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剛到，大法官一槌落下，審訊正式開始。
房間里坐滿了人，龍迎被兩個牛高馬大的制服漢子押送到法庭。他甫一露臉，周圍頓時就響起滿堂噓聲。
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咒罵飄入耳中。這時就連臺上的大法官都看不下去了，他用力砸下手中木槌，并沉聲道：“肅靜肅靜！”
人群中間，李遇發現了沈千蒙。他會心一笑，現在他明白，等下自己作證時，觀眾里至少有一人會支持他。
歸海驕陽也坐在旁聽席的最前排，關注著案件進展。李遇正準備和歸海驕陽打個招呼，怎料馬上來了個穿制服的彪形大漢，要將李遇帶走。
“你是證人吧，證人不能提前進來，請你出去等大法官傳喚。”彪形大漢不客氣地在李遇身上推了一把。
李遇冷笑。心道別看你個子那么大，我分分鐘就能撂倒你。我之所以不出手，是因為根本沒那個必要，畢竟我本身也就想先過來感受下法庭氣氛而已。
“現在跟我走，否則取消你作證資格。”彪形大漢兇神惡煞地豎起眉頭。
李遇無辜地攤開手心。其實他明白法院為何如此操作，因為這樣可以防止證人依據案件進展形勢來修改證詞。
哎，隨便吧，反正無論其他證人怎么說怎么做，我今天都得力保龍迎。
證人室離法庭不遠，是一個個相鄰的小房間。每位證人都獨立開來，此外，房間里各有兩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陪同。
走廊很安靜，轉角的時候，李遇和兩個工作人員及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擦肩而過。婦女淚流滿面，雙手顫抖，整個人看上去非常激動。
李遇心中一緊，他猜得到，這位婦女也是個證人，很可能因為家屬在本次事件中忽然死亡而對龍迎懷恨在心的證人。
李遇同情她，但她如果將仇恨記在龍迎身上，不妥。
法庭里，大法官在高臺上喊：“下面有請第一位證人出庭。”
很快門打開，婦女踉蹌著走進房間。從龍迎身邊經過的時候，她狠狠地朝那位面癱吐了一口口水。
——正中臉龐，龍迎下意識地朝旁邊躲了躲，但他此刻依然面癱。
或許，誰也猜不到他內心在想些什么吧。
兩位工人員急忙將婦女拉開，婦女來到證人席，哭嚎道：“我可憐的兒子啊！他今年才二十五歲！我和他相依為命那么多年，誰知如今卻白發人送黑發人！”
法官槌子輕輕槌子木桌：“請證人控制自己的情緒。”
婦女仰天長嘆：“我的命好苦。為了反攻大計，為了大家能夠重回昔日家園。我在工廠沒日沒夜地工作。我不想占用諾亞方舟更多資源，所以和兒子擠在小小的工廠宿舍。當我兒子長大后，我就帶著他，一起在工廠里干活。”
“雖說日子寡淡，但我們心中一直抱有希望。我們盼望戰勝暗世界的那一天，屆時就能重回地球上的家園，說不定老公和女兒都還活著了。”
“可，你們說，現在我的希望在哪里？我真的后悔，我后悔不該跟兒子講那些關于紀人的英雄事跡，如果我不講，或許他就不會崇拜紀人，也不會幻想著成為紀人，更不會在那天上午踏入金泰廣場……”
婦女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同時也感動了旁聽席上很多觀眾。有些女人還拿出隨身的紙巾，陪證人席上的婦女一同哭泣。
忽然，歸海驕陽站起來，他深深地鞠躬：“對不起，我的錯。”
婦女哭得更厲害：“你真的錯了！但我沒資格去咒罵你，因為如果沒有你，我和兒子早就死在暗世界！所以我現在也沒別的想法，我只要殺死他！”
最后一個字，恍若一把尖刀刺進龍迎心臟。婦女說的這些話，沒什么問題。但與其說證詞，不如說是在帶節奏。
歸海驕陽閉上眼睛，頹然坐回椅子上。他的心很痛，刀絞一般地痛。
古人云，一將功成萬骨枯。可真正面對那些淪為炮灰，甚至連炮灰都算不上的枯骨時，又有幾人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呢？
婦女作證之后，第二位證人來自二號諾亞方舟紐頓城。他是個年輕人，他的師傅，也就是紐頓城著名機械專家，就死于本次幽靈入侵事件，死因為暗殺。
年輕人同樣懷著滿腔仇恨，也同樣把矛頭對準龍迎。等年輕人聲淚俱下講述完師傅的事跡和死亡現場的慘狀后，幾乎所有陪審團成員都認為，龍迎必死。
接下來朱歡作證。如果說前邊的婦女和年輕人都是在帶節奏的話，那么從朱歡這里開始，才算真正親身經歷的證詞。
朱歡在龍迎“大爆發”前就已經暈過去，因此她的證詞只有誅殺楊放、搶走幽靈明珠，惡戰李遇等等不利于龍迎的污點事件，但她說得還算客觀，并未將龍迎和黑幽靈等同起來。
后邊再上庭的就是樓南星，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自然經過深度加工。所有證詞都在突出龍迎之惡，并隱晦地告訴大家，我就是英明神武的那一個。
講完后，他不忘朝龍迎丟出一個十分惡毒的眼神，意思好像在說：臭小子，誰叫你膽敢吃掉我的幽靈明珠？今天弄不死你，我就不姓樓。
剩下還需出場的證人，只有李遇了。其實梅梳月也想出庭作證，可大法官考慮他和此事并沒有太大的關聯，而且也未曾參與事件，因此拒絕了梅梳月的要求。
法槌落下，大法官中氣十足地道：“請帶最后一位證人出庭。”
李遇在走廊上重重呼吸，以此平抑內心的緊張。盡管接下來他只不過需要說上幾句話而已，但說出這些話的難度，不亞于打贏一場生死搏殺。
一想到法庭里將會出現的唏噓謾罵和鄙視，李遇就覺得，前方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后面，就是自己不得不去闖的龍潭虎穴！
門向內扇開，李遇輕咬嘴唇，步伐和他的心同樣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