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圖中大船真的能下海嗎?臣孤陋寡聞,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如今大秦所造最大海船亦不過十丈長,二丈寬,與陛下所要求五十丈長,二十丈寬的巨船相差甚遠矣。”
蒙毅雖然對陛下尊崇無比,可是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照著圖中所繪,這哪里是打造大船,這簡直就是一艘海上堡壘,超級巨無霸。
“你是在質疑朕?”
嬴政冷冷道,這種事他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更無需解釋。
“臣,不敢。”
蒙毅心中一凜,當即意識到自己失言。
“一絲細節都不許出錯,明白?”
嬴政語氣嚴厲,提醒道。
“臣,明白。只是不知陛下打造此等巧奪天工之巨船,所為何?”
蒙毅內心猶如貓抓一般,好奇心十足,忍不住問道。
嬴政看了一臉好奇的蒙毅,露出罕見的笑意。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就連一向沉穩的蒙毅都耐不住了。
“為大秦帝國定鼎千秋基業。”
嬴政意味深長道,目光露出炯炯有神的光芒。
中南半島必須歸秦,奪得中南半島,大秦帝國才能與馬來半島隔海眺望。
拿下馬來半島,印西半島也將唾手可得。
有了印西半島,澳陸才能牢牢掌握在大秦帝國手中。
澳陸才是帝國海軍基地最佳之選,坐擁澳陸得天獨厚之戰略海上要塞。
東可兵抵印第,印安大陸,西可劍指非大陸,這里才是大秦兵威四海之地。
印安大陸番薯是大秦定鼎千秋基業之必備食物。
只要有了番薯作為口糧,大秦的人口數十年之內就可以極速膨脹,國力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如今大秦人口只有二千多萬,之所以制約人口膨脹,固然因為天下大亂,人口劇減。
可更重要的是因為食物短缺,一旦擁有充足的食物,泱泱華夏才能遍地開花,繁榮昌盛。
匈奴,西羌,西域可以不打,箕子,晨國也可以慢慢收拾,但是中南必須入秦,澳陸也必須納入大秦之版圖。
印安大陸帝國海軍也必須登臨,番薯必須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入秦。
這就是大秦未來幾十年國策根本所在,誰也不能動搖。
蒙毅心中劇震,大秦帝國千秋之基業?
陛下這話說的可是很深重啊!
大秦東出,橫掃六國,廢黜諸侯舊制,劃天下四十八郡,被陛下視作大秦千秋之基業。
可打造一艘大船也能叫千秋之基業?
這由不得蒙毅不狐疑,難以置信。
嬴政將蒙毅的神情盡收眼底,意味深長道:“蒙卿,如果大秦帝國一畝田可產數十石〔一石百斤〕口糧,你覺得如何?”
蒙毅眼睛瞪得滾圓,感覺自己的呼吸急速加快,心臟瘋狂的跳動著。
自己聽錯了?
雖然自己不種地,可是蒙氏乃大秦豪族,名下產業也有千傾良田。
一畝地眾所周知,年景好也不過產五石糧,年景不好,也就二石糧。
陛下竟然說一畝田可產數十石糧?
這是在說笑嗎?
“陛下,這天下有這種神物嗎?”
蒙毅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并非他膽小,而是太過緊張。
這種畝產數十石的糧,如果真有,那便是神物。
“若是沒有,你覺得朕大費周章造巨船是勞民傷財嗎?”
嬴政目光審視著蒙毅,話音一轉,質問道。
“臣,惶恐。絕不敢半點對陛下不敬之心,請陛下治罪。”
蒙毅見陛下的目光盯著自己,心中有些忐忑,連忙請罪道。
“朕要回咸陽了,還有太多事需要朕去處理,你暫留越地主持大局。”
嬴政揉了揉太陽穴,漫不經心道。
“臣必當不負陛下囑托。”
蒙毅連忙拱手一拜道。
“臨走前朕還是要提醒你,十里一營,每營各安百帳,前線一旦有染上瘴疫者,立刻送回隔離。如若不治身亡者當立即焚燒,不得貽誤。”
“遮口之物無論是軍醫還是兵士,皆要戴上掩住口鼻。朕會下令各地趕工再做五十萬備用,若有破損及時更換。”
“南方多泥濘,朕會想辦法湊出十萬皮屐〔靴〕,三月之內必將送至象郡,由你負責供給前線將士。”
嬴政一連交代了幾句,生怕蒙毅遺忘。
瘴氣被視作不詳,世人畏之如虎,若是不能得到有效控制,軍心必然潰散,那此處南征就功歸一簣了。
嬴政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中南必須要拿下,穩定中南之后,才能徐徐圖之,定鼎千秋之計。
“陛下,放心,臣萬死絕不辜負陛下期望。”
蒙毅也是拍著胸脯保證,這些事他不但在腦海中銘刻,更是用筆記錄下來,生怕有一絲遺漏。
他很清楚,蒙氏的確是大秦帝國的當代名門望族,可是這一切榮耀皆是眼前這個男人給的,如果蒙氏做錯事,這個男人一句話也可以讓蒙家永無翻身之日。
“好了,你去吧!不用牽掛你們蒙家的產業,你與蒙恬皆在南疆為國盡忠職守,朕回到咸陽也會為你們兄弟兩人關照蒙家一二。”
嬴政笑了笑,仿佛在調侃一般。
可是蒙毅聽到這句話,心中也情不自禁的涌起一絲寒意。
陛下是有心?
還是無意?
無論如何,君心難測,陛下這無疑是在提醒自己,也可以當做是警告。
他心中不由有些苦澀,不過為君王者,若不能松弛有度,御下有方,那離亡國也不遠也。
這無關信任,也無關胸懷,而是江山社稷為重,天下無絕對可信之人。
臣若無忌,君王豈安?
君王無度,山河怎恙?
“臣,感激涕零,蒙家有陛下厚愛,臣與家兄在南疆必能心無掛念,全心全意為帝國盡忠,為陛下效力。”
蒙毅笑著道,一副感恩涕零的模樣。
自古以來將在外,家眷為質,乃千古不變之規制。
雖然沒有明文律法,可這幾乎是默守之規制,并非陛下猜忌。
嬴政揮了揮手,拿起奏折觀閱起來。
“臣,告退,陛下珍重。”
蒙毅見狀,立刻一拜道。
緩緩退了幾步,剛轉過身。
“章邯驍勇,深得朕心,可上前線助蒙將軍一臂之力,絕不可讓其出意外。”
嬴政的聲音再次淡淡響起,尤其是最后兩個字,說的特別重。
蒙毅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剛想開口,卻見嬴政擺了擺手道:“退下。”
蒙毅感覺一頭霧水,只能再次拱手一拜,然后離開了車駕。
站在城門口,目送陛下的御駕遠去,他目光有些疑惑。
章邯何許人也?
他并不陌生,此人在六國之戰也頗有建功,但并不出眾。
無論是王翦老將軍,還是王賁大將軍,亦或是兄長都比之璀璨不知多少。
所以六國盡滅之后,此人雖然也被封官進爵,可在朝中一直都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只不過是一個閑散官職,在朝中混日子罷了!
陛下突然讓此人押送七十萬刑徒南下,就夠讓自己意外了。
可此次又專門提到此人為何?
驍勇?
區區一個郎將,大秦帝國這種將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何談驍勇?
家兄戰功無數,北方一戰更是威震天下異族,榮獲草原霸主的美譽。
何須一個區區無名之輩相助?
既要保他安全?又何須上前線?
別說一個郎將,就算三軍主帥在前線也是危機四伏。
征南大將軍屠睢便是最好的例子,戰死南疆。
陛下到底是何意?
蒙毅眉頭緊鎖,站在城門口一動也不動,仿佛化作了石雕一般。
身為臣子,若不能揣摩圣意,根本無法立足廟堂之上。
想要站穩腳跟,深明圣意乃是存身之道也。
過了良久,蒙毅的目光從遠方已經消失的車隊收回,心中閃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陛下要他死?
死在南疆,死的悄無聲息,死的讓人無話可說!
可區區一個郎將,在廟堂之上無足輕重,連諫言都要三思而后行,如何會讓陛下動了殺心?
蒙毅想破腦袋都想不通,廟堂大小官吏數千人,這五官中郎將官階說大不大,說小也聊勝于無。
按照常理這種官吏,若無出色表現,根本難入陛下眼中。
別說陛下,就連他,若不是陛下提起,他根本就想不到大秦廟堂還有章邯這號人物。
不過既然陛下特意囑托,那作為臣子自當為君分憂。
是是非非并不重要,因何緣由也無關輕重。
陛下讓誰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章邯?
這南疆山川秀麗,景色宜人,倒也不算埋沒你了。
蒙毅眼神露出一絲寒光,一閃而逝,然后便在侍衛的擁護下,回到了城中。
交趾……
境域屬百越支下甌越十五分部之一,春秋末期,蜀國末代王子蜀泮率領其族民,輾轉到達交趾,建立甌雒國,并自封為安陽王。
至大秦南下,先后平定閔越,甌越,甌雒國滅,其境交趾設為象郡。
雒越與象郡九真縣相隔廣闊雨林,其境管轄之民不過百萬,其地南北縱橫亦不過千里。
雒越國雖號為國,但尚處蠻荒,男女裸體,不以為羞,深目高鼻,發拳色黑。
不以城居,多以部落而聚之,終年深山老林出沒,狩獵以充饑,采果以飽腹。
北抵象郡,東臨大海,西面群山,南至王陽,諸部百族總稱雒越。
葉是雒越百族領袖占族之中的一名優秀年輕獵手,今夜他與往常一樣,入山狩獵,如果沒有收獲,那明天他們一家人就要以野果充饑度日。
他十分嫻熟的來到自己的獵場,爬上了一顆大樹之上。
夜晚的森林,危機與收獲同樣巨大,若非已經三天沒有打到獵物,他絕不會深夜入山。
因為這實際上是一場豪賭,以自己性命作為賭注。
夜間猛獸出沒,但是獵物也比白晝要多出很多。
只要一點點運氣他就能收獲獵物,讓病重的阿姆吃上熱乎乎的肉。
就在他屏息凝神,借助月光四處打量搜尋獵物的時候。
萬籟俱靜的森林,突然響起一個又一個整齊的腳步聲。
這立刻引起了葉的警覺,他循著聲音的源頭緊張的望了過去。
未過多久,一群黑壓壓的人影印入他的瞳孔之中。
這些人影手持著散發著寒光的利器,借著皎潔的月光,他們身上的黑甲散發著幽暗的光暈,讓葉的呼吸,情不自禁的加重。
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