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是一條江。
江的這邊,是禪達,江的那邊,是南天門,南天門后面,是和順鄉——是以眾多村子環繞組成的和順鄉。
而現在,江的這邊,是禪達,是國軍經營防備鬼子的方向,
江的那邊,則是和順,是日本鬼子鐵蹄下呻吟的國土的縮影。
夏天跟著三根叔他們又修養了三天后,又變成了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了,他本打算渡江回去,但恰逢游擊隊這邊有行動——小鬼子在四處抓勞工,和順鄉這邊的青壯被鬼子源源不斷的送上了南天門,而世航大師獲知情報,有鬼子將前往一個名叫丁卯的村子,去那里抓勞工。
因為獲知了準確的情報,游擊隊打算打鬼子一個伏擊。
“只有12個鬼子,我們這邊會有三支隊伍一共19人參加伏擊,”三根叔對夏天說:“你就不用去了吧。”
“你們知道鬼子的一個班有什么火力嗎?就你們手里的土槍,想要伏擊……”夏天搖頭,說:“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區區十九個人想要伏擊,當心被小鬼子反伏擊了!”
夏天在這幾天自然也了解到了游擊隊的情況——和順鄉這邊的游擊隊,是世航大師一手拉扯起來的,但這邊的情況注定游擊隊不能成規模一起行動,通常都是以村子為單位,幾人、幾人這樣零散活動的。
而且這邊的游擊隊員,基本都是山民,雖然其中有獵人,但論軍事素質根本沒法和鬼子比,別說鬼子了,就是之前的找食組,其軍事素質也遠超游擊隊員——他們嚴重缺乏相應的軍事知識,嚴重缺乏武器裝備。
他們除了一腔熱血外,幾乎別無所有——他們比之潰兵還要窮,唯一不同的是,潰兵都是一群迷茫、絕望的人,而他們,則有自己的希望和期盼。
“時間緊急,沒法聯系到其他人,不過,我們只要挫敗了鬼子想去丁卯抓人的意圖就行了,”三根叔說到著就嘆息起來:“小東洋太壞了,下柳、上崖、靠林……”一個又一個的村子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一共九個之多,
“這些村子,男丁都被鬼子抓走了,其他人也被鬼子禍害一通,村子一把火被燒了,鄉親們不得不躲到地里,欸,現在我們只求能保下人,村子沒了……就沒了吧,人活著就好。”
卑微的要求,可憐的期盼,殘酷的現實。
夏天深呼吸,說:“我和鬼子打過,打仗也比你們更有經驗,帶我一起走吧,用得上。”
“得經過世航大師同意才行,”三根叔為難的說:“隊長不在這邊,大師做主呢。”
“三根叔,帶上夏天吧,也讓我們看看夏天怎么打仗,求你了。”叫做順水的小伙子向三根叔求情,其他人聞言,也紛紛七嘴八舌的求情起來,三根叔為難了半晌,說:“行吧,但沒有世航大師的同意,不能去我們埋伏的地方。”
“就知道三根叔最好了。”順水露出了鬼臉,朝夏天擠出一個得意、調皮的笑,夏天點頭以回應,心里卻在琢磨著一件事。
山路崎嶇,但走慣的人在山路上并沒有太多的不適,夏天跟著三根叔他們,在山間穿梭,逢林而入、遇谷穿過,在他徹底搞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幾人出現在了一個山谷中,山谷中也冒出諸多人來,應該是三根叔口中其他兩支人馬——三隊人加上夏天,也才是20個人。
世航大師迎了上來,三根叔急忙說了夏天堅持要來的事,大師點頭過后望向了夏天:“施主,沒想到你也過來了。”
“大師都化作了佛門的怒目金剛,我這個凡夫小子,也想出一把力。”
“多謝施主施以援手。”世航大師單手施禮,夏天忙不迭的雙手合十,他沒敢再叫人和尚,倒是有點臉色。
眾人匯集,也不耽擱,穿過山谷往伏擊處摸去——去丁卯村只有一條山路可走,能打伏擊的地方自然不少,世航大師選擇了距離丁卯村不到五里的位置設伏。
位置選的挺好,走了一路的鬼子在這個位置肯定是最松懈的,但他們的埋伏在夏天看來就是兒戲,人手被安排在兩邊,沒有詳細的規劃,就連首輪攻擊重點攻擊對象都沒有提及,而且埋伏的人手距離也近,極容易讓鬼子脫離伏擊并反攻。
夏天不得不插話:“大師,這樣不行,鬼子的隊伍行進的時候不會擠在一起,通常來說,是一個三人的小組在前,后面就是作為支援的機槍小組,12人的隊伍隊首和隊尾間距幾十米上百米,這樣布置咱們頂多將尖兵組壓下,但隨后會遭到機槍火力的壓制。”
世航大樹誠懇的手:“我們都是一幫沒見過世面的山民,施主是遠征軍,就懇請施主布置下,請施主放心,我們一定遵從施主的安排。”
“大師言重了,”夏天不自覺的咬文嚼字,說:“那小子獻丑了,大家配合下,爭取把這股小鬼子一口吃掉,咱們好鳥槍換炮。”
“在這里咱們留六個人,這里留三個,這里……”夏天不客氣的布置起來,布置完后說:“大家等我槍聲,我開槍以后,其他位置先不要暴露,這里的六個人務必先打掉他們的尖兵組,即便打不掉,也必須做到重創他們,記住啊,第一輪沒打掉不要著急暴露,忘鬼子躲避的地方丟手榴彈,盡量不要和他們對射,鬼子的槍法很好,硬碰硬咱們不是對手。”
“我會重點壓制鬼子的機槍,你們不用管機槍,對其余鬼子進行打擊,能用手榴彈解決就不用對射,一定要記住,戰斗打響后,一旦自己的位置距離鬼子較近,千萬不要戀戰,要轉移陣地,另外,我會在這里布置一些詭雷,你們要記清位置,盡量把鬼子往我布置詭雷的地方逼。”
夏天喋喋不休的說著,這幾日的接觸,他很明白這些人的戰斗素養——幾乎和半個月前的自己一樣,但自己這半個月有系統的各種加成,可這些人呢?除了一腔熱血!
所以他盡可能的說的詳細,并做了多手準備,就連身上攜帶的三枚手雷也全做成了詭雷。
“詭雷和地雷一個道理,咱們現在沒有地雷,就用手雷講究一下,你們看,手雷在扒掉保險栓后,就靠這樣擊發,最簡單的詭雷就是牽根繩子,敵人一碰繩子,就等于擊發了詭雷,然后轟一下,萬事搞定!”夏天向圍在身邊的幾人講述著詭雷,順水他們聽的也是津津有味。
夏天順便賣弄了下自己知道但絕對做不到的知識:“真正的高手,甚至不需要用手雷,只需要用簡單的化學原料就能做成詭雷,而且還涉及到了心理學——就是諸葛亮那種算計人算計到骨子里的方式,真正的防不勝防,別看我,我不會……”
夏天盡可能的將這場戰斗分成了多個小模塊,細致的分工讓世航大師贊不絕口,他特別的贊同夏天提到的這句話:
記住啊,你們不是正規軍,沒有接受到正規軍的訓練,所以別想著正面和鬼子硬撼,抽空子放冷箭才是王道,今天整死一個鬼子,明天整殘一個,日積月累下來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勝,而且還能把小鬼子逼成神經病,一舉兩得!
盡管夏天很樂意一直講下去,但鬼子的到來卻讓他不得不結束了“講座”,看著身邊順水意猶未盡的樣子,夏天說:
“別急,等著仗打完,我再多留一段時間,把能教的都交給你們。”
“真的?”順水大喜。
“當然真的,現在做好你要做的事——擱后面準備去吧,我說丟的時候,不要猶豫!”
“好。”
“你應該說‘是’!”
“是!”順水高興的應了一聲,退到了后面開始裝填“炸藥包”,他們的手榴彈、炸藥包都是不是正品,就有丁點手榴彈的輪廓,但填裝的是黑火藥,因為不安全的原因,他們往往是在戰場上現做,夏天給順水支了一招,做了一個碩大的加料炸藥包,用來應付小鬼子待會對自己的攻擊。
鬼子很快就出現在了彎曲的山路上,尖兵組呈搜索隊形前進,后面的機槍組更是在四十多米開外,再往后就是另外兩個戰斗小組,僅僅十二人的隊伍,拉出了六七十米的距離。
這才是戰爭的模樣。
夏天剛開始原以為行進中的軍隊都是一窩蜂的堆在一起的樣子,但緬甸的叢林中,他學到了很多的東西,現在也算是現學現用——他順便感謝了一下小鬼子萬年不變的僵硬戰術,讓他也做了一回萬事盡在掌握中的諸葛亮。
所有的潛藏是夏天親自督促的,倒是不擔心被本就心不在焉的鬼子發現,所以夏天很淡定的看著鬼子的尖兵組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過去,看著機槍組進入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槍響。
扛著機器的鬼子直接中彈倒地,鬼子也表現出了他們的戰斗素養,在槍響的剎那就紛紛散開隱蔽,夏天快速的開出了第二槍,打倒了又一個鬼子。
砰砰砰 后面的鬼子這時候已經開始了精準的火力壓制,相比疏于訓練的國軍,他們盡管僵化,但關鍵時候的反應真的很快。
只是,快也沒用,因為這是一場蓄謀的伏擊。
嘭嘭嘭砰 土槍、漢陽造還有三八大蓋同時出聲,分散的尖兵組遭到了襲擊,但戰果很差,只有一人中彈,還沒有失去戰斗力。
噠噠噠 歪把子機槍咆哮,并沒有朝近在咫尺的夏天開火,反而掩護起了遇襲的尖兵組,盡管夏天千叮嚀萬囑咐,但殺敵心切的游擊隊還是做出了不理智的選擇,他們試圖多攻擊伏地的尖兵組一會,卻接連兩人被咆哮的歪把子擊倒。
這時候終于有人想起夏天叮囑的手榴彈了,幾枚早就準備好的手榴彈匆匆丟出去,摔在日君尖兵腳下的時候斷成了可怕的兩截,鬼子看著身邊多出了一坨黑色,下意識的一腳踹飛卻沒見動靜,這也讓他忽略了身邊又咂過來的一托烏黑。
烏黑爆炸,籠罩了這名日軍的全身,硝煙散盡后,一身烏黑渾身疼痛的鬼子忍不住跳了起來,但隨即卻被后面的歪把子給打死了——喜聞樂見的誤傷。
埋伏的游擊隊員哭笑不得,剩下的一名鬼子慌了,匆匆撤退,不愿意鬼子就此跑掉的四名游擊隊員又探出了身子射擊,盡管擊倒了這個鬼子,但己方一人卻被機槍掃中。
夏天這時候根本來不及關注其他人,日軍對他的壓制最猛,至少三條步槍壓制著他,不得已他只能滾動到另一邊,朝順水喊:“丟枚手榴彈!”
順水丟出了手榴彈,啪,落地沒炸,又丟出了第二枚才轟然炸響,掀起了一團烏黑,夏天這時候才趁機摸出來,對著機槍進行了射擊,日軍機槍組的最后兩人倒下。
“撤!”
鬼子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但絕對不是伏兵們想要見到的,他們試圖把鬼子逼向詭雷地帶,但只有一個鬼子上當,剩下的鬼子則突破了封鎖,以丟下兩具尸體的代價倉皇而逃。
游擊隊員想追,但被夏天阻止:“就兩個小鬼子,不用管他們了,我們先救助下自己人,打掃戰場,注意地上的小鬼子,小心他們裝死。”
盡管有夏天的提醒,但還是有游擊隊員差點中招——世航大師終究是出家人,滿是慈悲憐憫之心,一名掙扎的鬼子傷員讓他心生惻隱,他和三根叔想搭救對方,卻不料對方掏出了手雷往腦門上磕,還是夏天眼明手快,一槍補死,讓一個善于弓弩的隊員把手雷射出去,鬼子的手雷太神奇了,為安全期間還是別接觸的好。
最后戰果:斃敵十。
但游擊隊的傷亡讓夏天滴血,有八個人中彈,其中五人當場陣亡,還有一人眼見也是活不成了,其余兩人得將養一段日子了。
有心算無心,卻打出了幾乎是一比一的傷亡比——這讓夏天無語的同時又心酸不已,畢竟,本質上游擊隊員就是一群農民,只是戰車碾壓過來后,他們不得不放棄鋤頭拿起槍。
“大師,如果方便的話,我在這里多呆一段時間吧。”夏天找上悲傷的世航大師,輕聲說:“請允許小子略盡綿薄之力。”
“施主慈悲。”
“我也是中國人。”夏天如此回答。
丁卯村的運氣不錯,成為了和順鄉周圍諸多村落中極少數躲過了鬼子禍害的村子,但全村二百多人,卻不得不背井離鄉,以躲避鬼子的報復和接下來的為禍,而夏天,則帶著一群游擊隊員,踏上了去緬甸的路。
“我們在回來的時候,埋藏了一批裝備彈藥,本來打算是炸掉的,但沒舍得,就藏了起來,數量不多,但足以武裝百八十號人。”
“為什么幫我呢?”和順游擊隊隊長顯得很詫異。
“我是中國人,而你們,也是中國人。”
“你和他們不一樣哩,他們都恨不得離我們遠遠的。”
“沒事,以后他們都會是我們自己人。”夏天笑得很燦爛,但這話游擊隊長并不能理解——幾年后他理解了。
對這支沒有多少經驗的游擊隊來說,緬甸之行收獲的不僅是充沛的武器彈藥,最重要的是,長達二十多天的時間里,夏天手把手的教導了他們很多的軍事知識,盡管對比日軍或者開掛的夏天,他們依然很弱,但他們就像是種下的樹苗,總有一天會成為參天的大樹!
再次從緬甸回來后,已經沒有東西的可教的夏天,終于提出了告辭。
“真舍不得你走啊。”游擊隊長悶悶的說。
“我的兄弟在那邊,我還有很多的兄弟,葬在了南天門,我必須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敢留你。”
夏天笑了起來,說:“隊長就不用送我了,世航大師,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您再也不用背著槍了,到時候我去您在的寺里燒柱香,咱們一起談佛論道!”
“阿彌陀佛。”世航大師輕吟,卻是滿目的向往。
“順子,好好練,你是一個好苗子,希望下次見你的時候,你已經是八路軍了。”
“夏天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打鬼子!”
夏天和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告別,當他步入河流抓著繩索開始摸索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統一的喊聲:
“遠征軍萬歲!祖國昌盛,民族萬歲!”
夏天回頭,看到他們正熱切看著他。
許久,夏天敬了一個在大學軍訓時候訓練的無比標準的軍禮,他喊:“中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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