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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章 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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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柘寺不在內城,雖然名氣大但距離稍微有點遠,來上香的信徒不多,而且徐家、錢家來的又早,寺內基本沒什么外人,只有徐府特地邀請的潘家。

  內外有別,陸氏、張氏和潘家的當家女主人劉氏等女眷都去了后殿,錢淵等人在前殿閑聊用茶。

  “別急,要等午后。”潘允端小聲說:“展才好福氣啊。”

  “少扯淡。”錢淵兩眼一翻,“就這點小事……而且還不是我拉你來的,居然還來敲竹杠。”

  “誰不想會試吃熱騰騰的飯菜,那爐子小巧好用,還沒怪你鄉試之前不送幾個來呢。”潘允端也不客氣,“不然鄉試也不至于墊底……丟人現眼。”

  他南直隸鄉試中舉,但名次恰巧是最后一名。

  “還倒打一耙。”錢淵瞪了眼,他對潘恩觀感不怎么樣,但和潘允端關系很不錯,各交各的也好。

  潘恩是嘉靖二年進士,聶豹的門生,錢錚當年的好友,前年末聶豹被逼致仕后,潘恩是第一個正式倒向徐階的……雖然在此之前,徐階門下多有心學弟子,但華亭心學門人和他關系一直遠的很。

  之后潘恩先是被提拔為浙江布政司左參政,后入京升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先后彈劾徽王、伊王而名聲大噪,去年十月回京入都察院升左都御史。

  潘允端和錢淵是同窗,又是鄉試同年,去年十二月初入京備考會試,時常去隨園逛逛,和徐渭、陳有年等人都混得挺熟的。

  兩人隨口聊天,一旁的徐璠面無表情。

  沒辦法,實在插不進嘴,人家聊得是鄉試和會試,自己連個秀才都不是。

  徐璠現在也想明白了,自己嘴巴沒那廝好使,自己拳頭沒那廝大,比學識,比學歷……自己連身高都比不過人家。

  雖然人家想娶自己妹妹,但看看那架勢,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徐璠在心里長嘆一聲,如果真的成親……這輩子估摸著是收拾不了這家伙了。

  “喵喵。”

  小黑不知道從哪兒溜了出來,旁若無人的踱到桌子邊,一個縱身跳上去,在干果盤邊聞了聞,黑白相間的尾巴在空中一晃一晃。

  “小黑。”錢淵招招手,他有點手癢,這貨現在一天到晚被可卿、香菱寵著,自己好久沒擼過了。

  沒辦法啊,人家每天要踩乃,錢淵沒這條件。

  “哎呦,還有名字呢。”

  “它還有姓呢!”

  “姓什么?”

  “羅,羅小黑。”錢淵又招招手,“小黑,過來。”

  這次小黑一點都不聽話,黃橙橙的眼珠子瞪的圓溜溜的,不大的身子猛地弓起,背脊上的毛發唰一下根根豎起,尾巴筆直的垂下來直指地面,口里嗚嗚低吼,一副炸毛的模樣。

  剛開始還沒注意的徐璠咧咧嘴往后縮了縮,他記起來了,那日就是這只貓引發的斗毆……后來他才知道,被打倒的那些仆役中,踹了這只貓的那家伙受傷最重。

  “好了,小黑。”錢淵小心翼翼湊近,“這家伙不是東西,該揍,但今兒沒理由揍他……換個時間,狠狠踹他兩腳。”

  “咳咳咳,咳咳咳。”后面的潘允端忍不住咳嗽幾聲,誰都知道你和徐璠不對付,但這種話是不是應該小聲說……

  好一會兒之后,錢淵才安撫下小黑,用身體遮住它看向徐璠的視線,輕柔的順順毛擼了幾把,想了想干脆抱著小黑出了殿門。

  剛才知客僧還說,當年姚廣孝在潭柘寺清修的靜室還在,墻壁上還留有字跡,據說是姚廣孝親筆。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劉氏緩緩念出這首詩,點頭贊道:“真是好詩,展才直追鶴灘公啊。”

  劉氏也是華亭人,知道當年的錢福就是以詩才、書法名揚松江。

  “只是補全而已。”陸氏笑吟吟看向徐璨道:“后兩句他可寫不出來。”

  徐璨淺笑低頭,在心里琢磨了下,補上的這兩句還挺合適,看似暮氣沉沉,有別離意味,但有一股灑脫之意。

  張氏臉色不變,笑道:“璨丫頭從小就喜歡讀些詩詞,稍大點開始動筆,也就這兩年才跟著我學些整理家事……日后總不能只靠詩詞過日子吧?”

  “張家姐姐這話說的在理。”陸氏連連點頭,“現在府里人也不少,上上下下加上淵兒的護衛,也有五六十人,我每日要照料老爺、女兒,騰不出手來料理,真盼著有人來幫一把。”

  張氏那張大圓臉終于露出一絲笑意,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錢淵的正妻過門是要接手家事的,陸氏不會插手。

  也是,錢錚夫婦和錢淵雖然住在一起,但已經分家,而且錢錚無子,日后產業自然也是由錢淵繼承。

  雖然錢淵母親還在,但聽聞性情柔弱,不是個能擔得起事的。

  對于今天的相看,張氏昨晚細細叮囑過女兒……雖然是以兩句殘詩起頭,但后面不要牽扯到這一塊。

  沒辦法啊,徐璨雖然喜歡詩詞,但真心寫不出什么好詩句。

  但陸氏也被錢淵細細叮囑過了,什么相貌、人品都不用管,只需要做一件事。

  “這首詩兩人合作,日后也當傳為佳話。”陸氏從香菱手中接過一副卷軸打開,“前年淵兒填了半闕長相思,可惜后半闕怎么都不合適……”

  長相思是詞牌名,以白居易長相思汴水流為正體,多抒寫離別相思之情。

  徐璨臉頰微紅,落落大方起身輕聲念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前年淵兒赴嘉興,被倭寇困于崇德,雖然華亭不遠,卻幾個月都難見故土家人。”陸氏解釋道:“所以才填下此詞,只是后一半寫了好些次都不滿意。”

  言下之意很清楚,錢淵補完了你的詩,你也應該補上錢淵這闕詞。

  錢淵試圖塑造出才子才女的形象,這對他日后的計劃是有助益的,絞盡腦汁才拿出這首納蘭性德的長相思山一程。

  拜托啊,這是中學課本里有的,不應該不知道的。

  “嬸嬸,侄女回去細細思索,回頭再讓嬸嬸審閱。”徐璨心里打鼓,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神情倒是挺自信的。

  陸氏微微蹙眉,這和錢淵預料的好像不太一樣。

  這時候,垂手肅立的丫鬟中,有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猛地抬起頭看來,神色驚疑不定。

  這詞好像聽過,小姐曾經隨手寫下,說這不是閨中女子寫得出來的,讓晴雯拿去燒了。

  襲人正猶豫要不要插嘴,徐府規矩嚴得很,但小姐對自己有大恩……

  還沒等她打定主意,那邊張氏笑著起身說:“潭柘寺的素齋宴雖然名氣不大,但剛才那知客僧可是拍著胸脯保證的,咱們嘗嘗,不知道和隨園比起來,誰高誰低?”

  “隨園如今名氣愈發大了,和杭州食園交相輝映。”劉氏沖著陸氏擠擠眼,“這可是好事兒。”

  一行人閑聊著往側屋走去,張氏走出幾步后回頭看了眼。

  襲人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辦,兩個仆婦已經過來一把揪住她往外推。

  “有其主就有其仆。”

  “也不看看自個兒什么身份,還想往前湊!”

  “七小姐真是聰慧過人,不過別人也不傻啊,早就盯著你了。”

  所謂七小姐并不是排行,而是府內對小七的嘲諷,連個名字都沒有。

  臉色灰敗的襲人狼狽的被趕出去,眼淚一連串的往下掉,不知道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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