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在大門外都快看傻了,這是什么神奇的話術。
他趕忙走向院門,路過真中絢也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來干啥的。”
“……來借錢。”真中絢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震驚又沮喪,不明白落合英助為什么能說出這么殘忍的話。
雖然目前的背景大概是上世紀末,這里的年輕人不像白石習慣的那些一樣能說會道,但此刻,他還是被真中絢也的一根筋震驚到了。
……這樣一個人,后來到底是怎么變成富到流油的大老板的?他也想學。
白石頓了一下才又問:“借錢干什么?”
真中絢也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這個問題有什么意義,他訥訥回答:“當然是為了救小葵。”
“那你特么倒是把話說完啊!”白石一巴掌糊到他后腦勺上。
真中絢也踉蹌了兩步,差點一頭栽進水里。
他不明狀況的捂著腦袋回過頭,就見白石甩掉一手的水,越過他快步走向大門,中途扔下來一句話:“學著點,看看正常人是怎么說話的。”
鐵門正在被緩慢關閉,轎車駛入了院中一處刻有浮雕的小亭。
白石走到門口,在司機打開前車門時,深吸一口氣:
“你女兒重病快死了,醫療費不夠,你管不管!”
旁邊的木偶此刻也快死了,快氣死了。
它拽著白石的領子跳腳:“這關你什么事!”
白石瞥了它一眼。看來它也覺得,落合英助如果知道他女兒的情況,一定不會什么都不做。
那就沒問題了。
車位離主建筑還有一段距離。司機下車后,正要取出傘把老板送進家,卻不想門口突然傳來這么大一聲,這讓他動作微微一頓。
幾乎同時,轎車后門一下被從內踹開,一道人影嗖的竄出來,從他眼前跑走。
司機愣了愣,往空蕩蕩的后座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那個跟練了無影腳一樣的人,居然是他家鬢角斑白的老板。
……讓老板淋了雨可不行。這么想著,他提著傘,拔腿就追,可惜根本追不上。
落合英助氣喘吁吁的撲到門口,抬手要拽白石的領子,白石看著他濕漉漉的一身雨水,腦子里覺得讓他拽一下也沒事,身體卻下意識的一躲,避開了。
落合英助往前沖了兩步,正好撞上慢半拍追來的真中絢也。
他也不挑,拽住還沒明白狀況的真中絢也大吼:“怎么回事!”
一分鐘后,剛停好的轎車重新出發,落合英助和真中絢也濕淋淋的坐在車里,后者總算講完了事情經過。
白石沒上車,他趕著回家吃被推遲的晚飯,跟這兩人不順路。
而且接下來也沒他什么事了,高額費用自不必講,跟醫院打交道這事,落合英助也肯定不陌生。
如果他氣不過真中絢也的吞吐,在車里揍他一頓,白石也沒打算攔。這種要么委婉過頭,要么直白過頭的說話方法,還真需要被修整修整。
被他塞進口袋的木偶焦躁極了,像個不入流的評論家一樣不停大喊:“可悲,可悲!你毀了一出多么盛大的人間相!而且你剛才喊的那叫什么話?一點氛圍都沒了!”
“誒,我突然想起來,真中這說話方式該不會是你教的吧。”白石拎出它,捏著胳膊甩了兩圈,“還什么人間相,你不如直說喜歡看別人倒霉。”
“你根本不懂,這是只有人類社會才會存在的諷刺場面啊!我后來還以這件事為靈感,做了一尊雕塑,那也是我的代表作之一……”木偶人捂著發暈的腦殼,比畫被撕了還要沮喪。
“說起來,上次我問你的問題,你好像還沒回答完。”白石拽過它,又掄了兩圈,“你那什么‘人間像’已經毀了,再不說實話,我把你的‘油畫相’也燒了。”
“……”
木偶最終還是屈服了。
重生前,落合葵畫送到了,人沒出現在春苗賞上。偷偷去看的落合英助這才覺得不對。
得知女兒和妻子一樣,死于病重沒錢醫治,他痛哭著變賣家產,收集了所有女兒喜歡的中世作品,和她為數不多的畫作放在了一起。
慢慢的,他又想起女兒小時候說過要給他辦一個畫展,把他所有的作品都放進去。如今他一件作品都沒有了,就想著,展出女兒的應該也一樣。
只可惜這時落合英助才意識到,他的錢已經花光了,根本買不起合適的場館。
有老友得知了他的處境,拉著他一番長談后,落合英助便把那些畫作捐到了朋友的展館中。
他則在其中任職館長,身無分文的成了沒那么熱愛藝術的藝術家,每天都坐在展館中,對著他女兒留下的畫看上很久。
真中絢也則走上了落合英助走過的老路,他拋棄文學和藝術,鉆營掙錢。雖然沒有億萬家產能繼承,但他在經商上運氣極好,又很能豁得出去,慢慢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老板。
真中絢也一直想得到那副落合葵很重視的畫,他覺得那個不愿意為女兒治療的老頭不配擁有它。
但前去和展館老板商談時,他才得知天罰是落合英助唯一沒有捐贈出去的畫。而且不管出多少錢,這位年邁的館長都不肯賣。
“……捐出后一無所有,只剩一副畫的落合,和腰纏萬貫,卻唯獨得不到畫的真中——多么完美的命運交替,多么矛盾又遺憾的結局,結果被你改的這么俗!”
木偶人說到最后,又激動起來了。
白石聽得很想吐槽,又一時不知道從哪里吐起為好。
一直到家,木偶還在一刻不停的叭叭叭,白石換好衣服,找根繩子把它栓到窗外,讓它淋點雨冷靜冷靜:“他們可不是什么悲劇演員,非要這些在現實中上演的話,不如你自己試試?”
木偶看著他的表情,掙扎的動作一僵,警覺起來:“你想干什么?!”
白石緩緩朝它咧開一個陰險的笑,咔噠關上窗戶,拉上窗簾,轉身走了。
他倒沒打算干什么,也犯不上為木偶扭曲的愛好,去欺負無辜的杉江太太和她并不怎么可愛的兒子。
不過木偶又不知道這一點。
先讓它在外面擔驚受怕一陣,好好腦補它喜歡的悲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