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落戴著一個醫用口罩，把小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明澈的眼睛，像水洗過一樣。
“陸先生，這是我熬的止咳湯，你趕緊喝了吧。”
陸東城沒說話，視線從她的臉轉移到托盤上。
宋小落以為他是仁心被自己傳染，連忙道：“我全程戴口罩，保證不會把感冒傳染到你。”
“你感冒還沒好？”陸東城聞言，挑眉，視線再次回到她的眼睛上。
宋小落眨了眨眼睛，有些著急道：“快，快好了，陸先生放心我不會耽誤工作的！”
一副很怕被扣工資的樣子。
陸東城端起碗喝了一口，宋小落充滿期翼的眼神看著他，小心地問：“怎么樣？不是很難喝吧？”
“很一般。”陸東城回答。
宋小落疑惑，“怎么會呢？我都按照以前的步驟熬的，味道是一樣的。”
陸東城把碗遞給她，“不然你自己嘗嘗。”
“啊？”宋小落愣了下。
陸東城一只手拉下她的口罩，一只手把碗遞到她嘴邊。
宋小落如小貓舔水，嘗了一口舔了舔唇，疑惑道：“味道就是一樣啊。”
陸東城忍不住勾了下唇，“你還真是蠢！”
宋小落愣了下，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戲耍了，又不好發脾氣，不高興道：“陸先生，請你不要捉弄我好嗎？”
陸東城靠在門邊上，低頭輕咳了一聲，“你要是不蠢，為什么要出去淋幾個小時的雨？”
宋小落眨了眨眼：“不是你讓我出去的么？”
陸東城：“…………”
黑眸里滿載著不可思議盯著她好一會，發出靈魂深處的質問，“宋小落，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吃飯睡覺啊。”宋小落理所當然的回答，“人吃飯睡覺不就能活著。”
陸東城再次被噎住了。
她的腦回路還真是異于常人。
嗓子再次癢起來，他側頭急磕起來，蒼白的臉上很快就染上一層淡淡的紅。
宋小落立刻著急的輕拍他的后背，幫他順氣，眼神里滿載著擔憂，“陸先生，你沒事吧？”
陸東城余光掃了她一眼，捕捉到她眼底不摻雜質的擔憂，心弦被無聲撥弄了下。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把氣順過來了，微啞的嗓音道，“我這樣的人出事了，你心里應該很高興吧。”
聲音帶著幾分自嘲。
宋小落搖頭，“不會啊，我為什么要高興？你要是出事了，我不就丟工作了，找工作很難的，所以陸先生你還是好好的吧。”
“……”陸東城黑眸望著她，“我要是好起來，你也一樣丟工作。”
“對哦。”宋小落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就笑著說，“那也沒有關系，起碼在我的照顧下好起來，到下一任的雇主家，我已經是一個有經驗的看護了！”
“……”陸東城感覺自己在她眼里是一只小白鼠。
宋小落將碗遞給他，“陸先生，趕快把止咳湯喝了吧。”
陸東城接過碗，一飲而盡，將碗還給她。
宋小落露出欣慰的笑容，下一秒慌了，“糟糕，我喝過一口，要是把感冒傳染給你……”
“那你就等著被開除吧。”陸東城面無表情道。
“陸先生……”宋小落快哭了的表情。
陸東城扭過頭不看她，“還不下去。”
宋小落反應過來，連忙把口罩戴好，端著托盤下樓，一邊走一邊嚷著道：“陸先生，我會燒香為你祈福，你絕對絕對不會被傳染感冒的。”
我絕對絕對不會被開除的！嗷嗚嗚……
陸東城：“……”
又特么的想咳嗽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樓下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絲無奈。
駱天雪拉開門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戲謔，“看樣子我找的這個看護照顧你照顧的不錯，我是不是要給她漲工資了。”
陸東城斂眸，瞥了她一眼，“聽說姓江的在醫院躺了三天，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萬一掛了……”
駱天雪同樣靠在門板上，雙手悠閑的抱在身前，神色淡然，“這么容易就死留著也沒用了。”
“口是心非。”陸東城轉身要回房間。
駱天雪又問了一句，“真的不要給她漲工資啊？”
陸東城身影一頓，側頭看向她，“以后她的工資，管家會發，不勞你費心了。”
“砰”的一聲，甩上門了。
駱天雪莞爾，笑意盈盈道：“果然……能治腹黑騷的也只有傻白甜了。”
江云深好的差不多就急忙忙出院了，買了一大堆的坐月子的補品到陸家。
管家匯報的時候，駱天雪明顯愣了下，沒想到他還會來。
“小姐……”管家見她不說話，又叫了一聲。
駱天雪淡淡道：“就說我不想見他。”
管家點頭，轉身去回話。
陸東城下樓看到她坐在沙發旁喝燉的補品，又看了一眼門口，“你真要跟他斷了？”
駱天雪仰頭看他，“這不是如你所愿嗎？”
陸東城扯唇一笑，“你要是真如我所愿就不是駱天雪了。”
駱天雪笑了下，低頭繼續喝湯。
陸東城下樓，慢悠悠的走過來坐下，“你到底在等什么？”
即便是看著她長大，陸東城也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妹妹的心思了。
駱天雪低頭沒看他，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哥，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不會傷心難過，不會痛呢？”
陸東城一滯。
她放下碗，輕輕地笑了下，“你問我在等什么，我在等我的心不會再難過了，它要是難過一天，江云深就要陪它難過一天，它要是痛一天，江云深就要陪它痛一天。”
陸東城深呼吸一口氣，低聲道：“萬一江云深走了……”
“走就走唄，說得我好像沒長腿不會走似得！”駱天雪后背放心的往后靠，漫不經心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開誰活不了，我駱天雪也不是離開愛情就會死。”
話語頓住，片刻后又道：“再說我手里還有一張穩贏的牌沒打。”
陸東城沒有問她手里的牌是什么，只是好心的提醒她，“這張牌也未必是穩贏。”
駱天雪彎唇，“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養不起。”
走到這一步她篤定的不是有一個永遠不會離開的愛人，而是無論那個人走或留，她都會好好活下去。
精彩而漂亮的活著。
江云深在門口等了許久，管家才過來依舊是那句話——不見。
他帶來的東西管家也不收，江云深心里不是滋味，左思右想最后給陸元打電話，把他給招來桐城了。
陸元下車就被江云深塞了一堆東西，“把這些東西送進去給她。”
陸元一臉懵逼，反應過來，低聲道：“小江總，我也進不去啊！”
“你不是她的五哥嗎？”江云深沙啞著嗓子問。
“我是私生子啊。”陸元無奈道，“陸東城巴不得弄死我，會讓我進陸家嗎？”
“我不管，今天你必須把東西給我送進去！”江云深已經沒轍了，陸元是他唯一的希望。
陸元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去摁門鈴。
管家看到他說了聲稍等，沒一會回來開門了。
陸元：“……”
臥槽！沒想到有朝一日陸家的大門竟然為自己打開了。
“五少爺請。”管家對他的態度還是很恭敬的。
陸元跟著管家進屋，看到駱天雪在看書，連忙把東西放下，“小江總讓我送你的，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轉身要溜，駱天雪慢悠悠開口：“五哥，天快黑了，留下來吃晚飯吧。”
陸元回頭驚訝的眼神看她，下一秒搖頭，“算了。”
怕被陸東城投毒！
“放心吧，大哥不會下毒的。”駱天雪起身走過來，拉起他的手走向餐廳，吩咐管家添碗筷。
陸元在餐桌前坐下，但感覺很忐忑，如坐針氈。
駱天雪余光瞥到他那不自在的樣子，嘴角不由的揚起一抹好笑。
沒一會宋小落扶著陸東城下樓了。
陸東城看到陸元倒也沒什么反應，淡淡的開口，“來看天雪的。”
陸元心里慌得一批，臉上還要不露聲色的點頭，“是。”
陸東城坐下說了一句吃飯吧便不再出聲。
陸元低頭吃飯，余光時不時瞄了一眼陸東城又看向駱天雪，安靜的氛圍，只剩下碗筷細微的碰撞聲，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陸東城吃過飯，宋小落立刻給他端了一杯溫水。
“最近在天越怎么樣？”菲薄的唇瓣輕啟，像是聊家常一樣開口。
陸元：“挺好的。”
陸東城又說：“有沒有興趣來陸氏上班？”
陸元眼睛倏地睜大，感覺脖子突然有些涼，仿佛有一把刀架著隨時會落下。
“沒有！”他堅定不移的回答，“我生是天越的人，死是天越的鬼，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天越的。”
陸東城聞言臉色緩慢的緊繃起來，“你在天越做的再好終究是打工的，陸氏雖比不上天越，但終歸是我們陸家的產業。”
陸元眨了眨眼睛，側頭看向駱天雪：他剛剛說啥？我們陸家？
駱天雪彎唇，“大哥現在身體不好，公司是交給職業經理人在打理。”
比起外面的人，或許姓陸的人更能讓陸東城安心。
更何況陸元的母親如今已經沒什么野心了，而陸元也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
陸元還是堅持說：“我在天越干得很好，江總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陸東城聽完這話眉頭蹙起，“你再考慮考慮，不用這么快回答。”
頓了下又道：“我如今的身體還不知道能撐多久，天雪是女孩子，我不想她那么辛苦，萬一哪天走了，陸氏和天雪我都希望由一個信得過的人來照顧，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在試探你什么。”
“大哥！”駱天雪不由的叫了他一下，“別說這種話，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好好保養沒問題的。”
陸東城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保養的再好也不過是個沒用的病秧子。”
視線落在陸元身上，薄唇輕啟，“過去的事我不覺得有什么對不起你的，也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么，弱肉強食是生存法則，但我沒想過真的要對你做什么，否則你也不會再天越安穩這么多年。”
話畢，起身離開。
宋小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陸元安靜了好一會，扭頭看駱天雪，“他怎么變這樣了？”
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桀驁不馴，狂妄和不可一世。
“那件事傷了他的身子，連帶著精神也受到不小的打擊。”駱天雪低眸，聲音低低道：“其實大哥沒有你想得那么壞，看他對我就知道了。要是他真想對付你，你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二哥三哥四哥那幾個人聯手想要跟陸東城爭，甚至想要他命，所以才會落得那樣的結局。
陸元一時間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意氣風發的陸東城變成現在這樣落寞羸弱，還真是讓人有些唏噓。
沒坐一會陸元就告辭了。
江云深坐在車上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看到他出來，降下車窗問：“怎么這么久？”
陸元：“吃了個晚飯。”
江云深：“……”
小爺在外面挨餓，你倒是在里面過的瀟灑！
“她……怎么樣？”江云深沒心思計較其他的，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陸元想到駱天雪送自己出來前說的那句話，猶豫了下回答，“看起來不太好，很沒精神的樣子。”
江云深的心口一緊，果然是傷了身子，也很傷心吧。
陸元看到他整個人像是被陰霾籠罩頹靡不振的樣子，心里滲出一絲內疚，“那個……小江總我可以回酒店休息了嗎？”
江云深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
陸元猶豫了下，又問：“小江總，你不回酒店嗎？”
江云深沒說話，只是升上了車窗。
駱天雪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的黑色車子，指尖輕輕地在玻璃上花圈，像是在思索什么。
宋小落叩門而入，“天雪小姐，陸先生讓我給你送杯牛奶。”
駱天雪頭也不回道，“放那吧，我一會喝。”
“不行，一會涼了就不能喝了。”宋小落走到她面前，“天雪小姐你還是趕快喝了吧。”
“這么關心我呀？”駱天雪回過頭看她，眼角含笑。