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屋)
  深夜。
  鴻門客棧。
  一間客房內。
  燈燭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一名白發老者,和一名青年的臉龐。
  御史大夫孔寒友面色肅穆的坐在房內,面色陰晴不定,似乎在深思熟路著什么。
  而他的對面,正是他最喜愛的弟子董賢良。
  董賢良得了一道口諭,連夜從秣陵縣城,趕回來和老師商議對策。
  御史臺那邊人都口雜,容易驚動別人。為了避免泄密,只好在這鴻門客棧里,師徒兩人單獨見一面。
  “恩師!”
  董賢良畢恭畢敬的躬身一禮:“弟子正午接到宮里的一道口諭,命我上奏疏批評‘歲舉制’,抨擊歲舉之弊端。
  弟子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輕易上書。便立刻從秣陵縣趕回來,向恩師請教,如何把握分寸?”
  他要一擊中的,免得誤傷友軍。
  “你這一下午跑了五十里,也是辛苦了。”
  孔寒友點頭,說道:“皇上給為師下了一道旨意,限期半月之內,要破了歲舉制!
  原本為師的想法,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辦,不可操之過急。急了,嗆著,噎死的不少。
  這次破不了歲舉制,下次找到機會再戰不遲。
  但是,皇上又命你上奏,顯然是不想再等了。這是要命你我師徒二人,沖鋒陷陣。
  干的好,當然是大功一件。
  沒有干好...那就成灰了。
  為師身為御史大夫,執掌御史臺,倒也很難倒下。
  但你僅僅是地方一員小縣令,不是監察御史,卻是極容易被抓把柄,給罷官。
  一旦罷官,至少數年難以再啟用,誤了前程。你這道批評歲舉的奏疏,定要小心謹慎,不可被對手抓到破綻。”
  孔寒友語重心長說道。
  他精心栽培了董賢良、晁方正二十載,那是把兩人當做接班人來栽培,日后朝廷儒派的中堅和棟梁。
  尤其是董賢良,持重老成,走的更遠。
  他當然不希望自己的親傳弟子,尚未得到大用,就在朝廷派系的斗爭中,成為朝廷碾壓的犧牲品。
  他看得出來,皇帝逼著董賢良上陣沖鋒,這也其實逼著他這個老師孔寒友上陣,全力以赴的攻擊歲舉制。
  他不全力以赴。
  董賢良一道奏疏上去,被丞相府眾官圍攻,立馬就會成犧牲品了。
  “半月,破除歲舉制?皇上為何如此急?”
  董賢良疑惑。
  光是爭吵,也會吵半個月以上。
  想要拿到豐碩的戰果,定然是極難。
  “還不是元宵之日鬧出來的事情。
  那日,皇上和我等三公九卿大臣,在煙雨畫舫體察民情,無意間聽了諸侯王和匈奴使節伊雉的一番妄自尊大的話,皇上被惹惱了。
  諸侯和匈奴,乃是我大楚內外兩個大患。皇上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之前尚且猶豫,這次是下定了決心!”
  孔寒友想起當日的情況,也有些無奈。
  “但,攘外必先安內。
  打匈奴之前,必先鏟除眾諸侯,以防心腹生變。
  這群諸侯,占了我大楚將近小半的版圖、錢糧,手握重兵。一旦天下有變,他們定然群起攻訐。
  剪出眾諸侯王,這是大楚皇朝翻天覆地的大事。調動軍隊何止數十萬,錢糧無數。
  可是這朝堂上的官,大多都是黃老之官。
  從謝主相、王副相,到九卿官僚,一個個講究休養生息、無為而治,主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沒事。
  誰會支持開戰?
  想都不必多想,朝臣們定然是不支持,甚至反對剪出諸侯王。
  皇帝下了決心。
  那這朝廷上的黃老之官,必須要動一動了。
  而‘歲舉制’,無疑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在歲舉上撕開一個口子,換一批新的官員進入朝堂,換一批支持剪出諸侯王的臣子們進來。”
  孔寒友淡淡說著。
  董賢良仔細的聆聽著,默然。
  廢除歲舉。
  這是恩師、他、晁方正,還有天下儒生們,這些年一直渴望的事情。
  每年歲舉的一百個名額,都掌握在門閥、勛貴和各地郡守的手里,他們有權利推薦舉子,舉子們幾乎全是一群高門士子、關系戶。
  在這種制度下,有幾個底層的儒生能進朝堂?
  目前朝廷上的儒派官員,大多幾乎都集中在御史臺,在御史大夫孔寒友的庇護之下,權利極少。
  而丞相府、太尉府,清一色的門閥勛貴派官員,把持著大楚中央到地方郡縣,幾乎所有的權柄。
  沒有大量的儒派官員,談何大興儒宗?!
  皇帝有心推行新政,破掉歲舉制,廢掉門閥勛貴派系的選人特權。
  用新的選拔制度,把一批中底層,才能出色的儒生們提拔上去。
  儒派官員,對新政,自然是全力支持。
  “破歲舉,立新制!...這是千年大變革。對大楚皇朝利處極大。弟子當奏疏,直言利弊!
  弟子個人榮辱,無需太在意。”
  董賢良眸中露出毅然光芒,拱手道。
  孔寒友看著意志堅定的董賢良,微微頷首,贊許道:“那就全力以赴吧。為師幫你留著后路!”
  “對了,恩師。小昏侯辦的《大楚邸報》,弟子仔細看過,發現這邸報妙不可言。
  恩師,我們可要將小昏侯,拉入我儒派中來?得小昏侯,猶如得一員大將!攻破歲舉制,定然要容易許多。”
  董賢良拱手,提議道。
  “小昏侯這金陵大紈绔,出身昏侯府,他非儒生,也非門閥、非勛貴,就是一個前朝余孽的血統。
  非我同類,其心必異,誰知他心中最終想干什么?
  此人的種種行為,造紙、、邸報,樣樣拿手,想法更是天馬行空,無從預測,難以預料。
  小昏侯造紙,對文化大興,自然有大益處。為師對他此舉,也是頗為贊許。
  但是,為師從未當他是儒派的同黨。
  別說我們儒派、門閥勛貴派,不想要這血統不純的人。
  就連皇帝對昏侯府也是早有戒心,把他打成上門贅婿,讓昏侯一門徹底無法翻身,實在是英明之舉。”
  孔寒友搖頭,道:“你和小昏侯同殿歲舉,有些私下交情,這沒什么。
  你甚至可以利用他。
  但切不可,將小昏侯視為同黨!他跟我們天下儒生,不是一路人。
  黨同伐異,這是天理。
  我儒派里面,要是混進一個奸細來,那就很容易被內部攻破了。”
  “是!”
  董賢良愣了一下,心中無比糾結。
  他是非常欣賞小昏侯,滿身橫溢,遮擋不住的才氣。
  小昏侯的戰斗力極強,把他排擠在儒派之外...唉,天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萬一小昏侯攻擊儒派,他豈不后悔?
  “你若覺得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利用一下也無妨。...但心里一定要繃著一根弦,小心提防!”
  孔寒友安慰道。
  他就擔心,自己這持重厚道的徒弟,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太少。被小昏侯給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小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