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府……
年近九十的王翦躺在臥榻上,再也沒有往日之風采,整個人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這段時間來,贏元曼一直照顧著王翦,幾日前,老將軍便已經失去了意識,整個人渾渾噩噩。
口中不斷念叨著兒子王賁與孫兒王離,可是王賁身負重任,鎮守南疆。
而王離也遠渡重洋二年多來,都沒有消息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不止是帝王,榮寵一世,風光無限的臣子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們享受常人無法享受的榮光,同樣也要承擔起自己相應的責任。
王老將軍英雄一世,立下無數不朽戰功,可晚年即將撒手人寰,身邊除了自己,卻無子嗣守護身側。
“離兒……你回來了啊!”
“快來祖父這里,讓祖父好好看看。”
就在贏元曼走神之際,王翦突然眼睛瞪得老大,翻身坐了起來,看著眼前的贏元曼,滿臉和藹慈祥的笑容道。
贏元曼被嚇了一大跳,連忙道:“老將軍,我是元曼啊!”
“元曼……”
“你是長公主?”
王翦楞了楞,然后揉了揉渾濁的老眼,疑惑道。
“對啊!是我元曼,王離將軍遠洋出海,尚未過來。”
贏元曼心情復雜道,她與王翦二十年來一直相敬如賓,根本就沒有所謂男女之情,更像是亦師亦友。
“老眼昏花了,神志不清了。”
“多謝長公主這段時間來的照顧。”
王翦重重了咳了幾聲,一下子仿佛失去了精氣神,緩緩躺了下去。
“身為老將軍之妻,這本就是元曼分內之事。”
贏元曼嘆了一口氣,心情有些沉重。
王翦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指著床頭前一個精致的箱子道:“這里面有……有……三封信,一封給你,一封給賁兒,一封給離兒……咳咳咳!”
說完這段話,王翦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大口喘息著。
“老將軍多多修養,還是少說話為好,元曼立刻讓人去請太醫來。”
贏元曼見王翦的狀態似乎十分不好,心急如焚道。
“不……不必了。老夫自己的身體自己很清楚,大限已至,無關災病。”
“有些話,再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咳咳!”
王翦看著贏元曼,一副人死知天命的樣子道。
“老將軍。”
贏元曼淚眼朦朧,心酸道。
“王翦一生小心謹慎,從無大過。唯一對不起的便是長公主,二十年來,你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非王翦鐵石心腸,更非公主之過也。而是王翦多年征戰疆場,受傷無數。王翦老矣,早已無心兒女私情。”
“陛下天恩浩蕩,老臣無福高攀皇家也。”
“王翦在世一日,休妻不難,難在如何顧及皇家與王氏顏面?”
“如今王翦大限已至,公主可另覓佳緣,無須再受王氏所掣肘。”
“我王翦英雄一世,唯負公主耳!”
王翦盯著贏元曼,滿臉愧疚,說完便腦袋一歪,徹底斷絕了生機。
“老將軍……”
很快護國公府便響起了,絡繹不絕的哭喊聲。
嬴政正在祈天殿,看著一座精致的循環圈上,一輛迷你長車,在循環軌道上,不停奔跑著。
“陛下,不知可否滿意?”
工部尚令公輸止蕩,看著面無表情的陛下,有些惴惴不安道。
“成品要多久可以投產?”
嬴政負手而立,看著模型目光炯炯有神道。
“回陛下,尚有許多難關需要攻克,臣以為最少要五年。”
公輸止蕩說了一個保守估計,忐忑道。
“太久了。”
嬴政聲音不溫不火,讓人聽不出喜怒而樂。
而公輸止蕩卻聽出了陛下的不滿,顯然陛下對這個答案不喜歡。
“陛下,若是有工部少司在,應該二年足矣。”
公輸止蕩叫苦不已,小心翼翼道。
“沒有工部少司,朕的大秦工部就全垮了嗎?”
“若是如此,朕覺得你這個工部尚令似乎有些不稱職。”
嬴政轉過身來,看著公輸止蕩,意味深長道。
“陛下明鑒,幾年來,工部重大工程幾乎都有工部少司主持完成。”
“老臣羞愧,公輸家以能工巧匠聞名于世,然而在工部少司面前,我等甘拜下風,自愧不如也。”
公輸止蕩雖然害怕不已,但絕對不敢腦袋一熱,就在陛下面前立軍令狀,若是無法如期完工,那便是欺君之罪。
“魯班之后,難復先祖之輝煌也。”
嬴政若有深意道,然后揮了揮手。
公輸止蕩不敢反駁,實在沒有臉,也沒有底氣,只能拱手一拜道:“臣,告退。”
只是陛下,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實在不知道到底是何意啊!
離開后,公輸止蕩覺得頭痛不已。
“陛下……”
就在這時,佰卓一路小跑,一邊跑,一邊大叫道。
公輸止蕩見狀,有些咋舌,這是怎么了?
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事?
能讓少府令如此失態?
只是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著陛下日日期盼的蒸汽軌車能夠早日投產。
軌車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大秦早有木制軌道馬車,可以讓馬更加省力,拉更重更多的貨物。
可是這蒸汽火車,讓他大開眼界,什么都不用,就能自個跑,簡直神物啊!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嬴政正在打量著模型蒸汽軌車,就聽到佰卓大老遠的叫喊聲,眉頭微皺道。
“陛下……護國公,王老將軍,不久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撒手人寰,薨了。”
佰卓聲音哽咽,拱手一拜道。
王翦,走了嗎?
雖然這就預料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自己壽誕之后,王翦便已病危,辭去了所有職務,在府中養病。
沒想到那一次,竟然便是君臣永別。
大秦橫掃六國,王氏滅其五也……
雖然這其中不光是王氏之功勞,可由此可見王氏功勛蓋世也。
王翦走了,下一個又是誰呢?
朕又什么時候會離開這個世界呢?
嬴政心中悲涼之意,緩緩升起,一時間有些落寞寂寥。
佰卓看著陛下默不作聲,背影蕭瑟,心弦緊繃,不敢有絲毫松懈。
“以國禮厚葬之,其獨子王賁鎮守南疆,其獨孫王離遠渡重洋。令東宮太子公子羽前去靈前服喪,代其子孫盡孝扶靈。”
“滿朝文武,王公勛貴凡在關中者,皆要至國公府奔喪。”
嬴政背對著佰卓,聲音有些疲倦,說完,便直接就地坐了下來,望著不斷循環的軌車模型出神。
“臣,遵旨。”
佰卓立刻拱手一拜,不敢打擾圣駕,然后匆匆離去了。
幽暗的宮殿大門再次關閉,只有嬴政獨自坐在深宮大殿之中,一個人悄然追憶那些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