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已是入秋,枯葉似塵,沉浮隨風。她依舊一身樸素的青袍,及腰的長發用一根細細的青藤扎了一個松松垮垮的馬尾。
她背著長琴,步履平實的踩著厚厚的枯葉,踏入了一片古老的荒林。
她并未急著深入,而是找了一塊青石盤坐、誦咒。
一柄精巧的石斧放在她右手邊。
“嗚嗚嗚……”
起風了!
落葉紛飛,枯草起伏。
她奏響了大風。
她的琴和她的人都化為了這天地間的風,秋天的金風。
“唳~”
一聲慘叫,給這秋風增了一分肅殺。
“吼~”
一聲悲吼,給這大風添了一分威嚴。
慘叫悲吼此起彼伏,她只是坐在石頭上撫琴,虛空不時閃過一條黑線,每一次黑線劃過,便會瞬間染紅,化為血線,一顆頭顱會隨之飛起,或妖或獸。
風停。
她起身看了一眼身首異處的猙獰頭顱,輕輕嘆了口氣,她給過它們機會,大概妖獸吃人也是天理吧?
她背起長琴,理了理被大風吹亂的長發,輕輕一躍,入了深林。
她的目光在一棵棵古樹間流連,不時上前用石斧敲擊樹干,走走停停,已有半日,她卻恍若不知,一路上,她遇到了很多鳥獸,卻相安無事,它們聽懂了她的琴音,她并無惡意。
“叮~叮~”
她耳朵一動,復又敲擊,聲音清脆,她一抬手露出藏于袖中的石斧,石斧上黑紋一亮,半尺石斧變成了磨盤大小,她掄起巨斧飛砍大樹,“咔嚓”一聲巨樹被她一斧子砍斷,樹冠脫離樹身轟然落下。
她腳不動,身不動,唯有手動,石斧起落,木屑紛飛,片刻功夫,一條長三尺,寬一尺,厚四寸的平整白木立在了面前,她滿意的收起了白木,今日運氣不錯。
數步之外,她看到一棵極不起眼的古樹,灰撲撲的,干癟的枝椏,枯黃的樹葉,很普通的一棵樹,她卻感到這棵樹不同。
她走過去用斧背敲了敲樹桿,“咣咣”有聲,渾濁毫無靈性,難道錯了?她遺憾的收起斧子,準備離開,她又回頭看了一眼。
咦?她突然笑了。
她抬手,袖中斧子瞬間變大砍向了古樹。
“嗡!”
一片翠色霞光落下,石斧被霞光彈回。
古樹震動,樹葉嘩啦啦怒吟,好像在叱責她的野蠻,又似在控訴她的惡行。
她開口輕笑:“這能怪我嗎?你看看你周圍這些樹,哪個不是落葉斑斑,唯有你,三十個枝椏上不多不少都頂著十片黃葉。”
古樹僵住了,葉子定住了。
她問:“你是棵靈根吧?”
她這一刻很激動很激動。
古樹默不作聲,裝死。
她輕笑一聲:“既然被我發現了,就說明你我有緣,我給你換個住處好不好?”
古樹一動不動,繼續裝死。
“不出聲我就當答應了。”
說完她掄起斧子開始破地開土,古樹著急了,“嘩啦啦”我沒答應,可惜那女人已經動手了。
斧子吭哧吭哧的劈土,她熱情似火,下手又極有分寸,生怕傷了這好不容找到的靈根。
她手里的石斧極沉,可腳下的泥土也極硬,她劈了一下午,也就挖了不過半尺,她明白是這株靈根做了手腳,人家不愿意搬家,可她執念太深,既然遇到了,她就不會放手,不管它愿意不愿意,都得跟她。
她一邊劈土,一邊好言相勸:“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只要你跟我走,我會對你好的,我的洞府又寬敞又安全,跟著我,不比你藏在這里擔驚受怕的強,說不定哪一天被人挖去煉了法寶……”
“我叫石磯,住在骷髏山白骨洞,是萬年石頭成道,為人忠厚老實……我會撫琴,剛才那大風曲就是我彈奏的,以后我可以給你彈琴解悶……我還有兩個童子他們是草木成精,和你也算是同類,只要你跟我回去,她們可以陪你說話,你也就不寂寞了……”
石磯吭哧吭哧的挖,手不停,嘴同樣不停,她這一挖就挖了半月,石磯越挖土越松,她知道這株靈根的心像這土一樣松動了。
又半月,她終于將樹刨了出來,石磯氣喘吁吁的拄著石斧呻吟:“不容易啊,這根可扎得真深,恐怕得有百十丈吧!”
突然,石磯心頭一悸,不好!
猛回頭,一顆碗口大的寶珠朝她打來,石磯想都沒想張口吐出一朵黑氣蓮花,“蓬”黑蓮只阻了一息便散了,一息足矣,石磯的石斧劈向了寶珠。
不好,地下鉆出一把鋤頭架住了她的斧子。
“啊!”
石磯驚叫一聲,咦,沒打中?
她睜眼,一片碧綠霞光護住了她,是靈根救了她,石磯心中感動,人情樹故。
那個偷襲她的王八蛋看到霞光,癲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沒想到竟然是先天靈根,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有此靈根,何愁大道不成,貧道機緣到了!”
“機緣到了?我看是你死期到了,老雜毛,拿命來!”
石磯怒吼一聲,一斧崩飛寶珠,掄起磨盤大的石斧殺向了偷襲她的矮冬瓜。
險些喪命的憤怒令石磯殺心肆虐,石斧快成了灰色閃電,橫劈豎砍,斧斧犀利。
灰袍小矮子被石斧震得步步后退,他那掛著兩撇小胡子的胖臉陰沉的厲害,小矮子全力揮動手中鋤頭,竭力抵擋暴戾女的瘋狂攻擊,一把鋤頭左鋤右鋤,怎么看怎么像刨地,一手的莊稼把式,左支右絀,倒也不俗。
但面對石磯犀利霸道的斧法就有些不夠看了,這可是石磯足足做了一百二十年樵夫所得,為了制琴她四處砍樹伐木,意外煉就了一套不俗的斧法,她這斧子平時也就砍砍樹劈劈柴,將人當樹砍她一般不會這么做,太血腥,今天她倒不介意血腥一回,她要活劈了這個險些害了她性命的老雜毛。
“砰砰砰砰~~”
巨斧狠劈鋤頭,一斧沉過一斧,灰袍道人只覺雙臂抽搐已經麻木了,他怪叫一聲:“妖女休要猖狂……啊……”話未喊晚,一條手臂便被齊肩砍下。
“啊……”
矮子慘叫,他那泛黃的瞳孔中生出一道詭異的豎目。
“鼠目寸光!”
一道黃光射中石斧,磨盤大小的石斧黑光一散縮成了半尺小斧,石磯微微一滯,另一道黃光朝她眉心射來,石磯錯身讓開,那黃光竟然轉了彎。
該死的老雜毛,好詭異的妖術,先破她加持在石斧上的如意咒,現在這道黃光她竟然躲不開,石磯左手一伸,硬接,黃光鉆入了她黑氣翻騰的手掌中。
灰袍矮子見石磯硬接他的天賦妖術竟然無事,翻身一滾,人沒了。
“唧!”
一聲尖叫從地下傳來,好一只碩鼠,牛犢一般大小,那肥胖的身子堆滿了肥肉,陰冷的鼠目賊亮,石磯最怕這種軟體動物,殺起來都惡心。
“吱吱唧唧~~”
石磯頭皮發麻,瞳孔收縮,老鼠,無窮無盡的老鼠潮水一般從地下涌了出來,密密麻麻蠕動著,石磯駭得臉色煞白,腳下起云煙,騰飛而起。
“哪里跑?”
那只大老鼠竟然帶著一大群小老鼠駕著云煙飛了起來,媽呀,這真是要了命了,這是鉆地鼠還是飛天鼠?
她此時駕云逃走是最明智的選擇,可她的靈根,石磯回頭一看,鼻子差點氣歪了,“該死的鼠輩,那是我的,是老娘辛辛苦苦挖出來的!”
底下密密麻麻的老鼠竟然將古樹靈根抬了起來,上演著一出老鼠搬家,再看古樹根葉萎頓,毫無還手之力,她反應過來了,是她切斷了靈根與地脈之間的聯系。
她真是作孽啊,誤人誤己,石磯怒從心中起大吼一聲:“我跟你們拼了!”
“刷!”
那顆寶珠對她打了過來,還能怎么樣,只有硬接,石磯掄起小斧頭劈了過去,叮,她身子一晃險些掉下云頭,寶珠滴溜溜一轉,又打了過來,她不敢再接,駕云就跑。
“妖女,哪里逃,斷老子一臂,老子要你不得好死,孩兒們,給我撕了她!”
“唧唧吱吱~~”
裹著無數鼠輩的黃煙朝石磯卷來,密密麻麻的鼠目太瘆人,逃,必須逃。
“哼,妖孽。”
“嗖!”
一支箭從天邊射來,噗,穿透了巨鼠的腦袋。
轟,云煙散開,大大小小的老鼠掉了下去。
踏……踏……踏……
一俊偉男子從天邊大步走來,他身穿獸皮,背背箭囊,手挽著長弓,一頭濃密的頭發如海浪般起伏不定,他身材極其高大,古銅色的肌膚充滿著爆炸性的力量,他長相并不俊美,卻極其剛毅,棱角分明的臉像大理石雕刻的一般,筆挺的鼻子,冷硬的嘴角,正直的眼神,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陽剛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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