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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國王的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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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衛·克萊恩在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灣區有一幢林間別墅,在圣何塞西南部的圣克魯斯山麓,距離雷德伍德國家公園很近。盡管大衛在世界不同國家都有宅子,但是他樂意稱作“我的家”的卻很少——這里能算一個。

  “大衛家”的后門直通圣克魯斯的紅杉林。大衛跟兩個十來歲的兒子曾花上半個暑假,在這里修了條石子路——石子是花了點小錢雇人運上來的,工程機械是向山花了半個鐘頭設計,然后就地增材建造打的。這一段內容后來被做成視頻上傳到網絡上,用于展示向山理想中的“萬用工業母機”在日常情景的作用。

  大衛很喜歡在這條路上散步。早晨紅杉林,往往有著薄紗一般的晨霧。這些薄霧仿佛將十數米乃至數十米高的紅杉樹林變成一個整體。紅杉鱗狀樹皮被露水浸濕,會滲出微紅的汁液,美麗極了。

  而“大衛家”的正門,則是另一番風光了。這里正好能看到整個硅谷——信息時代的第一個科技企業集中地,曾經最知名的高新技術區。

  向山偶爾會來這里“做點買賣”。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來大衛的這間宅子住幾晚。大衛的大門密碼對他不保密。就算大衛一家不在,向山也可以直接來住。

  向山每一次從大門出去的時候,大約都帶著“征服者”的心態——硅谷很有一些跟向山打過交道的商人,管這位大洋對岸來的同行叫“征服者山”。

  順帶一提,大衛門口還專門修了一條私人索道用于上下山。

  不過這一天,“征服者”難得沒有出征。

  他正在跟這林間別墅的主人一起浪費時間。

  大衛最近仿照合眾國曾非常火爆、現在仍舊有一定受眾的戶外闖關類綜藝,在自己家的后院里設置了一個超大型動態迷宮——至于挑戰活動的參與者,則是紅杉林里生活著的松鼠。

  巨大的杉樹養活了種群密度很高的灰松鼠。大衛散步的時候,常常能看到這些可愛的小生靈一跳一跳的身影。他腦海中的機械設計圖相關記憶,偶爾會莫名其妙迭上“松鼠”的印象。

  有一段時間,約格莫夫向朋友們安利了“鳥類觀察”的愛好,并表示“我聽說中國古代的皇帝都喜歡這個”。大衛在放假期間倒也嘗試過,但是開始得卻不順利。他在自己院子里設置的鳥類投喂器,總是會招來松鼠。這些嚙齒目的小小生物似乎有著超出腦容量應有的智力。盡管大衛設置的投喂裝置都有針對鼠類的防御措施,但是那些松鼠總是能找到打開蓋子的方法。

  大衛原本打算花上半個鐘頭自己設計一款小機關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那個時候,向山給他打了個電話,而大衛的手機鈴聲,則是《超級馬里奧》的主題曲。

  “噔噔噔噔噔噔——”的音效,開啟了什么了不得的腦回路。

  大衛于是發動自己全家,開始了自己的大計劃。

  孩子們絞盡腦汁,從自己看過的綜藝、玩過的游戲里手機關卡,大衛則負責將之實現。向山到處送人的“萬用母機”終于短暫擺脫了吃灰的宿命。但很遺憾,這個“豪華游樂園”落成之前,大衛最年長的倆兒子就不得不回市區上班了。女兒也得接著讀大學。

  大衛計算著自己的年假,然后震驚地發現自己可能沒時間見證歷史性的時刻了。雖然自己的企業不排斥遠程辦公,但是長期不在部門露面似乎不大好。

  這個自由的家伙思來想去,最終做出了決定——把自己老板一個電話叫過來。

  這就是向山這一次加州行的真相。

  硅谷不知道多少精英因為“征服者山”的到來正徹夜難眠,都在盤算這位可怕的對手又卡了什么關鍵技術、又要買走什么企業、又要達成什么骯臟交易。

  但向山實際上只是在操作自己所謂“夢想的機器”,為大衛建造迷宮部件。

  “我究竟干了什么讓你這么不尊重我?”向山那一天翻著白眼表達不滿:“這種屁事花點小錢扔給外包技術員就可以做了吧,遠程也行。”

  “用你們的話來說,那就是‘沒內味了’。”大衛表情嚴肅,“這種事情就應該和朋友一起做!再說了,我當你上司的時候你有用卑微的態度尊重我嗎?”

  在聯合國項目事務署工作的那些年,大衛曾短暫當過向山的上司。不過沒過多久向山就翻身成了園區領導。

  向山的加入讓大衛的工程進度加快了好多倍。于是年假的最后幾天,大衛終于開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觀察。

  不穩定的繩索、彈簧維系的通道、超級千秋、全透明迷宮、翻板陷阱、旋轉平臺……

  大衛精準計算了每一個平臺的位置,以確保松鼠沒辦法直接從院墻上跳到終點。支撐平臺的也是最光滑的金屬桿,松鼠沒法直接從地面上攀爬過去。想要吃到終點的食物,這些松鼠就必須從一個平臺移動到另一個平臺。

  大衛在終點準備了大約十五斤的黑糖核桃,人工選育的核桃品種,油脂含量爆殺了野生杉樹種子,被粘稠的糖類物質澆筑成半個松鼠大小的團塊。糖類物質也極大延長了食品的可食用期限。

  “一不小心太興奮了,做的關卡太多了。”大衛如此總結。

  他覺得松鼠們起碼得花上半年來破關。

  而向山則提出建議,讓他設置幾個中繼站點,放置幾塊小的堅果,以保證松鼠們不會在這個迷宮里損失太多能量,也避免松鼠在中途就失去興致。

  大衛采納了這個建議。向山專門搞了一臺無人機,為平臺上的中繼站點補充核桃仁。傳感器會檢測平臺機關上的核桃仁是否消失。如果核桃仁被取走了,無人機就會補充一塊。

  這無人機入場的那兩天,院子里的松鼠消失了。它們對這飛行的怪物感到恐懼。不過只是幾天,在意識到這怪模怪樣的飛禽沒有攻擊性之后,松鼠們就又聚到了這個有很多堅果仁的“應許之地”。

  一只松鼠矯健地在七塊木板之間來回跳躍。這些木板左邊三塊、右邊四塊,與水平面呈四十五度相對而立。松鼠們必須借力左右橫跳,越過這第一關卡。

  大衛左手捏著啤酒罐,右手拿著望遠鏡,緊張地觀察著這一幕。而向山則握著玻璃瓶的無糖汽水,坐在沙發上看投影儀轉播的監控畫面。AI會自動跟蹤松鼠。另外向山還用大衛的私人設備煉了個專業的AI助手,通過理解、學習合眾國過去五十年的類似綜藝節目,來不斷切換攝像頭、移動機位。

  “原來看動物還是這么有意思的事情啊……”向山點了點頭:“不愧是AI。”

  “重點是AI嗎?”

  向山將視頻共享了出去。約格莫夫于是偶爾也會來看看直播。

  大衛很喜歡紅杉林,因為這是他故鄉的景色。而約格莫夫對這種植物就是厭惡大過喜愛了。

  準確來說,約格莫夫討厭所有與“火”進行“協同演化”的生物。澳洲的桉樹以及加州的紅杉都在這個名單上。這些植物便是朝著“縱火犯”的方向演化的。它們會演化得容易引發野火,以此清掃生存環境內所有競爭對手,以及潛在的動物威脅。而紅杉與澳洲桉樹則演化成了“耐火”的樣子。

  紅杉甚至已經特化到了種子必須通過野火或極端高溫才能破殼的地步。

  澳洲那些通過后天學習掌握了縱火技能的褐隼、嘯鳶等食肉鳥類也在約格莫夫的敵意名單上。這些鳥類甚至在原住民抵達澳洲之前,就學會了擴大野火、燒死動物來獲取熟肉的技巧。

  在約格莫夫看來,“火”這種非常容易失控的力量,會輕易殺死超出那些“火系動物”生存所需分量的生物,非常惡毒。

  向山不無惡意的猜測,約格莫夫的這份“用火黑名單”,大抵是包括了人類的。

  因為這個理由,約格莫夫很少應邀來這個宅子。他說他懷疑杉樹會計劃燒死他。

  祝心雨后來來這里呆了兩天,大衛覺得一開始可能是來找向山解決一下日益增長的需求。不過祝心雨的性格過于好動,在這種鄉下地方待不久。在這段時間里,姑娘為男人們更新了一下這套游樂設備的操控系統,同時也貢獻了倆更有想象力的關卡。

  在跳板之后,這只健壯的松鼠又越過了翻滾的平衡木、布滿陷阱的窄橋。大衛看得一驚一乍的,招呼向山關注,或者讓AI記錄精彩瞬間。向山往往需要嫌棄地呵斥大衛,讓他停止這種降低AI純度、讓AI變得不專業的做法。

  這種時候根本稱不上“精彩瞬間”!頭幾關對于熟悉了地形的松鼠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向山也就頭兩天有看“失敗集錦”的興趣。

  但是到了迷宮關卡,向山不由得坐起身來看。這一關是一個透明迷宮。松鼠們在這里表現驚人。甚至有些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松鼠,都能以較高的準確率通過前幾個岔路口。向山不得不懷疑,松鼠存在著種內交流的能力,并且可以通過種群內部交流后天習得許多復雜能力。

  為了排除“松鼠靠著驚人嗅覺尋找正確路徑”的可能性,向山甚至親手改造了一臺清潔機器人,讓它在松鼠睡覺的時候清掃迷宮,同時噴上杉木味的清新劑。

  “還真是有趣,松鼠的智能……‘意識’到底是在什么水平的認知能力下出現的……”向山喃喃自語。

  大衛興奮得好像在看體育比賽:“哦別聊掃興話題,你……”

  大衛·克萊恩突然停住了。他看到了這里不應該出現的人。

  弗洛倫斯·魯爾曼舉起了另一罐啤酒。

  這一瞬間,世界靜止了,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向山的可樂瓶上,一滴水正在滴落,但是它在這一瞬停在半空中。

  火星之王大衛·克萊恩從前NASA工程師兼大富豪大衛·克萊恩里醒了過來。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興奮切換成了淡漠與慍怒:“你不該來的。你壓根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這里不是你跟老朋友聚會的小屋嗎?我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弗洛倫斯,別逼我發火。”大衛說道,“這個時候的你在北平的醫療中心,負責第一批志愿者的生命安全。你是我們當中最忙的。這個時間點,你連聚餐都基本不來,要么就是年輕的陛下主持的部門聚會,要么就是向山帶我們去探望你。”

  “責怪我破壞了沉浸感咯?”

  “不要逼我說實話,金星之王。”大衛說道,“我還沒恭喜你呢。朱安雷賓死了,現在你是金星唯一的國王了。很好。恭喜你。”

  美神王,弗洛倫斯·魯爾曼,第八武神事件前后被俘,最終在藥物的作用下選擇了投降,成為補位的三王之一。

  “朱安雷賓先生是死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的。”佛洛倫斯·魯爾曼搖搖頭,“還有,你就那么討厭我么?”

  “一定要我真的說出來嗎?”

  “我還真是不明白。”弗洛倫斯聳了聳肩,“你是覺得我背叛了友情?可這一點你也一樣。我甚至還是被陛下用藥物扭曲了意志,而你是自己跳出來投降的——你甚至還投降得更早。”

  “嚯,有什么區別?對于你這樣的內功水平,什么藥都沒法在不永久損傷大腦的前提下,對你完成意志篡改。這只是找了一個臺階而已。”大衛道,“而且我也不是因為這個而討厭你。我討厭現在的所有人。你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有事找我的話,到別的地方去。這里可不對你開放。”

  “你以前可從來不對他人保密自己家的大門密碼。”

  “臥室的鎖從來都是獨立的。出去吧。”

  大衛退出了登錄,意識重新回到鋼鐵的身軀。他盤坐在黑暗之中,就這么沉默了三分鐘。

  一直到弗洛倫斯再次發來信息,他才離開這里。

  “朱安雷賓那家伙死了。你可以在金星隨便干什么了。”大衛說著“恭喜恭喜”,語氣卻很平靜。

  “哈特曼為了木星的戰局,把我們拉了出來。”弗洛倫斯說道,“木星宙域的戰爭很關鍵。大概。”

  “嗯。”

  “或許有機會殺了心雨。”

  “嗯。”

  “我還以為你反應會更大一點。”

  “因為什么?祝?天哪,我們都絕交快兩百年了。第一個假向山……我是說第二武神,那件事之后我就沒跟她說過話。她怎么樣都好啦,跟我沒關系。”

  “向山差一點殺了隼。”

  “第十二個向山差一點殺了神速王啊。”大衛點了點頭:“倒也能算是條新聞了。神速王殿下強得可怕,嘿,居然差一點死了。”

  弗洛倫斯嘆了口氣:“如果我死在心雨或向山手上了呢?”

  “我會想辦法祭奠一下的。大概吧。你兩百年前也是個令人尊敬的人。”

  “真是……”弗洛倫斯道,“你現在的心理問題真的很嚴重,大衛,我很擔心……”

  “你最好擔心一下太陽上的那個混賬,我是說,咱們的陛下。”大衛冷笑,“如果他問你我現在的狀況,你直接說就行,我還是不堪大用的廢物。就這樣。你們殺來殺去跟我沒關系。想要火星的什么都可以自己拿,給我留個服務器就好。”

  “天哪,大衛……”弗洛倫斯嘆息,“你……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啊啊,跟我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哪怕我知道你現在這個是新技術的人格覆面,肯定不是本體,我也就當不知道。我不好奇。”大衛揮了揮手。

  “你以前跟向山最要好的。我看到你變成這樣,我……”

  “我只跟第一個向山,真正的那個要好。”大衛揮了揮手:“我曾把第四武神當第一個看待,我曾真心贊美一個死人的復活,仿佛我是個基督徒一樣。天哪。可結果呢?把那些假的當成真的看,只會更加失望。我只是一個孤獨的人。就這樣。”

  “火星最近頻繁發生AI故障……”

  “也跟我沒關系。我只有幾個弱小的人工智能,甚至不聯網。我才不關心AI有沒有失控呢。恐怕陛下也很希望AI能消滅我們這些人類吧。”

  弗洛倫斯走了。

  而大衛則來到了超級建筑的高層。這是一個高度超過五十米的樓層。在這里,幾棵紅杉茁壯成長。

  一座小屋就在紅杉林間,完全室內環境,模擬了近乎天然的光照。薄紗一般的白霧就在針葉之間流動。大衛快步走向那間小屋。

  然后,他聽到了咔嚓的聲響。

  他踩碎了幾顆鵝卵石。

  大衛停住了腳步。

  這棟房子就是當年的那一棟,甚至連這條石子路都是當年的那一條。萬機之父將世界許多地方的海拔都刮低了幾米,帶走了他覺得或許會有用的“研究材料”。這間小屋是他送給征天之王的禮物。

  大衛肩膀顫抖兩下,幾乎哭泣出來。他蹲下來,手指輕輕碰觸自己跟兒子們鋪的石子路:“我就不該來的。哦,天哪。對不起,伊恩……對不起,馬爾科……”

  這些石子真的就是他們父子一起鋪的那些。大衛·克萊恩手上為數不多家人確實碰過的東西。

  還有弗洛倫斯……弗洛倫斯,現在的弗洛倫斯也很讓人痛心。

  金星之王過去是最優秀的護理學專家,她湊巧獲得了一個與護理學鼻祖南丁格爾女士相同的名字。過去的她也為這一點而驕傲,并認為是命運讓自己走上了高尚的道路。在超人企業的時代,她是最崇拜約格莫夫的人。約格莫夫公開萬用制藥法的做法,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圣人的行徑。

  ——沒錯啊,沒錯。大家都被向山害了。萬用啊萬用,共享啊共享……真是……

  大衛再次站起身,走向了自己的靜室。這里只有黑暗與網絡信號。

  他再次進入了自己的“玩具小屋”。

  在21世紀的大衛·克萊恩身上,火星之王終于找到了久違的安寧。

  “今天還是選擇一個特別快樂的場景吧……嗯,不能太多人,不能太復雜,但是……哦,這一段也完成了嗎?”

  圣誕節,大衛·克萊恩穿上了紅色的大衣,帶著圣誕帽,粘上了假的白胡子,“我想想……圣誕節,給小孩子們送最棒的圣誕節禮物,當時跟我在一起的是……”

  他轉過身,看到了約格莫夫。

  “還能是誰呢,合眾國人,男人,醫療部門相關人士,天哪。”大衛想了想,伸出手發送指令。靜止的約格莫夫身邊浮現出交互界面。大衛左右滑動了一下,調用了英格麗德的數據,。“天哪,你在這里確實很合理,陛下,但這里可不是覲見區——嗯,就你吧,維京人。”

  片刻之后,他推開街道邊一戶小屋的大門。企業預先與這一戶人家溝通過,這是一個“驚喜活動”。

  “嚯嚯嚯,乖孩子在哪里呀?圣誕老人來送最新最酷的義體了!”

  在玻璃內……或者說,在“鏡像”之中,向山跟祝心雨同時捂住了額頭。

  “因為我們的本質是關懷程序了?我現在真的覺得他需要治療……”

  “向山跟大衛·克萊恩確實是超級好朋友,所以確實會產生這種感情的啦。”祝心雨嘆息,“重點是剛才大衛跟弗洛倫斯說的話。你怎么看?”

  “第十二武神干得漂亮。”向山如此總結道。

  他是以二十一世紀的記憶為藍本制造的向山,對外界的知識很少。目前他們只知道,朱安雷賓是一名法國的戰斗飛行員,也是最初一批在戰爭中快速成長的“新式軍人”。恐怖分子與軍人,俠客與鷹犬,在那個時代協同演化,相互磨礪。朱安雷賓就是那個時代的戰斗英雄。

  向山接著補充了一句“不愧是我”。

  “真希望戰爭快一點波及到這里啊……”祝心雨望向了“鏡像”對面大衛的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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