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搗縣城,位于汕水河和搗衣河的交匯處,汕搗縣碼頭,也是汕水河和搗衣河駛向大海的最后一個碼頭,其繁華程度,比之濟水縣城的碼頭,還要更勝一籌。
今年八月開始,不知怎么的,妖怪出現在了汕水河和搗衣河流域,對兩河流域的縣城村鎮造成了許多不便的影響。再加上刑偵司漸漸放開了對各地鬼祟事件的封鎖,還有濟水縣的某人宣告“天地劇變,道門入世”,又有傳言稱道袍可辟邪,讓民間興起了股道袍熱。
這股風潮在汕搗縣城這邊尤為厲害,走到大街上,十個人中,有四五人身著道袍,尤其是出行的人,馬車上趕馬的車夫,大都身著道袍。
在這樣幾乎全民身著道袍的風潮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從汕搗縣城的碼頭,就算車轅上坐著兩個身著道袍的人,也泯然于眾了。
車廂的窗簾掀開,小蔻瞪著大眼睛,看著官道上人來人往的,都是身關卡道袍的行人,歡呼雀躍的道:“我們到了嗎?我看到了好多的道友!”
小蔻也學會用“道友”這個名詞了,還現學現賣的用在了這里,通鈴開啟“法眼”,望了一圈,立刻笑著矯正道:“大街上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都不是我們道門中人,不是我們的道友。”
小蔻失望的嘆了口氣道:“小蔻還以為這些人都是道友呢!我們不是要參加百脈大會嗎?應該有很多道友啊?怎么還沒有啊?”
通鈴繼續矯正小蔻道:“我們參加的是安州的百脈大會,是地方性質的百脈大會,算是為明年的遍布整個大臻朝的百脈大會做前期準備工作的。”
通鈴繪聲繪色的給小蔻八卦道:“我聽我爹說,這次大會并不是很重要,要不然參加的代表,也不會都是長老和嫡傳弟子了。不過我爹對能代表他們那一脈參加百脈大會還是很高興的,不過他嘴上卻一直抱怨這是一個苦差事,各種不情愿。嘻嘻……”
似乎想到了爹當時的心口不一的別扭模樣,通鈴不由自主的的笑了起來。小蔻不明所以,不過看通鈴笑了起來,也受到感染的發出了銅鈴般的笑聲。
小蔻看著馬車向城里駛去,跑到車廂前面,掀開車簾,不解的詢問道:“這是要去哪里啊?”
玄牡頭也沒回的回答道:“去汕搗觀,看看接下來的安排。我聽師父說,百脈大會在海上的一座孤島上舉行。我們需要到汕搗觀,乘坐專門的海船,才能到達。”
“出海?小蔻還沒有見過大海呢?大海什么樣子的?大嗎?”
定慧哈哈大笑道:“大,非常大,一眼望不到邊,哈哈……”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玄牡看著前面整條街都堵滿了身著道袍的人,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道:“這條街是去汕搗觀的必經之路,前面堵了,進不去了。這可怎么辦?”
定慧站了起來道:“放心吧,百脈大會肯定會做出安排的,肯定留下了人來接應……不過全是身著道袍的人,的確不好分辨,嘿嘿……這個時候,就要我們算命脈系的道士出手了,我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哪些是道友,哪些不是……”
剛剛說完,一個背著一個大箱子,眼帶發黑的看起來有些喪氣的中年道人走到了馬車前,沖著玄牡、定慧和馬車里未露面的幾人行了一個道揖,道:“貧道玄葬,見過諸位道友。各位道友是來參加百脈大會的吧?因為人太多了,前面的汕搗觀已經開啟了風水陣,進行了封觀。我們另做了安排,幾人道友請隨貧道來吧。”
定慧一時之間沒了用武之地,尷尬的坐下來,沖著玄牡訕笑道:“看,我說的對吧!百脈大會的諸位道友肯定另有安排,不用我們瞎操心。”
玄葬將他們引到旁邊的一條街道上的茶攤邊,幾個小道童在茶攤里忙碌著。
玄葬點了一個小道童:“大根,你來領著他們去道家碼頭。他們到了,這艘海船應該就湊夠人了,可以出發了。”
幾個道童中應聲跑出來一個身著道袍十三四歲的壯小伙兒,向玄葬行了一個道揖:“是,玄葬道長。”
然后大根又向玄牡和定慧兩人行了一個道揖:“見過兩位道長,我可以上車轅嗎?我需要為你們引路。”
定慧向右邊挪了挪,拍了拍右邊還殘留著他的余溫的位置,道:“坐這邊。”
大根向定慧拘謹的道了聲謝,然后上了馬車,指了一個方向道:“往那邊走,然后繞到城東,我們需要先出城。”
有著大根的指引,馬車從人少的路上,緩緩的駛出了縣城,這個過程中,定慧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的和大根聊起了天兒。
“大根,你是哪一脈的道童啊?”
“就是汕搗觀。汕搗觀在我們這邊可出名了,從三四十年前,就常年累月的招收道童學校,不過成為道童很難的,只有最優秀的一小撮兒人才可以,其它的只能回家了。”大根自豪的說道:“當然,就算沒有成為正式的道童,也可以識字,可以學一些手藝,出來也有一技之長,不會被餓死,所以許多家庭的孩子都將孩子送到汕搗觀。”
定慧聽后感嘆道:“三四十年前?是了,聽說之前預測的天地劇變是大臻二一零年到二二零年之間,汕搗觀作為安州百脈大會的接待方,自然要早做準備了,沒想到竟然晚了三十年左右。要養這么多道童,汕搗觀這些年過的很苦吧?”
大根詫異的搖了搖頭道:“沒有啊?我們長半天學《道經》認字,知道道家的一些學識,另外半天是學藝做工的時間,有木工,有繡工等等,不過主要是木工,汕搗觀這些年做的木工,在我們汕搗縣可是一絕,做的桌椅板凳筷子杯碗等等,賣的可好了。我們一旦學成了手藝,還給工錢呢。”
定慧的表情一僵,臉上有些不敢置信:“還可以這樣?”
大根這不解的道:“你們那里不是這樣的嗎?”大根這些天雖然也接待了幾波道士,但是大多數道士都比較沉默寡言的,并不像定慧道長這樣健談,而且,還沒有一點兒架子,大根還是第一次和其它道長說這么多話呢。
定慧搖了搖頭道:“我們那邊當然不是這樣的,嗯,汕搗觀做的,倒也沒有錯,你剛才說,只有最優秀的人才可以成為道童,說明之前學習的時候,你們連道童都不是。這就沒事很多限制了。你成為道童之后,是不是多了許多限制?”
大根點了點頭道:“是啊!畢竟,我是道童了嗎?自然多了許多規矩,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定慧笑著點了點頭道:“對,正常!”
大根發現出了城,指著東北方向路道:“沿著官道向東走一里地左右,會出現一個向這個方向的小路,轉彎走那條小路,然后一路到底直到一個村莊的道口就到目的地了。”
玄牡點了點頭,繼續駕馭著馬車。定慧好奇的詢問道:“我們為什么去那個村莊?我們不是去道家碼頭嗎?”
大根回答道:“村莊就叫道家村莊,靠河建的碼頭,就是道家碼頭啊,沒錯啊。”
“道家村莊?道家碼頭?這是汕搗觀的產業?”定慧有些驚詫的道。
“是啊!”說到這個,不用定慧再詢問了,大根語氣中充滿驕傲的繪聲繪色的講道:“十幾年前,道主他老人家看著堆滿整個倉庫的銅錢和銀兩,對當時的道童們道:‘我們道門中人不提倡凡俗之間的享受,也沒有什么可以花錢的地方,堆在倉庫里也占地方,就惱羞成怒一個村莊吧,將你們的家眷都接到村莊里’
“因為許多道童的家里都是漁夫,而且觀主也有其它的考量,所以就選擇了一個靠河的村莊,還剩下的錢,為了方便,將又修了一個碼頭。就現在的道家村莊和道家碼頭了。
“后來有了錢,就買河海兩用的漁船,平時以極低的價格租借給村莊里的人,但是要自己保養,還要在必要的時候,客串一下客船的船夫,就像現在這樣,我們現在已經有了三條這樣的大船了。”
定慧聽后,真是對汕搗觀的觀主,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位道友,真是一位能人啊!這百脈大會的接待明明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竟然被他干的有聲有色。
不僅把接待需要的諸多道童培養出來了,竟然還賺了許多錢,不知不覺間為道觀攢下這么大的家業。
雖然看起來做的事兒有些不妥,卻又讓人挑不出錯來。這手段,厲害!真是厲害啊!
這些道觀剛開始都是風水脈系的產業,后來道門成立之后,風水脈系完全避世隱居,道觀就移交給了算命脈系的各支脈掌管。
后來丹藥脈系成立之后,并沒有意接管各地道觀,而是選擇自建道觀。
丹藥脈系對道觀的要求和風水脈系與算命脈系的完全不同,它要有藥園或煉丹室等等特殊的建筑物組成,藥園和煉丹室對于地理環境的要求很高,與之前的道觀完全不同。
汕搗觀就是典型的由風水脈系留下的,算命脈系繼續的道觀。
居住在道觀的算命脈系,也是算命脈系中入世派的主要力量。
定慧心中一動,詢問道:“剛才那個玄葬,是你們道觀的嗎?”
大根搖了搖頭道:“不是,玄葬道長是幫忙的,好像因為,他欠了我們觀主一個人情,想要還,我們觀主說舉說之勞不用還,他不干,非要還,就主動留下來幫忙了。”
“哦,那你們道觀,擅長什么?”
大根理所當然的道:“擅長木工啊!我不是都說了好多遍了嗎?”
定慧被噎了一下,反應過來了:“木工,原來是那一脈嗎?呵呵……說起來,和我們皮影一脈,還是有些淵源呢。”
通鈴笑著掀開車簾,對定慧道:“道門中各支脈哪個沒有淵源?”
定慧又被噎了一句,沒好氣的瞪了通鈴一眼:“真的有淵源。若是我沒有犯錯的話,汕搗觀應該是傀儡一脈的,我們皮影一脈和傀儡一脈,幾百年前是一家,是后來分裂出的不同支脈,這淵源,絕對不是你們可比的。”
通鈴也不客氣,立刻反駁道:“那是這樣算,所有的算命脈系都是從風水脈系分裂出來的,是不是也十分有淵源?道門百脈之間經過多少次分裂,融合,改名等等,道門百脈哪個支脈之間沒有淵源?哼,你就會騙人。”
說完,又放下了車簾。
定慧氣的不行,對大根道:“別聽這個女道士胡言亂語,我們兩脈那是真的很有淵源的,你把我當成你們觀主就行了。”
大根撓了撓頭,知道怎么回答,傻笑兩聲,點了點頭。
馬車從官道拐向了一條小路,道家村莊快到了。
馬車拐入小路之后,兩邊是一片泛起金色的麥田,路邊是一塊塊整齊的田地,田地里面不時的人影在活動。
隨著馬車的行駛,路過一塊塊田地,沿路兩邊不斷有在田里勞作的人,沖著坐在車轅上的大根打招呼:“大根,回來了?”
“大根,又有道長來咱們莊子了?”
“又是去碼頭坐船去仙島吧?”
大根一一笑著喊著大伯,大嬸的點頭回應著。
“是啊!”
“對啊!”
一路到了村莊的門口,大根道:“這就是道家村莊了。你們的馬車最好寄放在村子里,我好像還沒有安排馬車呢,去我家吧,往那里拐,對再往那邊拐,到了。”
大根下了車轅,遲疑了一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提醒道:“我們家不是專門干這個的,所以,可能會做的不周到,那個,你們記得帶上重要的東西,不然萬一丟失或損壞了,我們家可賠不起。”
定慧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我們的物品都是隨身攜帶的,不會讓你們家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