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燭火瘋狂跳動起來,似乎下一秒就會熄滅。
約書亞依舊跪在原地,愣愣看著門口緩緩升起的黑袍人影。
明暗閃動的光線下,黑影腳下的磚塊悄聲翻動,整個人就像從地里冒出來了一樣,高而挺拔的身軀好像從不會折彎,也如這變化一樣沉寂。
隨著黑袍人從地下出來,被拉長的黑色影子也逐漸伸向門口、投到對面的煙囪磚墻上,最后將其徹底覆蓋,如同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暗,在緩慢而悄無聲息地吞噬著某些東西……
他之前看到的那只有著猩紅眼睛的烏鴉,也靜靜停在黑袍人肩上,看著無比乖巧。
黑袍人的帽檐壓得很低,隱約能看到白皙的尖削下巴,那是年輕人才有的感覺。
而讓他移不開眼的,是帽檐下那個朝他吐著蛇信子的蛇頭。
在《舊約圣經》中,撒旦就是一條古蛇,跟羊可沒什么關系。
而《創世記》中,誘惑亞當與夏娃吃下善惡樹果子的蛇,也是代表著撒旦。
《圣經》各版本中,也多次提到:大龍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
不,是他的新主!
約書亞回神,神色和目光瞬間變得狂熱。
非墨:“……”
非赤:“……”
約書亞的表情好扭曲……
中年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后面多了個人,不滿對著約書亞質問,“彼列?什么彼列?不知道彼列跟我是撒旦的信徒有什么關系?約書亞,你不要轉移話題!回答我,愿不愿意加入我的教會!”
身后,傳來平靜冷冽而嘶啞的男聲。
“有人說,彼列、塞繆爾、路西法,都是撒旦的別名……不過這三個名詞的出現都比撒旦要晚上很多,最晚出現的路西法這個名稱,更是取自亞伯拉罕神話體系之外的羅馬神話,最初的,只有撒旦。”
池非遲是真的忍不住了。
雖然彼列是后面演化出的稱呼,但作為撒旦的信徒、似乎手底下還有一個教會,居然都沒聽說過彼列,是認真的嗎?
這年頭,沒點學問就別出來忽悠人。
還是以宗教為名義,來忽悠一個當了三十多年神父的人。
中年男人被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驚愕轉身看著池非遲。
“是的,”約書亞重重點頭,雙眼在燭光映照下亮得嚇人,“最初的,只有撒旦!”
“你是哪個教會的?”中年男人皺眉問道。
他沒看到池非遲從地下冒出來,只當成‘同行’搶人。
雖然事實差不多,是在搶人,不過不是同行。
池非遲嘶聲道,“我不是什么教會的……”
“是的,”約書亞又重重點頭,認真道,“您不是任何教會的,天下教會都將要以您為主!”
池非遲:“……”
神父的精神還正常嗎?
“裝神弄鬼!”中年男人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合’,惱火道,“我的教會曾經發動過十六人儀式,發動過懲戒,獻祭過上百……”
聲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搭在中年男人肩膀上,他感覺有幾道冰涼的利刃擱在他咽喉前,那種性命被掌握住的感覺,讓他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我還以為是安東的教會……”池非遲輕聲喃喃。
據他前世了解,撒旦教派有兩種。
一種是主張崇拜惡魔、騙取別人身家錢財、施行血腥儀式的邪惡教會。
另一種就是安東斯拉維組織的那種撒旦教會,守法教會,主張面對現實、活在當下,別寄希望于來世或者死后,不隨波逐流,肯定欲望的價值,并學會調控欲望。
他們甚至不追求崇拜什么神,就以自身為神,也不反基督,如果非要說沖突,大概就是不喜歡那種生來有罪的自卑自虐的言論。
前世他到美國之后,就認識了一個撒旦教會的高層。
他也不喜歡宗教那種‘來世、死后享福’的概念,不喜歡‘別人打我左臉一巴掌、我要主動把右臉伸過去讓他打’的思想。
誰打他一巴掌,他會選擇把對方的臉打腫……
不過在那個朋友邀請他加入撒旦教會的時候,他拒絕了,總覺得加入某個教會怪怪的,他也在防備對方是忽悠他。
宗教這種存在很洗腦,不得不防。
真要做自己的主人,他不加入任何教會不也行?
“安……安東?”中年男人一身冷汗,盡量放緩聲音,“不……朋友,放下你手中的刀,我們有著同樣的信仰,不是嗎?你也是為了約書亞來的,對吧?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一方退出,反正都是為了撒旦……”
約書亞以諷刺的目光看了看中年男人,同時也覺得心驚,低下頭去。
他看得清楚,抵在那個男人咽喉上的不是什么刀子,而是爪子。
如同指甲一樣從手指上長出來的爪子,鋒利尖銳,將近10公分,看不出一點造假的痕跡。
至少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會覺得那是利爪……
男人還在喋喋不休,“對了,我有很多教會資金,有漂亮的教徒,如果你喜歡……”
“吵死了。”
池非遲手用力在男人脖子上一劃,帶起一蓬血花。
男人清晰地感受到皮膚被割裂的感覺,驚恐看著飆濺到眼前的鮮血,想驚叫卻發不出聲音,忙用雙手捂住脖子上的傷。
轟然砸倒在地的同時,他也終于看到從黑袍下伸出那只手上的利爪,神色定格在驚懼情緒中。
池非遲盯著不再動彈的男人,皺了皺眉。
最近煞氣是不是有點重了?
離開柯南之后,他好像有點放飛自我,感覺越來越偏離光偉正的小伙伴們了。
約書亞依舊跪在地上,看著倒地的男人,緊張地咽了咽唾沫,悄悄抬眼,看到那只手的鋒利指甲在慢慢收回、變得跟正常人的指甲一樣,連忙一頭冷汗地低下頭。
他果然沒看錯,那利爪不是什么道具,本來就不是人類該有的東西!
只不過,那只手有些眼熟。
他好像看到過,就在近期……
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很白凈,像最佳的藝術品,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貴族紳士的……
“你……”約書亞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抬頭看向那個站在門口圖案中間的人影,“你是池……池……”
池非遲沉默了一下,走上前,沒再用嘶啞聲音遮掩,平靜問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不用遮掩,約書亞確實認出他來了。
約書亞心里正緊張著,發現池非遲走近,更是感覺渾身好像被無形的壓力籠罩著,不過隨著池非遲走近,他仰頭間,也看清了黑袍帽檐下那雙隱在昏暗光線中的紫色眼睛,咽了咽唾沫,“我、我從小就喜歡觀察別人的雙手,因為我覺得手是人類靈巧的象征,是最完美的工具。”
池非遲伸出自己的左手看了看,好像沒有什么特殊的痕跡能讓人記住,“你記得所有人的手?”
“不,是因為我們見面還沒有過去多久,所以我才記得,”約書亞低下頭,神色變得痛苦起來,“也是因為,那是我最后一場洗禮,在那之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我不該進行那場洗禮,不該在教堂為惡魔的孩子洗禮……”
“神不是說,他可以救贖一切嗎?”池非遲蹲下身,看著約書亞,一字一頓,像誘人墮落的惡魔,“諾亞是我的教子,沒有我的血脈,如果我是有罪的,他應該救贖諾亞,你是他的忠實信徒,一生信守誡命,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諾亞洗禮,又愿意懺悔,他也應該選擇寬恕你,事實上,他沒有救贖諾亞,還放棄了你。”
他對基督教不算反感,基督教有‘愛神、愛人、愛自己’的思想,反對殺嬰棄嬰,廢除奴隸制,熱衷慈善事業,為人類文明做出過不少貢獻。
很多宗教在教人向善,有很多好的品行引導,他討厭的只是不好的一些東西。
比如基督教否定其他宗教,說小孩子出生就是有罪的,就因為很多年前有個女人偷了個蘋果,不受洗禮都是有罪,受過洗禮了,赦免你的罪,然后就要一輩子信他。
比如佛教要人割斷一切、一心投入,讓人拋下妻兒老小,他覺得這違背了一個男人的責任,甚至是為人的責任。
如果非要說,他還是喜歡道教多一點。
當然,喜不喜歡跟現在沒什么關系。
如果利益是代表惡魔,那他現在就代表惡魔了,那又怎么樣?
約書亞好像還沒有徹底放棄原有的信仰,他就要約書亞把那些都舍棄,才能更好的……為非墨去收地皮。
約書亞滿心矛盾。
沒錯,神不該救贖那個孩子嗎?
為什么什么都不做,還放棄了他?
還是說……這是來自神的考驗?
“就算不喜歡你那個神的教義,我也愿意為了諾亞踏入那里,”池非遲站起身,“神父,請你告訴我,創世紀第三章的內容。”
約書亞一愣,不明白池非遲為什么跟他說這個,回想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背誦道,“耶和華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
非赤忍不住道,“這書是誰寫的?蛇招他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