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是大晴天。
微風徐徐吹拂著湖面垂柳。
雖有惴惴，但方年還是沒管住自己的眼睛，至少余光沒管住。
以方年同學那點僅存的、為數不多的地理知識，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來了哪是哪。
左為中，右為南，所在建筑剛好在中間堤岸上。
起碼對他這種18歲的小伙子來說，就挺友好的，畢竟光是左右看看都能心情愉悅。
跟著苗為一起落座后，方年瞥了眼苗為，心里咕噥一句：‘也不知道這個糟老頭子又在憋什么壞！一句話也不提醒！’
方年根本不知道苗為這糟老頭子心里也在嘀咕。
‘哈！我在想什么，這肚子里起碼裝了八桶壞水的家伙能老實才有鬼！’
一句話。
方年跟苗為可能是天生氣場不和。
從年初視察那次接觸，到前兩天方年主動求見，就沒有輕松愉快的時候。
兩人都可以是說話說成陰陽大師的那種。
方年總覺得苗為這糟老頭子總憋著壞。
苗為又覺得方年這個小東西是個千年的老狐貍精。
主要是，苗為發現自己說道理說不過方年。
平校走過來落座，看看方年，笑著道：“小方吶，怎么這次沒提前打個招呼。”
本來自打坐下就沒動過的方年一下覺得很悶熱，后背都黏黏的。
人直接就愣住了，眼睛都不會動了：“啊……”
“這個……”
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平校，只是這次地方不同，方年感受有很大的不同。
見方年磕巴起來，平校也不在意，平和道：“聽苗部說你提了個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的意見，詳細說說看？”
聞言，方年字斟句酌道：“勞平校念叨，其實也不是意見，只是個不成熟的想法，出發點比較粗淺，就想部里能不能牽頭促進國內集成電路產業的發展……”
見平校眼瞼低垂，也不吱聲，方年不得不說了一些：“是比較個人的想法；
竊以為可以由部里牽頭針對性投資集成電路芯片制造業，兼顧芯片設計、封裝測試、設備和材料等產業；
輔以專業管理，市場化運作模式，通過市場規則淘汰大部分國內碎、亂、低端的集成電路產業，優選部分升級改造……”
稍頓，還是沒聲音，方年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對整體產業可以分為五個階段：整合、完善、升級改造、追趕、領先。”
“真正實現產業化、高端化、專業化……”
“在投資層面，按市場規則分為三個階段，投資、回收、延展……”
等方年完全說完，平校這才說了句：“不錯的想法。”
“現在前沿的困難是什么，聽苗部說這幾天一直在堵他門，是不是翹尾巴了？”
平校剛說完，苗為先開了口，笑呵呵道：“我可沒這么說，平校不要毀我清白。”
“方總每天早上準點過來是希望如果我有安排隨時可以叫到他。”
苗為打了個岔，平校淡然一笑。
接著兩人都看向了方年。
迎著兩個領導的目光，方年赧然的搔頭：“可能是我的一些舉動不小心產生了誤會，很抱歉。”
“這是個最好的時代，出身于農村的我可以通過努力去復旦這樣的名校上大學；
用我母親和未婚妻她們的話來說，我就是個懶散不成器的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我是覺得自己在學業上算稍有天分，畢竟也是考上了名校。”
“倒是認為陳院士可以翹尾巴，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略頓，方年換了個口吻，語氣認真道：“前沿自身沒有困難，只是對鋪開生態力有未逮；
這不是現在的前沿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單以前沿推動，只能花錢買用戶去使用反饋問題，現在確實無能為力。”
聽方年說完，平校稍作沉吟：“如果苗部那邊能給你想要的支持，前沿多久能把新的系統推廣開來。”
這個問題方年早有準備，冷靜道：“不好說。”
“其實前沿從未想過要推廣得人人接受，而是希望有用戶使用反饋，以盡快解決潛在問題，快速迭代，讓信息安全得到根本性保障。”
“類似于那個女媧手機系統的發展模式是吧？”苗為插了句話。
方年點點頭。
不多時，那個秘書樣的中年男人敲門喊了聲校長。
這次意料之外的會面就此結束，實際前后不到二十分鐘。
平校畢竟不是苗為，絕對不可能因為方年而去推掉三個會。
當然，平校也不會有什么表態。
不過這完全在方年的意料中。
雖然曾經有一些小事情，比如國外批復幾十億貸款，莫名其妙的入了平校的眼；
但方年依舊很清醒，過問與表態是兩個詞。
前沿只不過是一只比較努力的螞蟻罷。
再次坐上車，這次因為順路，拐個彎而就回到了西長安街上，一會兒就進了工信部。
苗為也沒讓方年去喊已經在院子里等著的谷雨，直接把方年招進了他的辦公室。
到了這里，方年心緒就完全平穩了。
苗為也不多廢話，都沒讓方年坐下，直接道：“幾件事情簡單先跟你說一下。”
方年連忙點頭。
說話間苗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后，嘴上道：“近期部里會成立一個國產操作系統生態的項目組，主要協調各方幫助完善DeskOS生態……”
說著，苗為望了眼方年，補充道：“我會親自兼任組長。”
方年：“……”
不，不敢吭聲。
苗為垂下眼瞼，繼續說下去：“其次是核高基項目會有團隊去廬州前沿考察，你們配合一下立個項；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次的項目會分兩批撥25億的款子，交由廬州前沿來協調調度，帶著一些單位一起把大CPU搞好搞優秀！”
“錢就這么多，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
方年插了句話：“大……大CPU？面向服務器、大規模科學計算的高性能多核CPU嗎？”
接著嘀咕一句：“就這點錢，那不如你們部里留著生個娃兒。”
苗為乜了眼方年。
方年立馬止住話頭：“前沿盡力而為，要不要順便把服務器版系統做出來？”
“用不著！”苗為乜著方年，“你把科學院當什么？就顯得你前沿能？”
“會有專門的單位跟廬州前沿對接做系統層面測試的！”
方年：“哇，牛逼！”
苗為：“……”
怎么是這么個玩意隨便就能讓旗下的公司搞出來尖端基礎科技？
25億不多嗎？
但對大CPU來說，就真的不夠看了。
一個神龍1號還研發了56億呢！
苗為仔細想想，也犯不著跟方年生氣，畢竟錢確實少。
還是補充說了句：“反正財政能給的錢就這么多，實在有什么需要大錢才能突破的地方多想辦法，比如你那總會整出來個一二三四的保密實驗室項目啦；
不要怕借錢，也別拘泥于廬州；
其它方面部里也幫了忙，這兩天會有兩個院士加入廬州前沿。”
最后，苗為又說了個信息：“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這個事情暫時不會有下文，且等兩年；
到時候第一筆投資會給前沿，怎么也不能低于500億。”
方年忍不住咕噥：“都兩年了，干點啥不能鼓搗500億啊。”
見苗為眼神一凝，方年立馬喜滋滋道：“謝謝苗部，苗部真是太為前沿著想了呢！”
“滾你的蛋！”苗為終于忍不住氣急敗壞的呵斥道。
然后又說：“部里給了這么多支持，你懂吧。”
“懂懂懂。”方年趕緊點頭，“苗部放心，我一瞅前沿就是個掙大錢的樣子。”
本來還有想法逗留一下的方年連銀泰中心的柏悅府都沒回，直接去了機場回申城。
別的先不說，起碼實際行動上要表示一下重視。
還跟京城閑逛，指不定苗為那糟老頭子心里怎么編排！
都告狀告到平校那里去。
什么叫堵門？！
平常私人飛機申請航線怎么也是要提前個幾小時半天一天的，這回方年前腳離開工信部說要回申城，后腳去申請，接著就批復了。
臨了還加塞先進跑道，一會就沖上了云霄。
通過舷窗看著地面越來越遠，方年忍不住吐槽：“這幫糟老頭子，都巴不得我趕緊回申城！”
谷雨也很納悶：“方總，您上苗部的車是做什么事了嗎？”
“現在才十一點二十，也太快了點。”
方年擺擺手：“別提了，有點傷心，居然都想打發我走！”
“苗為帶我去見了個人，然后剛才給我塞了幾個對前沿沒什么卵用的項目，說批25個億啥的，這點錢咋不留著買AD鈣奶！”
谷雨：“……”
“那您要的支持呢？”
方年意興闌珊道：“都答應了，這兩天就會成立專門的項目組從上層推動。”
“也就那么回事。”
“臨了還畫了個大餅，說一兩年后會慎重考慮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還答應第一筆投給前沿，兩年后還就給500億，真的是，也不知道物價會漲的嗎？”
谷雨：“……也就是說窗戶開了，屋頂也拆了？”
“差不多。”方年晃晃手，明顯更懶散了。
他覺得有被傷害到。
怎么他這一要離開京城，都能機場加塞了是吧？
硬是一分鐘沒給耽誤？
是不是機場高速堵車還能給我來個臨時管制？
氣人不！
你就說氣人不！
飛機在浦東機場降落后，方年也沒多耽誤，直接去往楊浦。
午飯反正是在飛機上對付了一口。
畢竟是私人飛機，啥都有，再說方年也不是太挑食。
方年跟谷雨走進前沿辦公室時，其他人也早都到了。
這會還不到下午兩點。
見到方年走進來，經過半個多月假期修整，很是精力充沛的關秋荷率先開口：“這次怎么這么著急忙慌的？”
“對啊，京城發生什么了？”陸薇語也跟著問。
不只是陸薇語、關秋荷她們，大家都有點狐疑。
畢竟前兩天才聽說方年在京城大宴賓客，與各行業大佬結識。
等著工信部方面的下文。
眨個眼的功夫，方年忽然火速趕回了申城，下了飛機也沒耽擱，直接召集了大家。
方年笑笑，簡單解釋了句：“表現一下重視力度。”
“反正是想要的都拿到了，領導們也巴不得我快點走，索性我就讓前沿表個態唄。”
旁邊谷雨弱弱的補充了句：“回來飛機都插隊先起飛的。”
“方總你這是干了啥？”關秋荷有點瞠目結舌。
私人飛機是她的，她乘坐次數當然是最多的，她對這玩意還是有點發言權的。
坐到自己工位上的方年回答：“什么都沒做。”
“正常拜訪苗為，請求給前沿支持，如此而已。”
說著，方年喝上口茶，然后道：“好了，不說這些了，現在安排事情。”
“首先，工信部會有一個專門的項目組來協調各方幫助完善DeskOS白龍這個生態，老吳，你全權配合，最好今天就動起來。”
吳伏城點頭應下：“明白。”
方年又看向溫葉：“溫秘，這件事情你居中協調后方保障。”
“正好你過兩天要去廬州觀禮中科大前沿院開院儀式，順便在那邊接待一下核高基項目組。”
溫葉：“……”
末了，方年補充道：“反正無論怎么樣都會立項，你代為答應，簽字畫押就完事了。”
“具體事情是陳院士他來搞，但行政上的事情你得幫廬州那邊把關，可能涉及到十個以上的相關單位協調事務。”
溫葉連連點頭：“好的。”
最后，方年總結道：“反正接下來除了之前的規劃外，應該會把80以上的資金資源傾斜給女媧、白澤。”
“項目整體對外的動靜要控制在低調這個詞的范疇內。”
稍加思索，方年沉吟道：“我看這樣，正好廬州前沿員工眾多，分出一撥人去做電腦整機，也別跟電腦整機廠商合作什么的，就自己干了；
溫秘一會就去廬州吧，爭取在十月份之前能組裝一批臺式電腦，把它們無償捐贈給各個前沿院用于日常教學使用，這事情動靜可以稍微大一些。
學員服務部門配合完成。”
“要求是用純國產系列的硬、軟件；
處理器白龍D1、系統DeskOS、預裝朱厭的eda軟件；
通過學院服務部門跟各個前沿院說明內核，但不要對外公開，不要強制用于科學實驗，只是日常教學使用的話性能應該是足夠的。”
吳伏城跟白粥對視一眼。
“這不是剛好一攬子解決朱厭實驗室產品進入高校教學領域的問題了嗎？”
方年沒多說。
只是做了個手勢：“大方向的事情就這么多，大家各自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