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武神,大約一百三十年前在火星活動的向山,明面上是獨行俠客,實際上串聯科研騎士團之中的潛在俠義分子,試圖建立完整的反庇護者組織。
在第六武神圍剿戰前后,官府宣布第五武神已經被誅殺。
后世俠客偶爾也會用第五武神的案例來教育后輩,告訴他們單打獨斗要不得。
“我現在才知道當年我為什么會失敗啊……”在孤牢騎士團重獲自由的向山痛心疾首,“原來這個生態位已經滿員了。”
“生態位”是一個包含了空間維度、時間維度、物種對資源利用、環境適應和生物關系的多維概念,指的是一個物種在生態系統中所占據的“功能位置”。這就好像是一家公司,在同一時間之內,只需要一名“人事總監”,而當兩名管理者都想要這個崗位的時候,就會產生“競爭”。
1934年,前紅盟生態學家格奧爾基·弗朗采維奇·高斯完成了那個著名的實驗。高斯選擇了兩種形態和食性高度相似的纖毛蟲——大草履蟲與雙小核草履蟲——進行混合培養,初期兩者共存,但雙小核草履蟲憑借著高出競爭對手1.5倍的繁殖效率,逐漸占據優勢。約20天后,大草履蟲被完全排除,培養液中僅剩雙小核草履蟲。
這就是著名的“高斯實驗”。
如果兩個物種競爭有限的資源,利用資源更有利的物種將會排斥另一個,當資源有限時,不會有兩個物種在相同的生態位能共存。
一百三十年前,第五武神在不知不覺之中,充當了“大草履蟲”的角色。
在“科研騎士團”這個狹小的培養皿內,有兩個自認為是向山的角色在競爭。
然后,很遺憾,第五武神尚在摸索一套不違背俠義精神、適應新時代的組織結構,而“掮客”則沒有這種顧慮。
對“掮客”來說,所謂的“組織”也只是“羽化飛升”之前的臨時載體,是幼蟲之于蝴蝶,尸體之于陰神一般,完全不重要。他沒有建立新制度的理想,也不在意臨時建立的組織結構是否符合道義。
而很不幸,向山在“建立一個秘密組織”上確實有成熟經驗。
“掮客”甚至能夠吸收最初那個向山的教訓。
“掮客”與第五武神都是在第四武神之后完成轉變的。“掮客”甚至有可能還早一點。
已經被“掮客”籠絡的科研騎士,就很難成為第五武神的同志了。
第五武神雖然隱約也聽說過什么什么哲人會的存在,還以為是什么志同道合者的組織。
從結果上來看,因為CSiFe哲人會的存在,第五武神的努力很難取得真正的效果。
而六龍教今日的聲勢也足以說明,第五武神其實思路大體正確。
只是沒想到會出現一個“錯誤”的向山。
“悠悠蒼天,何薄于我。”在第十二武神解放地球之后,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算第五武神的向山如此感慨道。
至于第五武神的結局,其實沒什么好說的。
“我撞上了哈特曼那老狗的包圍圈,消耗了太多的彈藥儲備,并且義體廢熱堆積,然后就沒逃過朱安雷賓、杰拉佩特里蒂斯、元永貞這仨貨的圍追堵截,敗了。”
朱安雷賓,前金星之王,羅曼司王,月余前被第十二武神斬殺。
杰拉佩特里蒂斯,前火星之王,戰神王,七十年前被第九武神突襲殺死。
元永貞,勇者王,掌管木星大氣之內諸多事務的管理者。
這三人都不是弱者。朱安雷賓或許在絕頂強者里被評價為“平庸”與“少斷”,但與此同時他也是沒有明顯短板的武者,若非特殊狀況,很難正面突破。元永貞最擅長空戰,據說保有全太陽系大氣環境飛行時長的最高記錄。
杰拉佩特里蒂斯在諸王之中也是高手,外功只是遜色于神速王。第七武神的時代,戰神王曾率領艦隊與第七武神正面硬撼,第七武神打崩了他的半個艦隊,但戰神王卻能夠在戰線崩潰之后憑借單機戰力拖住第七武神的移動隊列。
第五武神單對單可以勝過勇者王與羅曼司王,很難做到速勝,與戰神王單挑,甚至都存在落敗的風險。而這三人齊上,被哈特曼消耗過的第五武神自然沒有反敗為勝的道理。
第五武神甚至比官府宣傳得還要慘。他在義體損毀之后便陷入昏迷,再蘇醒時,整個生物腦都已經被剝出了義體,失去了全部的感知。
最開始的時候,戰神王還會代表萬機之父來進行審訊。但庇護者們也清楚,向山不可能那么簡單投降。
“所以,他們就把我當做研究材料,用來測試‘向山’這一類個體在特定狀態下的反應,以及這一類個體在各種極端條件下的耐受力。”脫困之后的向山是這么對鎮魂法王總結的。
“一開始的時候,只是使用吐真劑一類的藥物來讓第五武神多吐出一點情報,或者在讓部分記憶離線之后設置虛擬現實來觀察第五武神面對各種情景的反應,但是你肯定也知道的,這種事情對于內功有成的武者作用有限。”
“再然后,就是神經回路切斷手術以及摧毀特定受體的藥物。”
“哦……這……老天……”鎮魂法王有些手足無措,“天,虧你能夠堅持下來……”
“不,第五武神其實沒有堅持下來。最開始的時候,第五武神靠著內功與大腦的代償機制硬頂了十年。武學在退步,力量在消失,大腦機能在逐漸下降。這種感覺本身也在消解第五武神的意志力。但是第二個十年,他就頂不住了,徹底崩潰了。”
“嗯,或許第五武神也是覺得,自己腦子里所有情報全都已經失去了價值,因此不需要堅持了吧。在第二個十年里,第五武神不止一次哀求外面的控制者給自己一個痛快。但約格莫夫已經對第五武神失去了興趣。或許他在這個時候就對‘武神’祛魅了呢。”向山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繼續說道,“戰神王對這個生物腦都失去了性質。于是這里就只剩下來做課題的科研騎士,很沒人性的那種。你知道‘孤牢騎士團’的‘孤牢’是怎么來的了吧?只有我一個囚犯的牢籠,孤牢騎士團。”
向山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語氣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一般。鎮魂法王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狀態或心理疾病,只能猜測為“人腦的自我保護機制”。
“第三個、第四個十年其實都沒什么差別。那段時間,這個生物腦可以說已經沒有自我意識的運行空間了,植入物接管了部分高級功能,并壓制了自我意識。那段時間,我也得去看孤牢騎士團的論文,才能確定他們干了什么。”
孤牢騎士團雖然無法滲透,但是他們的研究質量都不低,六龍教主都說有參考價值。也正是因為教主的重視,所以六龍教才會想著“滲透”。
鎮魂法王很快就想起來了九十多年之前孤牢騎士團的研究方向。
“是……武學天賦……”
“啊,對對對,想起來了。”向山點了點頭,“這個生物腦差不多算是廢了,然后又有人覺得能成為武神的家伙,生物腦自身有特異之處,肯定是具備天賦的。在沒有‘自我’這個干擾項的前提下,他們想要看看‘天賦’的運作機理是什么。他們通過植入物控制這大腦重新訓練……但是沒什么成果吧。”
鎮魂法王遲疑地看著向山:“那你現在是……”
“等到他們都失去興趣了,升職了,就只剩下坐冷板凳的管理這個生物腦了。研究員扔給這個生物腦一個古舊AI,一款古代的心理治療助手。超人企業時期的小項目吧。我跟佛洛倫斯用于磨合團隊的早期作品。”
鎮魂法王驚嘆:“居然是現在的金星之王……”
向山微微偏轉視線,似乎不愿意直視鎮魂法王口中的這句話:“嗯,嗯,沒錯。”
由于約格莫夫的冒進行為——指給自己打免疫系統破壞病毒并一口氣推進到病程最末期,然后開始第一例人體實驗——讓他自己陷入死地。向山迫于形勢,放棄了進行中的談判進程,直接頂格砸錢挖人組建團隊。
而約格莫夫的事件之后,這支新組建的團隊也需要納入超人企業本身的研究體系之中。
而向山給出的團隊建設活動,就是“一起做個小項目”。
超人企業有專項資金,提供給新入職的學者,做一些“無需考慮經濟效益”的簡單項目。這些項目的作用并非是“產出成果”,而是“磨合團隊”以及“擴展領域”。
這些小項目的要求,包括了“必須是你感興趣的”跟“必須是從你專業出發的跨領域研究”。
人類義體化涉及了眾多細分領域,需要大量不同方向的研究者通力合作,想要靠一家之力完成,可謂是“神話”。
而這種小的“團隊建設”,正是創造神話的一環。
那個時候,還不是金星之王的護理學專家佛洛倫斯給出了她所感興趣的方向:人工智能參與的護理、情感支持等方面。
向山親自對她描述了“AI能做什么”與“AI不能做什么”,帶著她接觸了超人企業的工程師們,也就是他與大衛親自帶領的團隊。
“想要幫助那些陷入困境的病人,也想要緩解醫護人員的工作壓力——一個很泛化的目標。后來按照我的建議,分解成了好幾個模塊逐步推進。”向山說道,“其實在舊時代,有需求的人不會用這玩意。但我沒想到這玩意居然還是一百年前最好的醫療用AI。人類在這一兩百年里,對心智的探求完全走上了武器化的道路,沒人關心健不健康了。佛洛倫斯的練手作品居然都是最好的。”
向山搖了搖頭,似乎在惋惜什么。
佛洛倫斯所構思的AI,是為了輔助人類獲得安全、溫暖、全面和高質量的護理服務。醫學的目的是精準判斷疾病的來源、成因,進而檢索出高效的診療手段,而護理學的職能則是從不同維度維護健康、促進治療方案的實現,以及相當重要的患者心理支持。
而在向山的建議下,最初落實的方向是“AI參與喪失語言機能的患者的護理”。
“喪失了語言機能的病人,其他思維能力也很難說是健全的。一般人很難代入他們的角度去設想他們的需要。”當年向山這么解釋道,“護理人員需要經過大量訓練與反復實操,才能做到這一點吧。這是AI能夠參與的。”
而那個時候,佛洛倫斯是這么問的:“AI可以更好理解這些人的需求嗎?可我覺得AI都不大能懂我這個完全健康的人。”
“AI其實誰都不能理解。”向山很遺憾地搖了搖頭,“現在的語言模型AI,只是根據邏輯推斷‘這個詞后面應該跟著這個詞’,運作機理跟人類用于理解同類的鏡像神經元不大一樣。可以說AI誰都不理解,它不理解你我這樣的正常人,也不理解那些非正常的患者。單著正是它的優勢。AI不需要‘理解’,它只需要從數據中推斷‘病人在給出這個信號之后,這樣做大概率是有效的’。這跟‘從實際經驗中總結教訓’如出一轍。這是AI的長處。”
“我個人是覺得,AI的長處就應該讓AI去做,人類最好專注于AI尚未觸及的領域。而將研發集中在AI擅長的領域,也是有效率的做法。這是我個人的建議。”
對那些失去了語言機能,乃至思維受損的病人進行日常護理,這就是佛洛倫斯的“興趣項目”。
這個AI其實在整個舊時代也沒有投入市場過,盡管依托于超人企業那龐大的規模,佛洛倫斯可以輕易獲取無數醫療數據充實AI,但這類AI投入市場卻始終存在巨大的問題。
養老院或許是最需要這類AI的產業,但是養老院的目標用戶卻又偏偏是排心理最強的人群之一。
向山一開始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這只是磨合跨領域團隊的“興趣之作”。他還安撫佛洛倫斯,告訴她一旦人類的“義體化”與“認知革命”兩個大課題走上正軌,他們一定有機會推廣這個AI。
再然后,就是竊國的故事了。
這一款AI終歸沒有按照最初預想進入醫療場景。
在內功之道誕生初期,確實有一些俠客因為還丹酶而大腦機能異常,需要AI輔助完成復健。
但是伴隨著向山、祝心雨對冥想科技樹的建設,這早期醫療用AI再一次失去了狹窄的應用場景。
這兩百年里,偶爾有人出于個人興趣給這類AI寫個補丁,偶爾也有邊緣的科研騎士來隨手水個論文“磨合團隊”。它的底層邏輯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再然后,它遇到了已經連自我都徹底喪失的第五武神。
這個時候的第五武神,其實跟車禍后重度腦損傷也差不了太多了。
AI不會考慮“做這個有沒有意義”,也不會計較“是否可以成功”。AI只是反復對這個已經報廢的生物腦進行刺激,然后記錄有可能獲得反饋的行為,繼而強化。
不知倦怠,維持敏銳,如此十年。
AI持續申請的普通藥物會在騎士團資源有結余的時候通過申請。騎士團也需要許多合理的理由來消耗掉富余的資源額度。
這個生物腦在AI的輔助之下,借用第五武神的內功底子,繞過了神經回路阻斷器,重新上還未徹底死去的記憶庫。
重新獲得了思維的這個人,他是第五武神嗎?
或許是吧,因為生物腦完全就是同一個。
他是不同于第五武神的另一個向山嗎?
或許也算得上,因為這個人格,完全是AI輔助之下重新生成的,與第五武神之間,存在四五十年的斷層。
此時此刻,這位向山再次獲得外界消息時,已經是第八武神殞命前后了。
向山對著看守自己的孤牢騎士團正式騎士冬木永仁發送了一句話:“你看上去需要幫助,我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嗎?”
這個時候,江湖正在經歷最為低潮的歲月。第八武神帶來的影響很難說是好還是壞,祝心雨在過去的一百二十年里一直在逃避武神(外界看來),而第一個由她所以承認的武神,居然在尚未起事的階段就被阿耆尼王殺死。庇護者內部的俠客同情者在這個階段壓根就不敢露頭。
而那個時候的冬木永仁顯然不是什么俠客同情者。看到第五武神的求饒的景象之后,這個騎士團的成員很難再起崇拜與向往的心思。
但是,冬木永仁確實需要一點點幫助。
由于第五武神的大腦長期處于報廢的狀態,接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孤牢騎士團都沒法得到發展。
孤牢騎士團建立的理由就是折磨第五武神,順帶取得一點兒關于武神的認知。
而隨著時間推移,御座與戰神王都不再往這邊投注目光。
孤牢騎士團開始內卷了起來,正式騎士們彼此之間勾心斗角,相互仇恨,一心想著跳出這個深坑,不再充當孤牢的獄卒。
冬木永仁那個時候,就只是一個斗爭失敗、被驅趕到邊緣位置坐冷板凳的家伙。
AI判定病人需要進一步恢復,就需要來自社會的心理支持,于是尋覓渠道,在自身擁有的權限內讓向山與看守者進行溝通。
而向山拋出了一個冬木永仁難以拒絕的價碼。
“我曾經是最大科研機構的管理者,按你們的理解,是大騎士長啊。”
冬木永仁就這樣成為了向山的伙伴。
向山在孤牢騎士團內部發展一股勢力。第五武神本就在火星做著類似的事情,這個向山也只是延續了第五武神的想法,并再次縮小了規模。
“由于孤牢騎士團的特殊性,在御座與戰神王徹底失去興趣之前,尚未成勢的六龍教不敢往這里發展……”鎮魂法王鬼使神差地添加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向山點了點頭:“我就說嘛,第五武神簡直……非戰之罪。”
第五武神若是以才能而論,或許并不比其他的向山弱,只是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走上了一條無形擁擠的賽道。
“再然后的,故事……就如你所見了。”
從某個時間節點開始,向山就感覺,同化孤牢騎士團成員變得更加容易了。他更加容易說服他人,也更加容易改變冬木永仁的想法。
若論具體的時間,那大概是……
第九武神起義之后。
向山一開始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他能夠通過記錄分析,數據化看到自己語言模式的改變。在康復過程中,他確實是漸進式地恢復著。但是他“說服別人的能力”,卻是在某一個時間點突然飛躍。
改變的并不是向山,而是其他人。
他是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第九武神帶來的改變,讓向山成功邁出關鍵一步。
一直到今日。
冬木永仁將一本書遞到了向山的手上,并表示這是慶祝他脫困的禮物。
“我聽說舊時代的人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友情。”
向山翻來覆去打量這本書,鎮魂法王甚至覺得,對方姿態有可能代表智人的“翻白眼”:“電線裝訂的超薄柔性屏幕,主板位于書脊……我的天,你瘋了、我瘋了還是世界瘋了?”
但他還是坐在了一張沙發上,就這么當著鎮魂法王的面,翻看起了這本形式上的古老書籍。
鎮魂法王在這一刻表現出了強烈的無所適從。他指了指自己:“我們,不應該繼續廝殺嗎?”
“沒意義。”向山看了一眼鎮魂法王,“辛格啊,我覺得我現在大概打不過你了。為了不給武神增加更多的敗績,我會考慮避免戰斗。”
“真是荒唐……”鎮魂法王用力揮手,似乎打算在自己與向山之間劃出一道界限,“武神從來就是六龍教的獵物!你是向山那更好了……”
“你們六龍教的教主不也是向山?你為什么不考慮去狩獵他?他的位置,你們那么多六龍教高層,總歸有不少人知道吧?你帶頭,一群人合圍……”
鎮魂法王只感覺不可思議:“你在發什么神經?”
“我在發什么神經……我不是在給你指一條明路嗎?你們把你們教主抓住再這樣那樣,總歸是能夠加深對‘武神’這一現象的理解嘛。”
“我們可不是為了武神,我們是,是……”
鎮魂法王突然住嘴。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向山,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說更多。
向山合上書:“那我猜一猜吧。你們的目的,透過研究武神,將向山作為某種文化信息傳遞層面的‘系群’,建立認知層面的‘遺傳學’——嗯,確實,如果是我的話,也難免會有這種想法。一個具備高級認知能力的個體,受到的影響因素太多,很難控制變量。這種認知能力脫離社會存在就會改變性質,沒法得到純凈的樣本。嗯,嗯,‘向山’確實是……類似于小白鼠一樣的天賜樣本呢。”
鎮魂法王后退一步。
僅僅是從他脫口而出的“武神是獵物”,再加上第十二武神在地球透露的情報,面前這個向山就自然而然地分析到了這種程度……
“但是,如你所見,破壞性的研究所能建立的成果其實相當有限。”向山說道,“戰神王杰拉佩特里蒂斯念的是軍官學院,有個屁的科研素養。約格莫夫那個時候也他娘的瘋了,對第五武神的折磨只怕還是情緒宣泄為主啊。你看看孤牢騎士團吧,如果不是我在七八十年前撈了一手,現在只怕都倒閉了。”
“我仔細想了一下,孤牢騎士團讓你們感興趣的研究,只怕是我復健期間,以我的復健數據為基礎做的,還是我深度參與的——你看看,你看看,破壞性研究第五武神,價值實在有限。約格估計對武神根本屁都沒懂。”
鎮魂法王道:“你怎么知道我們的研究計劃呢……”
“嗯,如果從‘控制變量’這個基礎原則出發的話……你們捕捉武神之后,打算給武神接入你們教主的記憶后,讓武神進入虛擬現實,看看不同向山在面對相同情景時大腦活動的異同?”
鎮魂法王盯著向山,幾秒之后頹然搖頭,“我不是科研人員,我不負責這邊……”
“你應該可以解釋一下你們最核心的理念了吧?說不定我會被你說服呢?畢竟我也是個向山,你們教主也是個向山,很顯然啊,我們思維有相通之處。說服我,我說不定就直接加入了呢?”
“飛升……”鎮魂法王低下頭,“飛升是……”
六龍教的核心圖景其實并不復雜。
“哦,難怪第十二武神沒有全公開啊。嗯嗯,他也不想給你們六龍教傳教來著。聽起來還蠻有吸引力的。”向山一只手托著下巴:“辛格,要不帶我見見你們那邊散人集團的領袖?我打算提一個你們很難拒絕的提案。”
鎮魂法王道:“你想說什么……不,不對,閉嘴!別想蠱惑我!”
“與其讓我去體驗你們教主面對的情景,不如讓你們教主來體驗我面對的情景嘛。”向山一攤手,“你們是一個秘密組織,要知道,科學的方法論非常依賴信息的自由度——這句話還是當年還很有水平的約格莫夫告訴我的呢。秘密結社這種組織形式,就跟‘信息自由度’南轅北轍。你們想必有很多內部記錄不會公開對不對?但是我這邊不一樣啊。我當了很久的研究對象,一切記錄都有交叉驗證的途徑。甚至我大腦上還帶著物理的枷鎖,對記憶庫的神經回路阻斷器。給你們教主也帶一個的話,不是更好控制變量嘛,對不對。”
“你們給其他武神帶上類似的阻斷器阻隔記憶,然后讓他們腦子沒有打阻斷器的你們教主的情景,這顯然不夠控制變量,但是給你們教主打上阻斷器,讓他來體驗我所面對的情景,那就是更全面的控制變量啊!”
“我……我……”鎮魂法王感到了對自己的厭惡。
他居然動搖了。
他內心居然動搖了!
這是對教主的背叛啊!
這是對組織的背叛!
負罪感縈繞心間。
“唉,護教法王。唉,不顧一切地飛升。”向山裝模作樣地嘆息,“你的信仰只到這一步了嗎鎮魂法王?你的信仰難道全靠教主來維系嗎?你的信仰不應該在你心中嗎?既然你們的信仰是不顧一切地飛升,既然你們相信‘飛升’才是脫離苦海的唯一途徑——那么你們為什么又要將飛升的希望維系在六龍教這樣一個秘密組織上?”
“如果我向你們證明,你們擒獲了教主就可以更靠近飛升,你們為什么不動手?”
“我們六龍教之間彼此維系……”
“啊啊啊……”向山豎起一根手指,打斷道:“恕我直言,你們其實并不打算重返溫情脈脈、彬彬有禮、秩序井然的封建社會,不要在這里裝古代保守派。你們的終極目標,是用宇宙的距離來阻隔人與人之間的聯系——你們的核心教義就是‘不相信愛能永恒,但相信惡意永恒’、‘這個家遲早要散伙’。這種前提下哦,你們的核心氛圍是家族愛、親子愛?說實話,邏輯性不如古代宗教。”
“你懂什么……”鎮魂法王大聲駁斥:“就算父母與子女終將訣別,他們也曾經和睦相處過許多年,這份親族之愛……就算朋友之間遲早要訣別,他們也彼此信賴過……”
“既然每個人都會突然迎來告別的一刻……”向山微笑了,他忍住不笑出聲,“就算你與你們教主也是一樣吧。為什么不從教主開始適應這種訣別呢?為了飛升。”
鎮魂法王低下頭,默默抬起手臂,炮口對準向山:“我果然應該將你帶走……”
“你不會。”向山語氣篤定,“你在覺得我個人風格熟悉的那一剎那,策略組選擇傾向就改變了。你毫無疑問是‘向山’的朋友,你不會傷害‘向山’的。”
“我不會傷害你的。正如你所說,破壞性的研究所能取得的成果有限……”
向山道:“可你顯然也認為‘擄走之后放入虛擬現實研究’是一種傷害,不然你就不會拒絕用這種手段對付教主了。”
“與我同行的向山,只有教主……”
“真的嗎?我不信。”向山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別忘了,每一個武神都持有武祖的記憶。武祖的記憶里存在一個叫做辛格霍斯特的俠客,棒小伙。”
鎮魂法王手臂顫抖:“你這家伙……你……你這家伙……”
他收回了手臂。
“想好怎么跟教主交代了嗎?你覺得六龍教主在得知了你剛才的選擇之后,還會與你友愛地共事嗎?”向山再次翻閱書本。
“這就不關你的事……”鎮魂法王轉過身去。
“不,辛格霍斯特永遠是我的朋友。”
“得了吧,第十二武神也是向山。他是怎么處置神原言葉的?”
“我不知道言葉究竟干了什么,傷害過誰,我也無法替受害者原諒她。”向山再一次合上書,語氣鄭重,“我沒有立場為她辯護。但是,在這些我無能為力的事情的基礎上,我一定會承認這件事的——神原言葉是我好友深愛的女兒,是我最重要的學生、弟子,對我而言,她就像親生女兒一樣重要。我永遠不會否認這一點。”
“如果一定要審判曾經的俠客與英雄,我無論如何都會交給旁人,因為我是相關者。”
鎮魂法王嗤笑:“第十二武神可不是這么做的。”
“他可能是受限于現實,沒辦法交給其他人。而且你也看到了‘向山’無能狂怒的樣子。他……第十二武神,因為自己無力改變神原言葉的事情而陷入了極端的情緒之中。”向山嘆了口氣,“這就是身處囹圄的一點點好處了。我大約比大部分武神更擅長面對這種……我無能為力的情況。”
“你想說自己是特殊的?”鎮魂法王搖頭,“這種時候倒是很像我們教主了……”
“每一個向山都是特殊的。”向山道,“就像每一個人都很特殊一樣。所有人都是共性大于特性,但那一點點特性又都如此醒目。你所說的,對‘向山’而言是個性,但是在‘向山’這個系群之內,很明顯是共性啊。”
鎮魂法王掃了熒惑鳥兩眼:“不管怎么說,我要走你攔不住。”
“不不不,沒必要。”向山搖了搖手指,“因為你現在的選擇,你們教主大概會對你不滿。而我呢,其實也不大愿意你就這么回去,泄露我的情報。這對我來說太不可控了。如果你堅持要走,我大概也只能應戰了。你肯定會有所損傷的,而且還不能完好地拿下我。但是在這個基礎上,你還有一個選擇的,不是嗎?”
“你這個時候說服我加入俠義陣營?”鎮魂法王想笑。
“不是加入俠義陣營,而是真正為飛升大業收集一點兒有用的情報。”向山伸出手,“你可以留在我身邊,收集武神的數據,將之保存以來,在我覺得可以的時間點發去六龍教。你不必加入俠義陣營,也不需要用俠客的身份戰斗。你只需要作為六龍教的臥底,收集武神的數據就可以了。”
現在的醫學真的很發達,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切了惡性腫瘤之后不到半周就可以出院了,發達到有些嚇人了。我的外祖母現在一切安好。多謝各位的關心。我甚至有心思想抽卡手游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