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起又落。
暮色再次籠罩東方這片土地。
街道上、高樓外，處處亮起璀璨的燈帶，看上去比申城還要浮華迷離。
方年難得的端上一杯紅酒站在窗前自飲自酌。
樓層并不高，不過依舊可以看到窗外的維多利亞港。
暮色下，維多利亞港并沒有傳說中那么曼妙多姿。
平靜中透著繁忙。
一如方年現在。
在福州只待了兩個白天一個晚上，下午跟劉得建等一同乘坐民航客機飛抵香港。
并未折騰，順暢入住了香港久負盛名的半島酒店。
已經完全可以確定，優秀學生方年同學得逃課了。
明天是周一，顯然不可能趕著回申城。
來香港并不是方年的意思，而是劉得建和91胡總的提議，李羅賓十分贊同，他認為在香港可以更好的談下去。
馬杰克表示附和，方年無可無不可的結果。
連續兩個白天的商談并不是毫無進展。
至少第一點，馬杰克表現出了更濃厚的興趣。
除了淘寶跟支付寶以外，阿里也需要更多的觸角布局移動互聯網，掌握更多的用戶流量入口。
第二點，商談正式進入了實際階段。
即便方年一直在打醬油劃水，也不影響商談朝著他期待的方向去。
畢竟……
如果不是方年期待的發展，他就不會打醬油劃水了。
前后兩天的商談中也算是發生了許多事情。
一開始，劉得建擺出一副我是看在方總面子上，才愿意上桌談一談的。
我網龍，我91無線賬面上現金流充沛，好幾十億，根本就不是差錢的主。
太虧！
我網龍要推動91無線赴港上市，提振我網龍的市場信心。
我……怎樣怎樣的。
反正這個大手子的操作，是真的有一手。
另一面，劉路也就開頭發表了點看法。
之后默默當了個背景板，沒再多發表看法。
這件事情他不再摻和，后面直接退了出來。
至于91無線胡總，從一開始就巧妙的表達了他對91無線有些不太一樣的想法。
一直在不動聲色的抬高著91無線的身價。
此外也沒忘記表現出自己對91無線未來規劃的長遠度。
屢次提到了打造生態這幾個字。
被拉過來的馬杰克多少有點穩坐釣魚臺的意思，并不著忙。
即便表現出了更濃厚的興趣，也只是身為商人的敏銳直覺。
整個過程中，幾次含蓄的壓了價。
但其實不管他行為是什么，已經有了抬一手的意思。
至于李羅賓……
他可能真的忘了自己可能是因為有外界因素，才最終對91無線有這么勢在必得的沖動。
或許是因為安卓加上蘋果iOS在國內逐漸呈現出一種要超過90以上的市場份額？
又或許是因為熊廠尷尬的處境。
總之，一開始在劉得建先表示沒有出售欲望，方年表示希望開誠布公談一談，結果怎樣他都行之后；
李羅賓還真是稍微有點子急躁。
雖然言語間沒有那么明顯。
但大家都是人精，多少能看出來。
于是……
在這樣的情況下，91無線胡總開始了表演。
始終推動著商談朝著出售的方向走去。
從不同的角度闡述了不同的想法。
大手子劉得建其實心里一直在權衡利弊，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意動。
態度緩和了許多。
最終……
劉得建巧妙的松了口風。
前前后后吃了三頓大餐。
終于在今天中午吃差不多后，有了突破性進展。
劉得建提議去香港。
要么達成交易打包出售。
要么真是啟動上市。
總之……
這兩天的經過堪稱一場商談大戲。
你方唱罷我登場。
除了……
方年同學在劃水以外。
想著這兩天的經過，方年心中不無嘀咕。
“兩天下來還真沒猜錯，熊廠十分需要91無線旗下的軟件產品來完善移動互聯網的布局版圖啊！完全不惜以金錢換時間！”
“連我差點搞忘李羅賓對91無線的興趣背后，始作俑者是我。”
“91無線的胡總跟阿里還有熊廠私底下怕是都有深入的勾搭。”
“傳聞馬杰克一向喜歡儲備大量現金流，難不成不只是來抬一手的？”
“劉得建也真是有意思，居然想要拉上全部的股東，在香港決定是不是要打包出售91無線。”
“更有意思的是，李羅賓跟馬杰克居然都同意了，而且給我一種會在香港交割的意思？”
“好像……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身為91無線第二大股東，僅比網龍少3股份的前沿天使實際負責人方年同學，莫名完全置身事外了。
要知道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這樁交易一旦達成，涉及的資金或超過70億人民幣。
如果真這樣，那絕對可以稱得上目前中國互聯網史上最大的并購案。
而這種置身事外，并不是方年搞了什么巧妙的操作；
可完全不是最近在香港很是風光的周老板那樣，很巧妙的利用紅鵝大戰，達成了紅衣廠的商業目的——就在今天上午，紅衣廠赴美上市審批正式徹底通過；擔保、承銷等等都到了位。
只是自然而然的在發生。
反正大家一致認為，方年方總可以如此理所當然的享受最終成果。
“這兩天應該能達成交易，現在的關鍵點在于……”
方年低聲呢喃。
“我到底要賣多少錢？”
這個晚上，陸陸續續有人飛抵香港。
阿里、熊廠等以最快速度組建商務合作并購團隊飛抵香港。
前沿天使這邊，方年也喊上了關秋荷，以及她帶的一個小團隊。
說是小團隊，其實重要的就一個人：
劉惜。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尤其是在財務領域。
這次顯然會涉及到大量財務數據分析。
為此……
劉惜也在進入復旦上學后第一次請假。
晚上八點多。
方年在維多利亞港旁的一家飯店給遠道而來的關秋荷、劉惜接風洗塵。
才吃上口飯，關秋荷便打趣道。
“方總吶，你是不是早有準備，往來香港需要通行證，你自己有就算了，連劉惜都早就辦理了商簽？”
“這不很正常嗎？”方年平靜道，“像我一向把兩手準備掛在嘴邊的人，能沒行動？”
“劉惜可是前沿公司的兼職員工，不僅有赴港商簽，還有赴日、美、英、德、法等多國商簽。”
劉惜默默吃自己的飯，不插話，還是那樣的安分老實。
關秋荷抿抿嘴：“嘖嘖……還是方總牛逼。”
閑話了幾句，關秋荷正色道：“說說具體的情況吧。”
“沒什么需要說的，一開始就定好了目標，這兩天我一直在打醬油，啥也沒干。”方年隨口道。
關秋荷：“……”
“也……對。”
“只是李羅賓或者熊廠為什么始終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方年想了想才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不能說他是前世在網上見到過當年熊廠那么堅定，早就見過多種分析所以有信心這種話。
“熊廠在移動互聯網的布局可以拆分為三個方面，一是移動搜索，二是應用生態入口，三是人工智能。”
“一不用多說，是熊廠的絕對強項，尤其是今年谷歌宣布退出后；
人工智能這個……在我看來，熊廠多少有點死腦筋，或者說騎虎難下，早在兩年前就仗著技術強啟動了‘全人工智能’計劃，投入巨大已經是沒招了；
而這個時間里，阿里瞄準了云計算，致力解決服務器資源淡季閑置問題；
鵝廠也有自己的布局，還是以社交為主；
阿里、鵝廠各自在強項領域布局，雖然也很眼饞應用分發，但沒那么急切；
只有熊廠，在應用生態入口這個方向，他們內部絕對定了個心比天高的目標！”
“據我所知，熊廠私底下也有其它接觸，但那些公司完全不成氣候，根本不值得熊廠投入大量精力，更不值得熊廠以金錢換時間；
這也是我當時那么積極投資網龍91業務的原因，包括后續讓你給91業務支招；
其實都是給熊廠量身定做的。”
聽方年娓娓道出，關秋荷陷入了深思。
好片刻后才說：“你怎么知道熊廠內部有大目標。”
“明擺著的事情，熊廠在移動互聯網的布局太大了。”方年漫不經心道。
“這三個方向上，你仔細想想就能明白。”
聞言，關秋荷沉默下去。
不多時便眼前一亮：“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熊廠怕是想要獨攬移動互聯網，搜索入口加應用分發入口……最后讓用戶乃至廠商都繞不開它的產品。”
說到這里，關秋荷望向方年：“既然你都看到了，為什么還要特地給熊廠量身打造出個完美91無線，你真就這么喜歡給別人做嫁衣啊？”
方年直接無語道：“關總你坐飛機肯定累了，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見狀，劉惜嘴唇動了動，但還是沒插話。
關秋荷也很快反應過來。
眨了兩下眼睛：“不好意思，是我腦子有問題。”
外人不知道，她這個內部人士還能不知道前沿在女媧系統上的投入？
還能不知道女媧應用商店？
而現在所有的應用分發平臺都是基于安卓、蘋果等等操作系統的。
但凡有一天女媧系統站起來，這些平臺都要糟。
當然……
關秋荷顯然不知道的是，沒有女媧系統，這類平臺也糟了。
雖然國內的安卓閹割掉了谷歌的GMS，讓這類平臺一開始大行其道，但后面隨著各類深入定制的UI出現，各家都做了自己的應用商店，就也沒這些平臺什么事。
只不過現在方年把有志做國產智能手機的都拉攏到了女媧聯盟中。
不過，這也不能說熊廠收購91無線無論怎樣都一定是個完全的錯誤。
有些業務只需要完成必要的歷史使命就行。
10月25日，周一，香港是晴天。
上午九點，數家公司的代表人物坐在了一張會議桌上，二十來人。
會議室很寬敞，一點不擁擠。
簡單寒暄過后進入了正題。
“……網龍其實還是希望91無線能在港交所上市的。”
劉得建的意思很清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大手子就是大手子，操作強得很。
香港這邊的股東代表也沒多猶豫，坦然道：“現在不太容易。”
得到這個答案，劉得建也沒什么神色變化，望向方年：“方總，你的看法呢。”
這次方年沒再摸魚。
清了清嗓子，沉著認真道：“從目前已知的信息，站在前沿天使的層面，實際上更傾向于91無線獨立上市，哪怕這個時間會比較晚；
我相信以前沿天使的關系網絡，甚至現在都可以就地組織新一輪融資。”
說到這里，方年略作停頓，話鋒一轉：“不過……”
“就我個人來說，并無具體傾向，不管是整體打包出售給李董或者馬董，我都是樂見其成的。”
“哦？”劉得建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
李羅賓、馬杰克等人也看向了方年——
這個今天特地穿著打扮正式的年輕人。
香港這邊的股東代表是初次見到方年，但早就聽過不少傳聞，對方年的一言一行也很好奇。
迎著眾人的視線，方年談笑自如。
“在我個人看來，91無線的業務并入熊廠或者阿里，都可以產生不錯的碰撞反應。”
“比單獨赴港上市對整個行業要有更好的影響力。”
方年就這么簡單說了兩句。
李羅賓很快接過話頭：“方總說得有道理，熊廠也很期待將91無線業務并入以后產生的化學反應。”
“從熊廠的角度來講，獲得91無線業務支持，能夠更好的切入移動互聯網，為中國數億提供更好的移動上網體驗。”
馬杰克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認同：“單獨的應用分發做到91無線這個程度其實是某種巔峰。”
“它更適合成為一個入口的媒介。”
91無線胡總很想開口，但最終只是嘴唇微動，沒敢多嗶嗶。
劉得建沉默片刻，最終緩緩開口：“我想網龍對91無線的定位并沒有那么精準。”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糾結了。”
計劃歸計劃，生意歸生意。
雖然從坐上桌子開誠布公的談開來，到現在才不到48個小時。
但大手子劉得建已經完成了權衡。
買賣這東西，落到實處最實際的東西就是價格。
接下來的事情，方年再次袖手旁觀。
他誠實道：“討價還價不是我擅長的地方。”
這回輪到91無線胡總、馬杰克、李羅賓各自表演。
91無線胡總負責列出91無線的優質數據。
李羅賓、馬杰克跟自己的團隊商量，斟酌提出相應的條件。
香港股東跟方年一樣看戲。
他們的股份占比并不高，也就是10，額外還有百分之幾是網龍和91無線高管們的。
方年這邊看戲的還有關秋荷。
忙碌的是坐在會議桌后面一排安靜的劉惜同學。
她需要根據會議桌上各種報出來的數據進行快速核算。
還好這一點都難不倒她。
稍晚些時候，劉惜根據大家報出的資料，悄聲報給方年一個最佳核算數據：
“7.98.6億美元。”
方年面上毫無神色變化。
這是個數字計算結果價格，是綜合所有優勢條件的結果。
也就是……
最理想的最高價。
李羅賓跟馬杰克的各方面條件都給得基本不相上下。
單獨報價這塊。
兩家也基本不相上下的維持在了8.5億美元這個數字。
所以說……
劉惜永遠滴神！
一時僵持不下，于是李羅賓說了句話，讓馬杰克決定退出。
“我這邊希望劉董能加入熊廠董事會。”
一聽這話，馬杰克嘆了口氣，攤開手，無奈道：“李董你贏了，阿里退出。”
阿里在7月份才推出合伙人計劃。
表面上是為了保存其使命、愿景以及價值觀。
但實際上是馬杰克想要打一手好牌，以手上微不足道的股份占比完全把控阿里。
再多一個股東……
這根本是阿里現階段不可能考慮的事情。
馬杰克帶隊離開了會議室。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但商談還在繼續。
早在數月以前，一些好事媒體就一直報道91無線價值10億美元云云。
雖然李羅賓現在的條件很有誠意，但還是沒到劉得建的心理價位。
“價格這東西，愿打愿挨，但我也希望在一個相對合理的范圍內。”劉得建如是說。
李羅賓沉默下去。
見狀，方年慢悠悠的開了口。
“91無線的業務合并入熊廠以后，能更好的與人工智能相結合，用戶使用手機遇到問題可以通過91借助熊廠的人工智能系統解決最大多數……”
“我想……這應該是附加價值。”
隨后大手子劉得建接了話頭。
劉得建、方年、李羅賓三方展開了較為激烈的討價還價。
方年倒是不怎么激動，總是慢慢悠悠的。
卻每每給劉得建大手子提供了最佳助攻。
讓劉得建大手子深感價格這東西，就是得愿打愿挨嘛。
最終劉得建跟李羅賓一口定下了交易價格。
看起來都是大手子劉得建的功勞。
但其實是方年認可了這個理想價位。
被方年認為同時也在無數次商業談判上證明過自己的關秋荷，最終在這樁已經絕對是中國互聯網史上目前為止并購金額最高的交易中，一句話都沒貢獻。
只是旁觀了方年不動聲色的表演。
深深為之震撼。
以網龍、前沿天使為第一二大股東的91無線，最終確定打包出售給熊廠。
包括整個團隊。
比如胡總，他如愿以償的加入熊廠。
交易達成后，李羅賓、劉得建、方年等人面帶笑容，寒暄起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李羅賓更是友善道：“方總，非常期待以后還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一定一定。”方年微笑著點頭。
磕磕絆絆歷時將近兩個月，連續磋商了三天，終于還是在方年的理想價位上達成了交易。
兜兜轉轉從申城跑到福州再跑到香港，終究還是畫了個滿意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