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李府……
如今的李府早已門可羅雀,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前來拜訪。
李斯回到府中之后,便把自己關在書房中。
看著陛下賞賜給自己的古玩珍寶,李斯眼中淚花閃爍。
陛下,您真的拋棄了李斯嗎?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莫非是……
不會,若是陛下知曉此事,斷然不會如此放過自己。
豈不見趙高,被挫骨揚灰,抄家滅族。
自從東巡歸來之后,李斯感覺陛下越來越陌生。
這讓李斯十分疑惑不解,雖然陛下還是陛下,但其中有了許多不同,可到底是哪里,李斯卻說不出來。
就在李斯胡思亂想,書房的大門被人叩響。
“何事?”
李斯被拉回思緒,擦了擦眼角的淚光,沉聲道。
“回老爺,少府令來了。”
門外響起了管家蒼老的聲音。
李斯微微一愣,便嘆了一口氣,該來的始終躲不開。
打開書房大門,李斯便帶著管家直奔正堂。
“不知少府令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李斯大老遠看著站在正堂中的少府令佰卓,連忙笑著迎了上去。
佰卓并沒有給李斯好臉色,直接喝道:“罪臣李斯接旨。”
李斯看佰卓手中捧著黑色詔書,立刻跪了下去道:“罪臣李斯聽旨。”
“大秦始皇帝詔令,通古不過上蔡一布衣,四處碰壁,無人賞識其才。朕推心置腹,收通古于殿下,行通古之策,安社稷之本。”
“封侯拜相,位極人臣,享萬世之尊崇。然通古驕橫自大,自詡功蓋大秦,無人可及。”
“通古于大秦,何功之有?若無大秦,世人焉知通古之名也。”
“結黨營私,不體君憂。尊享榮寵,不思報國。醉心權謀,攻奸同僚。鳩占雀巢,庸碌無為。”
“免其相,勿警醒。貶其官,勿悔悟。以下而犯上,藐視朝綱,奪其爵,罷其官,以儆效尤。”
“即日起,敕令李斯為咸陽城,守關執戟士,不得有誤。”
佰卓朗聲念道。
李斯早已老淚縱橫,雙手舉過頭頂,悲壯無比道:“罪人李斯接旨,謝陛下天恩。”
佰卓把圣旨直接遞給了李斯之后,話也沒有留下一句,便直接拂袖而去。
見佰卓帶著幾名內侍離開之后,李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失神落魄。
“陛下,通古何罪于大秦啊!”
李斯失聲嚎啕大哭起來,悲戚之聲,裂人心神。
管家跪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跟著老爺幾十年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老爺這般失態。
“祖父,您這是怎么了?”
就在這時,一名年約五歲的孩童跑了進來,看著失聲痛哭的李斯,直接跑了過來道。
李斯看著孫兒來了,連忙止住了哭聲,擦了擦淚水,勉強一笑道:“志兒,祖父沒事,眼睛里不小心進了沙子。”
年幼的李志撓了撓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小臉滿是認真之色道:“那孫兒幫祖父吹一吹眼睛?”
“好,志兒最乖了。”
李斯原本想要抱起孫兒,可卻發現自己已經抱不動孫兒了,不服老都不行。
于是他只能蹲在孫兒面前,看著孫兒溫情的幫自己吹了吹眼睛,不由有些老懷安慰。
就在這時,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走了進來,衣裝華貴。
“拜見公主殿下。”
管家連忙拱手一拜道。
“公父,您這是怎么了?”
華庭公主贏嫶曼對著李斯拱了拱手,見禮道。
李斯苦笑不已道:“讓公主見笑了,一時失態。”
贏嫶曼可不信李斯的說辭,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管家問道:“福伯怎么回事?”
“公主殿下,您可要給老爺做主啊!老爺為帝國盡忠職守,對陛下忠心耿耿數十載。可陛下如今一道詔令,把老爺罷官奪職便算了,可卻要老爺去做個執戟士,守咸陽城關。”
“老爺都已經快八十歲了,如何執的動戟?又如何承受的了風吹日曬之苦?這恐怕不出幾日,老爺就要命喪咸陽城關了。”
福伯一把鼻子,一把淚,哭訴道。
贏嫶曼臉色劇變,有些蒼白。
父皇,這是一點都不顧念骨肉親情嗎?
如此打壓李斯,讓自己這個女兒在李氏何以自處?
夫君如今尚在南疆,若得知此事,又該如何看自己?
可自己又如何插手?
父皇的性格,贏嫶曼十分清楚,自己人言低微,斷然勸不動父皇。
公父接連被貶,她也早有耳聞,之前她也曾想入宮面見父皇求情。
可是非但沒有成功,反而被父皇狠狠訓斥了一頓。
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了咸陽宮,至此再也不敢去打擾父皇清凈。
可是此事,若自己放任不管,一旦公父真的死在了咸陽城關的話,那自己可真就沒有臉在李氏立足了。
與夫君,恐怕也會因此生出間隙。
“公父,不如就讓嫶曼入宮,向父皇求情。”
贏嫶曼只能硬著頭皮道,無論如何,姿態一定要有。
哪怕明知不可為,她也很清楚,自己必須要挺身而出。
“不可,上一次公主入宮已經被陛下訓斥。”
“如今圣旨以下,陛下更不會朝令夕改。”
“公主入宮,也不過是徒增煩憂。”
“公主好意,公父已經明白,無須再向陛下求情了。”
“也沒幾年好活了,縱橫官場一生,體驗體驗執戟士,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李斯連忙搖了搖頭道。
“公父何以獲罪?”
贏嫶曼甚是疑惑,在她看來,自家公父可是鐵骨錚錚,忠心耿耿,為大秦盡犬馬之勞,一生都奉獻了給帝國。
按照常理,不應該會被父皇如此降罪才是。
“公主自己看吧!”
李斯苦笑,把手中的圣旨遞給贏嫶曼。
贏嫶曼接過圣旨觀閱起來,看完之后她更加困惑道:“父皇這圣旨之中,云里霧里,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李斯嘆了一口氣道:“老了,不中用了,朝中大權自然是要留給有用的年輕人。”
贏嫶曼幡然醒悟,原來如此。
“父皇非常寵愛長姐,我去找長姐。”
贏嫶曼直接拉著李志的小手,便匆匆又離開了李府。
看著贏嫶曼離去的身影,李斯原本惆悵落寞的神色,逐漸陰沉下來。
自己還沒滿盤皆輸,馮匹夫,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我李斯可以被陛下舍棄,你這個馮老匹夫也休想逞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