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張叔的老農嘬了口煙,“那我倒落了便利,金老板你要看不上,他倆看上的,我就不用帶走了。”
“張叔,我這不就是為了你么?”金鼎淡淡一笑。
余耀和濮杰對視一眼,沒說話。
老農拉開了大編織袋,里面的東西,都裹著厚實的報紙,中間還有些碎泡沫。
金鼎也上手幫忙,東西就鋪在地面上,一個一個拆開。
余耀和濮杰稍撤兩步,靜靜看著。
拿出來的東西也很雜,看來這位張叔挺了解金鼎。
金鼎先看了兩件瓷器。一件琺瑯彩的小瓶,還落了雍正的款兒,可畫工和施彩都很一般,像是民國的低端仿品。還有一件粉彩的的博古碗,沒落款兒,也是清末民初的東西。
金鼎留下了那件博古碗,不帶款兒反而好出手。雍正琺瑯彩名氣太大,又仿成這樣,新手都未見得愿意要。
有一對翡翠老鐲子,雖然都帶了點兒綠,但底子差,石性重。這一對,金鼎卻也留下了,只要帶綠,就容易出手,再封一層蠟,會更好看。
東西不少,但真是沒什么太好的。
這個,余耀之前也料到了。金鼎不要的,他沒看上;金鼎留下的,他也沒看上。
最后拆開的東西,去了報紙,里面居然還有一塊布,挺厚實,黑乎乎的,上面隱約有些圖案,但是余耀隔得稍遠,看不太清楚。
這布里包著的,是一對核桃。
當然,這不是吃的核桃,是文玩核桃。文玩核桃得成對玩兒,講究形狀紋路。要追溯起歷史,那就太久遠了,說到漢朝的都有。這個追究起來也沒意思,但起碼,明清時期就很盛行了。
比如明代的木匠皇帝朱由校,除了玩兒,他還愛雕刻,所謂“玩核桃遺忘國事,朱由校御案操刀”。乾隆皇帝是個大玩家,玉石字畫瓷器雜項廣有涉獵,對核桃也很喜愛,關于文玩核桃,他還寫過一首詩:掌上旋日月,時光欲倒流。周身氣血涌,何年是白頭?
如今,核桃也算是文玩中的大項,根據外形,目前市面上流行的主要有四個品種:獅子頭、虎頭、官帽、公子帽。
其中,獅子頭受歡迎的程度最廣,獅子頭里面,品種也很多,現在常見的比如:南疆石、四座樓、磨盤、蘋果圓、白獅子、滿天星、水龍紋······林林總總最起碼也得十幾二十種。
這里面,有根據外形和紋路命名的,也有根據產地命名的。
單說這黑乎乎的布里包著的這一對,是南疆石獅子頭。
南疆石這個品種,名兒有點兒怪,其實應該叫南將石,因為最初的那棵老核桃樹,生在冀北的南將石村。清代就有了,但只有少數玩家上手,一直沒能廣為人知。
后來火起來的時候,是根據當地村民的口音叫起來的,有知道真正村名的,寫出來是南將石;不知道的,寫出來是南疆石。結果現在,認南疆石的比南將石的還多。
有句話叫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其實古董文玩行里,還真是這樣,懂行的絕對是少數,半瓶醋的多,打醬油的也多。
不管怎么說,南疆石就是一個文玩核桃獅子頭的品種。這種獅子頭的特點是:大十字尖,大厚邊,紋路密而有致,凹底,菱形臍兒。這種底,也有人叫菊花底,早些年是個挺形象挺漂亮的名兒,現在一說菊花,就容易歪樓。
看到這對南疆石獅子頭,金鼎明顯眼前一亮。
這一對,那可真是值錢的玩意兒!
文玩核桃的價格成因比較復雜。除了不同的品種價格不一樣,同一品種,有老樹的,有嫁接的,老樹比嫁接的貴。從尺寸上看,大的比小的貴。還有配對,除了大小一致,核桃六個面,講究盡量一致,配對好的比配對一般的貴。
2011年前后,文玩核桃曾經出現過一段瘋潮,價格高得離譜,幾千乃至上萬一對的比比皆是。這些年,價格下來了,常規品種和尺寸,總體趨于平穩。
不過,這說的是新下樹、新配對的核桃。可老核桃,價格從來都沒跌過。比如一對清末的配對好的老款獅子頭,這一百多年玩出來了,二十萬也有人搶著要。
老農張叔拿出的這對南疆石,年頭肯定沒那么長,但也已經深紅油亮,邊棱紋路都變得非常圓潤。要盤出這種效果,也得三五十年。
而且,這不光是一對盤出來的老核桃。
南疆石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為外形和紋路漂亮。但對于玩家來說,也有兩個問題:一個是配對特別難,十個南疆九個歪,還有一個是怪胎,文玩核桃要是配對不好,賞玩價值就會大大降低;另一個,是因為密度太大導致很難變色,玩核桃,享受從白茬變紅的過程是很重要的,太慢了,沒有成就感。
這是南疆石本身品種的問題,還有個根源問題。現在市面上,大量南疆石獅子頭,都是嫁接的,想找一對老樹原產的,太難了。因為現在村里,就一棵樹齡兩百年的古樹,而且無論從產量還是質量上都已大不如從前,想挑出配對好的來,著實稀缺。
但是,出現在金鼎眼前這一對南疆石獅子頭,卻是不折不扣的老樹果兒。而且,配對極佳,個兒還大,加上還是盤了三五十年的老核桃,怎么能不值錢?
這一對,足以秒殺他見到甚至聽說的所有南疆石獅子頭了!
金鼎是個玩家,雖說玩得雜,可有兩樣是他最喜歡的,一種就是文玩核桃,多了不敢說,幾十對是玩過。另一種是古錢,這也是濮杰在他店里沒找到合眼的古錢的原因——好的他都自己留著呢!
“張叔,這對核桃你從哪里淘換的啊?”金鼎伸手就抄了起來,很熟練地盤上了。老核桃就是不一樣,手感那叫一個舒服!
老農卻不慌不忙,他得先顧著買賣,“這堆是挑好的,那堆不要是吧?”
“對。”金鼎見老農開始收拾不要的,耐著性子沒再問。
老農收拾得挺慢,因為余耀和濮杰還沒表態呢。
濮杰撇撇嘴,看了看余耀,意思是:“走吧?”
“張叔。”余耀非但沒走的意思,還拿起了那塊包核桃的黑乎乎的布,“看來您是和金老板太熟了,這裝核桃,好歹配個錦囊,你倒好,用家里的抹布給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