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高勇這組的非手術日。
且非主班，正是本組醫生的休息日。
楊兮也很想好好歇歇，昨晚上，高勇酒性大發，跟林院長拼到了夜里一點多，等回到宿舍洗完了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三點鐘了。
高勇挺自在，查完房，交代了下幾個重點病號的醫囑，便上樓到自己的辦公室補覺去了，連向東也不別扭，處理完當日醫囑，直奔值班室，往床上一趟，不到一分鐘便響起了鼾聲。
可苦了楊兮了。
尚未來及開溜，便被馬主任抓了個正著。
周四上午，乃是馬主任的乳腺病專家門診，也不知道那馬大主任是怎么想的，從來出門診不帶助手的他，居然叫上了楊兮。
楊兮再怎么混，那也不能不識抬舉，只得強忍著打哈欠的沖動，跟著馬主任到了門診。
馬主任是享受國家津貼的大牌專家，按規定，他的門診掛號費可以收到200塊一號，可是，魔都小老頭就是有個性，逼著院方一降再降，最終只收50塊一張掛號單。
按醫院的規矩，專家門診的掛號費有一半是做為專家津貼要發還回專家的荷包的。馬主任一上午的專家號有20個，如果按照200塊一個號的話，他一上午的收入便可達2000塊，而只收50塊的話，他這個上午的收入則妥妥地少了1500塊。
不過，魔都小老頭的善意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黃牛黨捕捉到機會，果斷出手，迅速將魔都小老頭的專家號炒到了300塊一張的價位上。
八點半，馬主任正式開診。
隨著第一位病人走進診室，楊兮的心跳開始加速，多年的夢想終于成真，那份激動，真的是控制不住，甚至，連哈欠都忘記打了。
問過病史后，馬主任準備觸診，此刻的楊兮，心率直接飆到了100以上，雖然那病人看樣子至少也有個40歲。
啊……呸！
誰在罵小爺是個流氓的？而且還是個沒品的流氓？
小爺之所以心率加快，那是因為緊張！魔都小老頭是個怎樣的人物？享受國家津貼的大專家，師爺級的存在，小爺被他親自調教，能不緊張么？
似乎，還真是這樣。
當馬主任叫楊兮過來跟他學習乳腺觸診的時候，楊兮突然間平靜了下來。
“觸診前要先望診，仔細觀察患者兩側RF是否對稱，表面皮膚是否有異樣改變，RY、RT是否有凹陷。”馬主任一邊示范一邊講解：“乳腺觸診要用指腹，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從邊緣到中央，指腹輪動，輕捫緩按，循序漸進，來，你做一遍給我看看。”
楊兮聽命，伸出手來，但在觸及到患者皮膚之前，忽地又收回了手，放在唇下試了溫度，覺得有些涼，于是便伸進了懷中暖了一會。
于細微處見真章。
楊兮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被馬主任看在了眼里，心中頓生欣慰，這孩子，是個有愛心的人，我老馬還真沒看走眼。
依照馬主任的示范，楊兮對那名患者做了遍細致的觸診，過程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整個一遍做完后，不由得再回到剛才發覺異樣之處，反復捫按了數次。
“是個腫瘤，不過，應該是個良性腫瘤。”楊兮做出了判斷，只是口吻間稍顯遲疑。
馬主任點了點頭，道：“你是怎么評判出它是個良性腫瘤的呢？”
“沒有根，很孤立，而且，表面皮膚沒有異樣改變。”回憶觸診時的感受，楊兮的回答多了許多的肯定。
馬主任再點了下頭，轉而對那患者道：“乳腺纖維瘤，瘤子也不大，可以不做處理，要是實在擔心的話，去別的醫院切掉就好了。”
那患者問道：“馬主任，能不能在您這兒住院開刀呢？”
馬主任一邊書寫門診病歷，一邊不冷不熱回應道：“我不收良性腫瘤，也不會去做這種手術，你要是能找到科里別的醫生，我也不會阻攔，好了，就這樣吧，楊醫生，叫號，下一個。”
可不能抱怨馬大主任對病人不夠熱情，不夠細致。一上午的門診也就三個半小時，這其中，馬大主任還得拿出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抽煙，剩下的三個小時要看20個病人，平均下來，一個病人只能攤到9分鐘。
一旦遇上了疑似惡性腫瘤的病人，9分鐘的接診時間是遠遠不夠的，那么，就只能壓縮像剛才這種病人的接診時間。
接下來的兩個病人都屬于那種花錢買心安類型的，本身沒什么問題，只是乳腺有點增生表現，卻不相信她的主診醫生，非得多花點錢找到馬主任，聽了馬主任的診斷，才肯安心。
第四個病人是一位乳腺癌術后三個月回來接受后續治療的病人，馬主任為其做了細致的檢查，并聯系腫瘤內科將她收治入院，且叮囑道：“先住下，你的后續治療方案我會去跟腫瘤科的賈主任商討，別太把費用放在心上，有錢有有錢的辦法，沒錢有沒錢的方案，總體上，治療效果相差并不多，只是人要多受點罪而已。”
馬主任的說話似乎有著一種魔力，那病人進門的時候還是愁云滿面，但離去的時候，臉上已經現出了少許的笑容。
楊兮正準備叫下一個號，卻被馬主任攔下了。
“你就不想抽支煙嗎？”
楊兮訕笑回應：“當然想嘍，我早就憋得不行了。”
馬主任哈哈大笑，招呼楊兮進到了里間。
“煙不好，只是一份敬意。”楊兮掏出了一盒從連向東那里訛來的三五，遞向了馬主任。窮人習慣，總是要把好東西放在后面，有了十幾塊一盒的三五，那楊兮自然舍不得再去碰幾十塊一包的大貢或是軟蘇。
馬主任倒也不怎么講究，接過煙盒，抽出了一支，就著楊兮遞上來的火點著了煙，深吸了口，將煙在肺里憋了片刻，然后緩緩吐出，并道：“其實這外煙還真不錯，醇且有勁，又便宜，比國產煙強多了。”
楊兮聽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