦法……當然有！”秦格偉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隨我去一趟大吳鎮，路上，我再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