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象郡!
嬴政站在城樓之上,望著下方五萬大軍,他的目光充滿了凌厲之色。
“大秦的將士們,你們為大秦帝國立下赫赫戰功,不遠千里南下征伐,不毛之地,你們可知是為何而戰?”
嬴政鼓足了嗓門,大聲問道。
“為陛下盡忠,為帝國開疆。”
五萬人大聲喝道,聲震天宇。
“不,你們不光是為朕效忠,不光是為帝國開疆擴土。”
嬴政大聲喝道。
所有人都楞了,他們參軍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為國盡忠了。
“肅靜。”
蒙恬騎在戰馬之上,制止了混亂的局面。
果然聽到蒙恬出聲,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蒙恬之名,大秦帝國三軍將士,誰人不知?
這里面許多人也曾追隨過蒙恬征伐六國,對蒙恬自然是敬佩無比。
“擴土開疆所為何?帝國變大?若僅僅如此,朕又何須勞師遠征?”
嬴政神色嚴肅,望著城下的將士,接連質問。
所有人都沉默,卻又想不明白陛下說這些干什么?
“大秦現有數千萬人口,一傳十,十傳百,千秋萬世之后,誰能告訴朕大秦會有多少子民?”
嬴政的話仿佛靈魂拷問,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一臉認真的低著頭,開始手指掰著算,可是完全是一頭霧水。
“朕一統天下,橫掃六合,民有田可耕,天下安居樂業。你們家里可都分到了良田?娃兒又添了幾個?”
嬴政問道。
“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嬴政的話讓所有人都露出開心的笑意,他們的家中自然都分到了上好的良田,而且不少人都有幾個孩子。
對于嬴政,他們皆是發自肺腑的尊敬感激。
“你們有幾畝田種,你們的兒子也會有田種,你們的孫子也有。可是你們孫子的兒子,孫子的孫子,子子孫孫分下去。大秦就在這里,地只有這么多,能分多少世?”
嬴政再次發出靈魂拷問,字字慷鏘有力,仿佛一柄重錘直敲眾人的內心。
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雖然陛下說的很遙遠,可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問心之題。
庇蔭子孫是華夏兒女生生世世,刻印骨子里的傳承。
誰人不想子孫后世福祿綿延?
哪個不想讓后人過著無憂無慮,衣食無憂的生活?
“大秦帝國疆土遼闊,卻沒有一寸多余的土地。這也許不是一場正義之戰,可卻是生存之戰。”
“看看你們的身后,有肥沃的土地,豐富的資源。卻被一群尚未開化的蠻夷所竊據,它們宛如牲畜,飲毛茹血,糟蹋大好山河。”
“天賜樂土,取之福澤子子孫孫,不取定當遺禍無窮。先人不流血,你們愿意被后世子孫唾罵,鄙夷,成為只圖安樂一時,不顧后人死活的懦夫嗎?”
嬴政的聲音仿佛充滿了無窮魔力,猶然在這片天空響起,震耳發聵,讓人精神一震。
“不愿……”
五萬精甲每個人臉上都露出肅殺之氣,沒有人愿意做懦夫。
“大秦以武立國,每一寸疆土,都灑滿了老秦人的鮮血。自秦立國,這萬里河山不是蒼天送給大秦,而是老秦人世世代代,無數英烈舍生忘死,用鮮血換來的。”
“他們之中有你們的祖先,有你們的祖父,有你們的父親,也有你們的兄長,他們都是大秦帝國無雙銳士。”
“你們告訴朕,你們是大秦帝國橫掃六國,南平百越的無敵雄師嗎?”
嬴政說完,幾乎是吼了出來,用盡了全身力量。
下面每一個人的神情都肅然起敬,大秦可不正是如此一步步崛起?
先是與西戎連年征戰,到徹底擊潰西戎,屹立西方?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五萬精甲沒有說話,而是不約而同的唱起了祖先們抵抗西戎入侵,艱苦奮戰,血戰西戎的戰歌,表達自己的意志與信念。
就連蒙恬也是雙眼通紅,唱著無衣。
那是大秦帝國最艱難的時候,最困苦的歲月,將士們就連甲衣都沒有,兵器也幾乎全是破破爛爛。
當時周幽王被西戎所殺,江山淪陷,山河變色。
即便如此艱難,為了王命,老秦人也要誓死與西戎拼命,直至最終徹底消滅西戎。
嬴政也被這種悲壯的氣氛感染,隨著五萬大軍縱聲吟唱。
直到結束,不少人紛紛落淚。
這種來自骨子里的悲壯不是老秦人根本無法理解,也不能領悟。
嬴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然后對著城下五萬將士繼續道:“為老秦人子孫萬世計,為大秦帝國江山萬世計,朕不怕被千古史書罵,亦無懼留下冷血屠夫,暴虐無道昏君之名,中南必須入秦,也必須歸秦。”
“吼……”
“吼……”
“吼……”
五萬精甲高舉手中的兵戈,齊聲高呼著。
“朕本想回咸陽,可是朕突然改了主意,朕要為大秦無雙銳士送行,親手為你們擂鼓助威,在咸陽等著你們凱旋歸來。”
嬴政說完,直接來到城樓旁的打鼓旁,拿起鼓錘。
“陛下……”
萬五精甲直接單膝跪地,感動無比的高呼。
蒙恬也連忙下馬,同樣跪了下去。
不得不承認,陛下親臨,鼓舞士氣,比自己的手段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大秦萬年,陛下萬年。”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聲喊著。
沉重的戰鼓之聲,在嬴政的敲打下,緩緩響起,厚重而磅礴。
“全軍出征。”
“不破中南,誓死不還。”
聽到戰鼓聲響起,蒙恬起身躍上戰馬,然后大喝一聲。
五萬精甲井然有序的調轉了放向,朝著遠方潮濕的道路遠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肅殺之氣。
他們一邊行走,一邊不斷的高聲吟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等五萬大軍全部離開之后,嬴政才丟下了手中的鼓錘。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他的口中發出,蒙毅連忙上前道:“陛下城樓風緊,還是回宮修養吧?”
“無妨,老毛病了。”
嬴政擺了擺手,然后站在城樓之上,目送五萬大軍漸漸遠去。
他凝望遠方,臉上無悲無喜。
蒙毅老老實實站在后面,看著陛下的背影,不敢多言,就這樣靜靜守候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嬴政深邃的目光收了回來,轉過身對蒙毅道:“章邯到了何地?”
“回陛下,已到長沙。”
蒙毅連忙恭恭敬敬道。
“傳朕旨意,七十萬刑徒,五十萬至象郡林塵,伐木造營,為蒙恬大軍輸送物資。二十萬至南海郡瀕海造船,從舉國征調土木之匠遷至南海郡,半年之內朕要見到大船下海。”
嬴政語氣不容拒絕,斬釘截鐵道。
“陛下,雒越之地非大秦之地,多險山惡水,這五十萬刑徒本就品行不端,押送將士若多,得不償失,若寡,恐生變故。”
蒙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諫言道。
一個月前,先遣運糧隊伍,已有三十萬之眾,率先南進,為大軍提供物資糧草。
這五十萬刑徒是否多余了一些?
“此役結束,他們全部免罪返鄉,若有逃逸者,罪及全家。”
嬴政看了蒙毅一眼,冷冷道。
蒙毅露出恍然之色,如此自己倒是多慮了,看來陛下早已有了定計。
此法甚妙,這七十萬人皆戴罪之身,如果能夠免罪,誰又愿意逃入這窮山惡水之間?
畢竟如果逃走,可是要連累全家,只要是個正常人,斷然不敢再有逃逸之念頭。
即便其中一些了無牽掛者,也不過寥寥無幾,無傷大局。
“陛下深謀遠慮,臣杞人憂天了。”
蒙毅拱了拱手,訕訕一笑道。
“你所憂并非沒有道理,只不過你只看見表象而已。”
嬴政一邊往城樓下走,一邊對蒙毅道。
“請陛下教誨,臣洗耳恭聽。”
蒙毅楞了楞,然后對嬴政尊敬道。
“這中南之地人煙稀少,多密林沼澤,大秦在此地根基尚淺。若真有逃逸者,必是無牽無掛,家徒四壁者。”
“南蠻茹毛飲血,尚未開化,若真有逃入荒野之地者,也不算什么壞事。就讓他們這些先驅者,給這些蠻人傳遞巍巍大秦何等昌盛。”
嬴政走下了城樓,在侍衛重重保衛下,登上了車攆。
走上車攆的嬴政,對著蒙毅招了招手。
蒙毅當即領會,拱手一拜,然后也隨行進入了御駕之中。
走入車攆之中,蒙毅便看到嬴政已經坐在了臥榻之上,然后提著筆,不知再寫什么。
“臣受教了,不過僅憑他們,恐怕無法徹底讓蠻人對大秦帝國改觀吧!”
蒙毅老老實實的站在寬闊的車攆一旁,先是恭維,然后又遲疑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蠻人能夠從他們嘴中得知大秦之強盛,即便不會臣服,也會在心中埋下忌憚的種子。”
“如此,帝國將士也可以少留一點血,蒙恬在前線的抵抗阻力少一點,便足矣。”
嬴政一邊筆走龍蛇,一邊繼續開口道。
“陛下圣明。”
蒙毅聽完,徹底心悅誠服道。
人心剖側,可陛下洞察人性于細微之間,讓人嘆為觀止。
“朕要的東西可準備妥當?”
嬴政放下了手中的筆,目光看著蒙毅道。
“回陛下,因為陛下所需藥草眾多,其中多數皆已上路,足有百車。還有一些比較少見名貴藥草仍在搜尋,各郡縣皆在組織人手,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織布坊已遵照陛下所囑托改進,萬匹白布皆以完工,正在路途。十萬遮口全部完工,十日之內必能送至前線。”
“將作少府已經開始派人在閔越郡設立造紙作坊,聚集天下能工巧匠,伐竹造紙。根據陛下所繪圖紙已開始造出少量紙張,假以時日必能大量生產。”
“活字印刷也在井然有條的進行中,雖有陛下圖文提點,可墨汁還有些許不足之處,李丞相已經回到咸陽主持大局,召集天下文人墨客,正在進行突破。”
“武庫令也在根據陛下圣喻,全力改造兵器坊,力求完成陛下重托,形制如一。鐵礦,煤礦也已在太原,咸陽,上黨等地陸續尋出,煉鐵制煤正在有序進行。”
蒙毅如數家珍,向嬴政回稟道。
“這是造船圖紙,你去找那些造船巨匠商議,有何不解之處,再來向朕解惑。”
嬴政拿起桌案上剛剛繪出的簡略造船圖,遞給了蒙毅。
蒙毅接過來,打開錦布一看,頓時嘴巴張的老大。
雖然陛下已經做出許多讓人驚為天人的舉措了,可是看到這錦布上的數十丈大船,十二個數丈桅桿,仍舊讓他心頭劇震,難以平靜。
尤其是這只大船在陛下筆下栩栩如生,各個細節都有明確講解。甚至在錦布下面還有造船步驟,船骨用什么木,以什么方法浸泡,都詳盡無比。
他實在想不通,陛下這些奇門技巧是從哪里得來,為何以前從未顯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