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團這一次并沒有被拉到最前線,和包圍在魯爾工業區的三十多萬德國軍隊在第一線奮戰,而是被安排到了魯爾的一個礦區,在那里加強著包圍圈的厚度,順便為其他部隊提供必要的側面掩護。
總得來說,這是一次很輕松的前線任務,以至于傘兵們紛紛認為這是他們之前把所有該打的仗都打完了,現在輪到他們當觀眾沖人數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4月12日——對美國人來說,這個日子蠻有紀念意義的。
1945年的4月12日,在后世被多次評為最佳總統的富蘭克林·羅斯福在這一天去世了,但因為消息傳遞的原因,在這一天的傘兵們,并沒有聽到從大洋彼岸傳來的噩耗,依舊像往常一樣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夜,2排巡邏隊在萊茵河畔上巡邏。
喜歡跑到德國村莊換雞蛋的里斯又在遭受戰友們的嘲諷。
“里斯,你今天換雞蛋的時間比昨天短多了,而且換到的雞蛋還不如昨天的多,是不是人家姑娘不滿意你所以換到的雞蛋少了?”韋靈打趣著里斯。
韋靈在兩個月前還不是傘兵,他在阿登戰役之初就受傷了,被丟進了醫院,出院后這家伙深感到普通陸軍的不靠譜,決定做一個空降兵——他在傘兵訓練期間,曾一天五次合格的跳傘,最終如愿以償,被分到了E連2排,本身就是個老鳥的他,很容易融入了E連。
里斯哼哼的指著奧基夫說:“都是他的原因,他一個勁的在外面催我,人家姑娘不樂意了,匆匆和我換了雞蛋就走了,值得懷念的故事愣是沒有發生。”
“那不是個姑娘吧,”只有18歲的奧基夫傻傻的說:“她明明是個大嬸。”
巡邏隊的眾人差點笑斷了氣,里斯氣急敗壞的說:“你們知道個屁啊!我跟你們講啊……”
這貨想宣揚下他的理論,雖然有五千多字的理論知識,但明顯這樣的內容是不可能出現的,于是,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一旁響了起來:“講什么?說出來大家一起聽。”
“長官!”
巡邏隊瞬間肅然了起來,一個個向黑暗中出來的維爾什打招呼。
維爾什冷哼一聲,說:“你們最好別忘了上面強調的軍令——我可不想看到有激進的軍官把你們給揪出來。”
維爾什口中的軍令,指的是在進入德國后,上面特意頒布的一道《與德國人相處事項》,該命令大致的意思是說:除了公務外,士兵不得與任何德國人交談,包括老人和孩子。
好吧,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才下達的這樣命令,反正絕大多數的人不愿意遵守這個——一些激進的軍官卻非常遵守這個,但凡看到和德國人和善交談的士兵,就揪出來一頓批。
“放心吧,我們會注意的。”韋靈他們滿口答應著,維爾什卻特別的對里斯說:“尤其是你,不要被他們抓到小辮子,我可不想被別的軍官噴一頓。”
“嗨長官,我這是替被德國人迫害的人民報仇呢。”里斯狡辯,一旁的鄭英奇為之絕倒,人才啊,這小子絕對是個銀才!
“說的很有道理,就沖你這句話,我想你就擁有足夠的文化素養了,”維爾什冷笑:“那你明天就找我,我給你布置一些適合文化人做的事。”
里斯一個激靈,馬上認錯,拍著胸口大義凜然的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胡鬧了,維爾什這才放過了他,繼續和鄭英奇巡視了起來。
“這些家伙啊,三天不收拾就無法無天了,”維爾什朝鄭英奇抱怨:“一個個都是老油條了,打仗的本事沒怎么見漲,扯淡的本事倒是蹭蹭漲上來了。”
“你不覺得這樣的氣氛很不錯嘛?”鄭英奇不以為意,他帶兵受高城的影響極大,日常中并不在意和部下間開玩笑,甚至有時候沒大沒小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就是服從和能打仗,這一點上,E連基本沒叫人失望過。
雖然2排有點小前科。
“你倒是看得開。”
“其實他們挺不錯的,就像剛才咱們聽到的那樣,像里斯這樣的家伙都知道等價交換,比日本人和德國人強多了。”鄭英奇對美國大兵的軍紀從沒有報過多大的信心,但E連確實沒令他失望,沒有出現過最讓他憎惡的惡劣事件。
其實總得來說,還是因為德國人和美國人沒有刻骨銘心的仇恨,戰爭中出現的傷亡身為戰士都看得看,畢竟戰爭的本質就是你死我亡——但德國人沒有傷害到美國的本土,所以大部分的美軍對待德國百姓,并沒有太多的憎惡、仇恨的心情。
但俄國人和德國人充滿了仇恨,自從攻入德國本土后,俄國軍隊在德國本土進行各種各樣的復仇,其實也是人之常情,當然,俄國人管不了美國人的嘴和筆,那些復仇的爛事,自然就成了美國軍人鄙視他們的由頭之一。
果然,只要有了襯托,美軍的軍紀也能因此稱之為優秀吖 兩人繼續巡邏,但就在這時候,槍聲突然從后面傳來,維爾什色變說:“是韋靈他們?”
“我去看看,你去指揮部隊,小心德國人偷襲。”鄭英奇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往回跑,大約在兩百多米外,巡邏隊的五個人正不斷的朝萊茵河上傾瀉著彈藥。
鄭英奇撲過去就喊著問:“怎么回事?”
“我聽到了劃水聲,應該是德國人的偵查分隊想要潛入過來!”韋靈一邊射擊一邊回答。
“干得不錯,這里的大水正適合給德國人水葬。”鄭英奇夸獎了韋靈一聲,韋靈俏皮的說:“對,我也是這么想的。”
槍聲只持續了三分鐘,三分鐘后,河面上就看不到任何隱約的物體了。
“他們只剩下水葬這一條路了——我想,未來的幾個月,我都不會想著吃萊茵河里的魚了。”韋靈示意大家可以結束射擊了,順便還嬉皮笑臉的朝鄭英奇說:“軍士長,看到了吧,我們干掉了一支德國人的偵察分隊,我想你該給我們請功。”
“那是維爾什該操心的事,好了,這里得加強戒備,小心德國人故技重施。”
這是一場在巡邏中遭遇的極為普通的小戰斗,小到維爾什只是往連部丟了一份簡單的報告就了事了,但在兩天后,也就是羅斯福總統逝世的消息傳遍全軍的時候,下游有人撈出了幾具美軍的尸體,從身份牌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是506團情報股股長李奇少校帶領的一個小組。
一共撈出了三具尸體,經過鑒定,全都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槍口下——上面得知后震怒,開始了徹查。
E連的2排當時正在緬懷逝去的總統。
盡管總統距離他們異常的遙遠,但對2排來說,總統還欠著他們軍士長的一枚國會勛章呢,再加上他們都是受國家召喚參軍的熱血青年,自然需要通過儀式表達對這位巨頭逝去的緬懷。
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候,團部的調查人員闖進了2排,沒錯,是闖了進來,殺氣騰騰的闖了進來,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直接找上了韋靈。
“中士韋靈,4月12日晚上10點到1點之間,是你帶人在萊茵河畔上巡邏的?”
“是我。”
“你負責巡邏期間,有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
“有啊,有德國偵查兵試圖渡河偵查,被我們發現直接擊斃了,我們排長應該向連部提交過報告吧?”
“德國偵查兵?”問話的少校嘴角一抽,隨即嚴肅的問:“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了,當晚我們并沒有接到任何有關我軍行動的信息,”肯定回答的韋靈這時候已經有些慌了,但老鳥之所以是老鳥,是因為他們很懂得保護自己,只聽他繼續說:“既然沒有我們的人行動的信息,那只能是德國人。”
問話的少校嘆了口氣,說:“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事實上,你們當晚打死的并不是德國人,而是我們自己人,是情報股的股長李奇少校。中士,我想你得和我們走一趟了。”
“等等,”停了半天的鄭英奇站了出來,皺眉說道:“長官,我很確定,4月12日當晚,我們沒有收到任何有我軍行動的通報!”
盡管這種工作不是鄭英奇負責的,但他很操心這個,每天都會檢查上面傳下來的各種通報,就怕出現不可預估的烏龍,他記得很清楚,當晚的確沒有友軍的行動通報。
這時候斯皮爾斯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他看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進來就接過了鄭英奇的話頭說:“長官,李奇少校在行動前,沒有通知到任何人。我的人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錯誤。”
所有的渡河行動都是需要通知到基層的,哪怕是為了保密事先不說,但在行動后也一定會告知基層部隊,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戰場上大家的神經都緊繃著,遇到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就會不要錢一般傾瀉一堆子彈,自己人如果沒有提前通知到位,被打了怪誰?
“不管怎么樣,人我得帶到團里去,斯皮爾斯上尉,相信團里面會給你的人一個公正。”
聞言韋靈臉色垮了下來,他不認為自己這一個小士官能得到什么樣的公正,而且他真的慌了,原以為是干掉了德國人,沒想到卻是干了這么一條“大魚”……
周圍圍觀的傘兵也為韋靈趕到委屈,甚至有人想到了之前倒霉的海利格,海利格是因為沒回答出口令被自己人打傷的,他運氣好沒有直接見了上帝,但即便如此,打傷了海利格的倒霉鬼也被從2排掉去了其他連隊。
等等……
當初打傷海利格的也是2排的?
老兵們面色古怪,2排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己方軍官殺手”了?
“我和他一起過去,”斯皮爾斯看到對方態度堅決,略作思考后說:“我的人沒有任何錯誤,我不覺得他應該受到任何一點不公正的待遇。”
“行吧。”團部來的少校沒有反對,而一旁的韋靈卻忍不住感激的看了眼斯皮爾斯,心里滿是感激和激動。
斯皮爾斯的這番反應,也讓連隊里的其他人對他的感官發生了變化——E連喜歡斯皮爾斯的人很多,因為他作戰勇敢、不畏艱辛、時刻和他們在一起,他們能放心的接受斯皮爾斯的指揮,但依然有很多人討厭、害怕斯皮爾斯,尤其是是新進入E連的新人,聽聞了斯皮爾斯殺德國人、殺自己人的事跡后,打心眼里害怕這個男人。
但這一刻,斯皮爾斯的擔當讓那些害怕和討厭他的人改變了看法。
沒有人不喜歡一個護著部下的軍官。
團情報股長李奇少校,在掛上少校軍銜之前,沒有拿到過一枚獎章活著勛章,很多光鮮的活動中,他的胸前總是光禿禿的,相比506團的其余軍官,他光禿禿的胸前,很失色的。
他晉級少校,受到了很多人的挖苦——沒有戰斗經歷簡直就是他洗不掉的污點。
顯然,李奇少校受夠了這種挖苦,決心要干一番大事給那些挖苦他的人瞧瞧,以證明辛克團長絕對不是識人不明,也要證明他自己對得起掛上的軍銜。
“所以,他就帶著人渡河親自去德軍陣地偵查了?”鄭英奇面色古怪的聽著尼克松講述緣由,最后忍不住反問。
尼克松吸了一口酒后,無奈的聳肩說:“對,我不得不承認他的勇敢,至少我是做不出來——即便讓我去做,我想,我也得拉上你。”
“那個白癡,”盡管這樣罵一個死人很不道德,但鄭英奇還是忍不住給對方冠以白癡的頭銜,他帶著惱火說:“他難道就不知道報備一聲嗎?”
“你也知道,他沒有真正經歷過一線。坐在團部情報股長的位子上,情報會流水一樣上來,誰會在意情報是怎么獲取的?”尼克松打了個酒膈,反正他是不喜歡呆在那個位置上,只是沒想到接任者的運氣會這么的衰……
鄭英奇無語,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他真不知道怎么評價禍害了韋靈的這位少校——韋靈目前一口咬定,是自己發現了動靜,下令巡邏組開火的,反正將別人摘得一干二凈,該背的東西自己一個人全部背了。
“你放心好了,辛克團長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件事錯不在你的人,他是不會追究責任的,要怪,只能怪李奇犯傻。”尼克松看出了鄭英奇的擔憂,笑著將一杯酒推了過來,卻被鄭英奇毫不猶豫的拒絕,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繼續美滋滋的喝酒,然后才說:
“你現在要做的是配合維爾什管理好2排,相信我,他是不會有事的。”
“人心浮動啊……”鄭英奇聳肩,不止是2排,全連現在都很關注這件事,如果上面不能公正處理,以后難免會束手束腳。
其實不止是E連,各連的士兵都有類似的擔憂,戰爭中的誤傷是不可避免的,盡管有的誤傷是存心的,但絕大多數的誤傷,都是無心之過,因為弦崩的太緊而導致的。
而E連發生的誤傷事件,本質上來說,和開槍者一丁點的責任都沒有——巡邏分隊就是負責在第一時間打擊德國人的偵查力量,難道發現了動靜后,還需要拿個喇叭問一下對方是不是自己人?
所以,傘兵們都在等待著這件事的結果。
明明很容易就斷下的“案子”,卻拖了三天始終沒有結果。
斯皮爾斯坐不住了,又一次去了團部,對辛克團長說:“長官,我是來申請器械的,我的人在巡邏的時候需要配個喇叭,我還打算每個巡邏組準備一個探照燈,一旦發現有動靜,先拿探照燈看一下,然后用大喇叭跟對方交流,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對了,為了避免對方喊話我們聽不見,我們還得準備……”
“夠了。”辛克打斷了斯皮爾斯的喋喋不休,一臉無奈的說:“你好好說話行嗎?”
“長官,我是在好好說話啊。”
“行,你還有事嗎?如果沒事的話……”
“有事,我就是想問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帶韋靈回去?”斯皮爾斯問出了第N遍說的這句話。
辛克無奈的狠抽了一口煙斗,不知道怎么說——團部在韋靈的處理上,也存在分歧,當然,沒有人認為韋靈需要重判,但有一部分軍官認為該處罰韋靈,畢竟,韋靈打死了自己人,而且還不是一個,雖然他們重點關注的是李奇。
但還有一部分軍官,認為這件事上韋靈沒有任何責任,韋靈就是盡到了前線巡邏隊的責任——如果盡職盡責需要被處罰的話,那大家還是洗洗睡吧,打個狗屁的仗。
兩種觀點明顯是團部軍官和一線軍官的分歧,辛克也為難,他雖然認為韋靈無罪,但畢竟死了一個少校和幾個自己人,這么輕易的放過,是不是顯得軍官不值錢?
“長官,您應該知道,韋靈只是盡職盡責的做了最正確的事,如果做對了事需要處罰的話,我們的士兵們誰還敢做正確的事?”斯皮爾斯苦口婆心的重復了自己說了無數遍的意思,“韋靈已經被關了三天了,您也該做正確的決定了!全團所有的傘兵,都在等您的決斷!”
辛克看了眼斯皮爾斯,心里慢慢有了決斷,這事,卻是不能拖了。
“艾瑞克,帶斯皮爾斯去接關起來的小伙。”
當喊出了這句話后,辛克渾身一松,隨即心里苦笑,自己啊,倒是越來越想的多了,既然沒錯,那還猶豫什么?
斯皮爾斯瞬間喜悅了起來,忍不住拍馬屁說:“團長,這真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少廢話,去把人帶回去,”斯皮爾斯滿臉喜色的掉頭就走,辛克卻喊等等,又朝斯皮爾斯說:“告訴那個小伙子,既然沒有做錯事,就不要有負擔,嗯,再告訴他,他是個盡職的好士官。”
韋靈在被關押了三天后,大搖大擺的坐著斯皮爾斯的車再一次出現在了E連,當他和斯皮爾斯一道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在場的E連所有傘兵,默契的鼓起了掌,掌聲一浪接著一浪。
韋靈受寵若驚,但慢慢發現,那些鼓掌的戰友,正用一種極為熱切的目光看著他們的連長。
鄭英奇也在其中,看著斯皮爾斯擺著手示意快點散開少在這里聚集,他突然想:
如果溫特斯和斯皮爾斯一起競爭E連連長,大家會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