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臉譜下的大明 中國長達數千年的歷史中,關中是非常特殊的地帶,所謂天府,天下之雄國也,中國最輝煌的王朝秦、漢、唐均是以關中為根基。
但在明朝,當錢淵踏足這片土地的時候,最直觀的印象是干,空氣很干,地面很干,缺少水源,這是直接原因,這也是后來導致流民四起的導火索。
其實在北宋之前,關中是不缺水的,自從秦朝始建鄭國渠,兩漢、隋唐都陸續修建水渠,使關中為富饒之地。
五代十國時期長時間的戰亂,親民官的疏政導致了大量水渠被荒廢,再加上多條河流的干枯,使這片富饒之地衰落下來。
從這個角度來說,紅薯、洋芋耐旱易活的特點很適合關中。
“就是前面了。”周詩指著前方隱隱可見的河流,河邊不遠處有兩棟民居。
錢淵低頭看了眼路兩旁的田地,種植的都是紅薯,藤蔓、葉子還是綠的,顯然還沒到收獲的時刻。
“虧的是嘉旭兄知城固縣,否則還真沒什么好辦法。”錢淵瞇著眼看著民居門口站著的身影,那是個臉上溝壑縱橫的中年人。
這是曾銑的長子曾淳,今年三十二歲,望之好似老農。
“周知縣。”曾淳恭敬行禮。
曾銑棄市,家無余財,其妻劉氏并二子流放漢中城固,食不果腹,衣難遮體,一直熬到王義投入錢淵門下,才漸漸緩過勁來。
今年六月周詩上任城固知縣,以官田試種紅薯、洋芋,以此為借口將曾家母子三人搬遷到河邊守望田地,日子才終于好過了,之前一家三人只住在一間屋子里。
“這位就是松江錢展才了。”周詩挽起曾淳,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還惦記嗎?”
錢淵心里一緊,自己和曾家雖是第一次見面,但來往已經六七年了,關于自己,曾家只有曾銑妻子劉氏一人知曉,這小子惦記我作甚?
曾淳又是一禮,“雖生于揚州,但祖籍臺州黃巖,鄉梓得以保全,母親幾度提起,還要謝過錢大人。”
“過了,過了。”錢淵挽起曾淳,“臺州知府譚子理文武雙全,力保臺州……”
“哈哈哈……”周詩大笑道:“那也要謝過展才……那是你小舅嘛。”
周詩來曾家已經好些次了,錢淵雖名揚天下又牙尖嘴利卻不像徐渭那般倨傲,三人倒是聊的投機。
曾淳雖生于揚州,但也去過黃巖老宅,探問起倉頭街曾家巷,錢淵細細講述,又說起揚州大捷的吳百朋。
三人在外間談笑,正廳內隱隱可見一位老婦人,正瞇眼細看外間錢淵攜帶的護衛,好一會兒之后,她才緩緩走出門,“淳兒,貴客臨門,何以在門外閑敘?”
錢淵轉頭過來,那名老婦人頭發盡白,布裙無妝,發髻上插著根木釵,面容平靜。
視線在空中一觸而過,錢淵輕嘆一聲,上前行禮,“晚輩松江錢淵,見過老夫人。”
“不敢當此禮。”劉氏略略偏身讓過,“還請入內奉茶。”
曾家是流放漢中,自然沒有仆人,曾淳親自斟茶,連連抱歉。
錢淵卻笑道:“碎茶龍井,入口無差,其實清水一杯足矣。”
“華亭錢氏,書香門第,官宦世家,自然精于品茶。”劉氏坐在主位上輕聲道:“這還是周知縣所贈。”
周詩忍笑點頭,他是隨園士子,自然知道錢淵是真的不會品茶。
“先夫幼年遷居揚州,祖籍臺州黃巖,老身亦是黃巖人氏,錢大人東南擊倭,護佑沿海,遠在西北亦有耳聞。”
“首功浙直總督胡汝貞,次功臺州知府譚子理、浙江副總兵戚元敬、寧紹臺參將盧斌。”錢淵慢條斯理的將話題扯開,側頭看了眼周詩,今天登門拜會可不是來聽歌功頌德的。
周詩咳嗽兩聲,“老夫人,昨日接到京中來信,嚴分宜病重不治,已然歸西。”
劉氏霍然起身,嘩啦一下將桌上裝著干果的碟子都帶的摔落,緊張中帶著希望,也帶著失望,“嚴賊死了?!”
帶著希望,是因為嚴嵩死了,有可能曾銑案能翻身。
帶著失望,是因為嚴嵩不是被政敵攻倒,曾銑案未必一定能翻身。
原時空中,在徐階的主使下,隆慶元年,夏言、曾銑均在第一時間得以昭雪,徐階借此獲得了無與倫比的政治威望,接著清洗嚴黨,召回大量被嚴黨打壓的官員填充朝中,這才能輕而易舉的擊敗了簡在帝心的高拱。
這一世,徐階因謀劃刺殺嚴世蕃而名望大跌,但嚴嵩一死,徐階很可能還是能上位內閣首輔……錢淵在心里琢磨過了,如果嘉靖帝很快駕崩,借夏言、曾銑案翻身,將是徐階最可能使用的手段。
而錢淵今天來此,就是為了斷掉徐階這條路。
劉氏的神情有些復雜,而曾淳臉上只有欣喜,在他看來,嚴嵩死了,曾家就能翻身了。
片刻后,劉氏抬頭直視錢淵,后者笑了笑轉頭看了眼周詩。
周詩雖然不知道內情,但立即起身招呼還在懵懂中的曾淳出了門……王義的身份在隨園中只有錢淵一人知曉,護衛隊如今的頭領梁生、彭峰也不知情,僅有的兩個知情人楊文、張三都還在東南。
看周詩關上門,劉氏起身,鄭重其事的屈膝行禮,“自嘉靖三十二年起,多得龍泉之助,老身拜謝。”
“老夫人此禮過重了。”錢淵還了半禮,神色淡淡,“合則兩利而已。”
劉氏微微搖頭,嘉靖三十二年,嚴嵩正如日中天,嚴世蕃入閣執掌票擬,嚴黨權傾天下,而錢淵當時一介生員,收容王義,義助曾家,這等恩情,絕非交易。
更何況,就算是交易,曾家也欠下了只怕永遠也無法回報的人情。
深深吸了口氣,劉氏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躊躇半響后才問:“敢問錢大人,朝中可有征兆?”
“并無。”錢淵簡短而明確的回復道:“當年之案,陛下欽定。”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就算嚴嵩死了,只要嘉靖帝還在,就不可能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